第二章　中國法律文化對朝鮮的影響

古代朝鮮的法律深受中國傳統法律的影響，這是不爭的歷史事實，也已成為學術定論。但這種影響到底有多大？還有一些認識上的不同。楊鴻烈先生曾斷言：1905年以前高麗所施行之法律，都是對中國法律的模仿。他認為朝鮮法律在本質上與中國古代法律的一致性是古代朝鮮法律的本質特征，其言：“高麗法律之原則及性質與施行于中國者無甚顯著之差異。中國謹嚴之保守主義統治高麗者為時甚久。”（注：楊鴻烈：《中國法律對東亞諸國之影響》，23頁，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但這種內在的一致性也未可斷言為全盤照搬。早在公元10世紀，高麗王朝重臣崔承老就稱：“華夏之制，不可不遵。然四方習俗，各隨土性，似難盡變。其禮樂詩書之教，君臣父子之道，宜法中國，以革卑陋。”（注：陳尚勝：《中韓交流三千年》，163頁，北京，中華書局，1997。）這說明，古代朝鮮對中國文化的接受與模仿，也不是完全亦步亦趨，而是“各隨土性”，因地制宜地加以利用。

實際上，無論是歷史學界、法學界，甚至整個學界，都對古代朝鮮的法律制度模仿中國古代法律這一事實沒有異議。人們所要探討的是，這種模仿的途徑、方式、方法，以及不同時期的特點而已。

由于歷史的原因，在論述古代朝鮮的歷史時，國名的問題是一個很令人困惑的問題。現在在論述時，有人用“韓國”，有人用“朝鮮”，有人用“韓國·朝鮮”。到底應該使用何者，現在并無定論。本章采取古代朝鮮這個名稱，主要的考慮是：其一，“朝鮮半島”是一個確定的地理名詞。其二，在楊鴻烈先生的名著《中國法律對東亞諸國之影響》中，有專章“中國法律在朝鮮之影響”，已為學界所共知。本章的許多內容都以該書的論述為基礎。其三，古代朝鮮半島創建國家時，即以朝鮮為國名。當然，如果古代朝鮮這種表述引起異議，也應該僅限于學術的框架內，與現代國際政治毫無牽扯。

古代朝鮮的歷史脈絡比較清晰，一般可以劃分為四個階段：三國以前、三國時期、高麗王朝和李氏王朝。總體而言，三國以前，古代朝鮮受中國商周、秦漢時期的政治、文化之影響，但沒有具體仿效的法典，也就是說，即使是秦律、漢律這些很成熟的成文法，也未見在古代朝鮮有具體影響的痕跡。而三國時期，古代朝鮮的國家形態基本確立，對中國的法律也開始加以學習和利用，我們可以在三國的法律中發現晉律、北齊律等法律的影響遺跡，特別是新羅對唐朝法律的吸收和引進，史據確鑿。高麗王朝基本上自始至終都以唐律為立法的樣板，只是在王朝的晚期，短暫地接受了元朝和明朝法律的影響。而李朝總體上幾乎是對明律的完全接受，甚至《大明律》已成為其重要的法律淵源；同時，唐律和清律也對其發生重要影響。近代以后，朝鮮開始其現代化進程，即使到這個時候，雖然其在形式上開始趨近西方，但在法律的本質上還對中國的傳統法律精神予以頑強的堅持。以下，本章也以這個脈絡對古代朝鮮的法律加以探討，尋繹其與中國古代傳統法律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