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廣安縣，渠江湖畔。
楊默苦哈哈地背著一大捆竹槍推門而進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剛征用過來作為監察廳辦公地點的院子里早已歪七八糟地堆滿了一捆又一捆的羅漢竹槍。
“得！又來一捆竹槍，話說咱們就不能換點東西做私納？……這么多竹槍，光燒柴火都夠用上三個月了！”見到楊鑄進來，一個身形略顯癡肥的青年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
楊默聞言，肩膀微一使勁，將背上的竹槍卸了下來，然后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張健君你小子說的倒輕松……蜀南道現今窮成這樣子，除了竹槍，還有啥東西能讓那票子土匪既不心疼，又能稍稍降低對咱們的戒備心？”
張健君聞言，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然后摸了摸自己在當下很有些顯眼的肚子：“哎~上峰只發四成實響，下發的任務卻一大堆，偏偏蜀南道這邊又不能真的撈油水……我看后半個月，咱們干脆直接啃竹子吃算了！”
楊默鄙夷地看了一眼自己這位同窗兩年的老同學：“你以為你是食鐵獸啊，還啃竹子……要啃你自己啃，我可沒那么好的牙口！”
………………
作為大夏帝國剛成立不到三年的新機構，光從名字上就能知道監察部是干嘛的。
跟它的前輩們一樣，監察部下設明暗兩院，上至官員、軍隊，下至商號百姓，只要有需要，可謂是無所不監——從明面上的職權來看，監察部簡直牛上了天，屬于人見人怕、神見神愁的頂級部門。
只不過很可惜，職權范圍越大的機構，需要的人手就越多；需要的人手越多，開支就越大。
然而更不幸的是……
雖然名義上成國二十二年了，但實際上剛剛呈現大一統趨勢的大夏帝國十分缺錢——缺錢到了皇帝和內閣大學士都快要被逼著去當褲子的那種。
于是乎，表面上看起來牛叉轟轟的監察部，在帝都范圍內或許可以小小地威風一把，但到了各地那些“聽調不聽宣”的軍閥地盤上，實際上卻只是個誰都可以不鳥，誰都可以敷衍應對的面子部門——瞧你那小貓三兩只的慫樣，有本事，你自己掏錢組一支小軍隊圍住我府邸，把我滅了啊！
既然沒這個實力玩硬的，那就只能搞軟的慢慢磨了。
好在監察部雖然沒人沒錢，但是基礎的專業知識還是有教授的。
按照學堂里教授的那些很有些歪理的“公式”，初級的友誼=趨近度+頻率+持續時間+強度。
而包括楊默在內的初臨蜀南道的小菜鳥們之所以不約而同地敲了一捆廉價到等同于柴火的竹槍作為私納，原因很簡單……
在這個風氣不正的大環境里，你總得讓那些軍閥頭子覺得你是同類人才行啊！
如果你不能讓人家覺得你是同類人，玩的不是一套游戲，沒有任何趨近度，接下來你怎么去跟那些混球親近，然后把他們爭取過來？
當然，也就是監察部現在實在沒有什么威懾力可言，要不然按行情，堆在院子里的怎么也是一車車糧肉才對。
只不過，與那堆只能當柴火燒的私納相比，很顯然這群菜鳥更需要擔心的是這種不約而同的動作會不會反倒讓人家起戒備心。
要知道，趨同度發揮作用的關鍵前提是給目標營造一個沒有威脅感官——而近百個監察部成員在各部隊輪值監旗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打了一捆竹槍的秋風，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這其中必然有問題了。
………………
“好了，大家肅靜！肅靜！……一個個亂糟糟的成何體統！”張文順看著會堂里彼此互相埋怨的一眾菜鳥，忍不住瞧了瞧桌子。
說實話，第一次接觸就出師不利，里面固然有蜀南道的軍閥們老奸巨猾的緣故，但與他這個蜀南監察廳督辦沒有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也有不可開脫的關系。
丫丫的，誰能想到這十幾支軍閥竟然能夠前嫌盡棄，聯起手來在半路上把這些菜鳥全部強邀到各自的軍營里去當監旗啊！
但凡是事前有點準備，交代一下，眼下也不至于弄得這么被動了。
這下好了，人家對于監察部的底子也摸了，對朝廷的態也表了，實質上的工作卻沒有半點進展。
真TMD……憋屈啊！
這位剛剛從書院里轉職出來的老師郁悶的想拔胡子。
見到張文順發話，會場里的幾十號菜鳥立馬停了嘴——他們剛從學院里出來不到三個月，這位曾經滿院揮舞著戒尺的老師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見到這幾十張年輕的臉孔齊刷刷地看著自己，張文順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在錯不及防下吃了個啞巴虧，但從劉都督和楊都督等人此次的做派來看，他們還是不敢明目張膽地忤逆朝廷的，所以……在未來的半年里，蜀南道監察廳的主要工作，還是穩扎穩打為主！”
“該發展下線的發展下線，該收集情報的收集情報，該配合朝廷戶部的工作就去配合！”
“總之一句話……除了軍隊的事情暫且不去接觸之外，其余的關乎政令通暢和民生的工作，咱們正大光明地徐徐介入！”
下面的幾十號菜鳥紛紛點頭，既然督辦說這些軍閥不敢明目張膽地忤逆朝廷，那么自己等人好歹也該有些行動才對——要是人家都表態了自己卻依然畏畏縮縮地整日縮在院子里，豈不是落了朝廷的臉面？屆時少不得一頓板子落在自己身上。
而院督之所以暫時不讓自己等人接觸軍隊事物，原因也很好理解——對于那些軍閥來說，軍隊就是他們的命根子，一上來就想介入，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
事實上，就算是要介入蜀南道的日常政令和民生工作，那也是在朝廷正式官諭的范圍內小幅度的介入——或者說是配合。
真想要百事皆監……那是做夢！
這是人家的地盤，既然人家亮出了尺度，自己這些人初來乍到，最好還是不要去當愣頭青比較好！
這時候，一個略有些突兀的聲音忽然響起：“老……不，張院督，如果人家主動要求我們介入軍營事務，那我們是不是也該主動拒絕掉？”
讓我們主動介入軍營事務？
你怕是喝酒喝高了吧？
眾人紛紛扭頭看去，卻見楊默一臉認真地看著首座上的張文順——只不過這貨五官之間自帶笑意，乍一看之下就跟調侃差不多。
看著這個在學院里就以頑劣出名的學生，張文順臉色一黑，當場一聲厲喝：“會訓期間未經同意不得發言，楊默你的條例背到狗肚子里去了！？……出去，給我繞院子跑上二十圈再回來提問！”
二十圈？
一想到蜀南道夏伏天那能夠熱死人的氣溫，楊默頓時臉變得跟苦瓜一樣。
“噢~不……尊諭！”
楊默右臂在左胸一錘，做了個軍禮，然后垂頭喪氣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