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娜頭腦混亂,她無法理清頭緒,也不明白此刻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蹲在大樹的邊上,思索了不知多久,緩緩起身,仿佛想到了一個可以去觀察的線索。
于是,她讓時間向后流動,直到那個漂泊在黑暗、空曠荒野里的游魂——烏魯卡基那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盡頭的時刻——那個瞬間——她反復查看這微小時間間隔,在他掉落進這個空間的剎那,黑暗中有一道很明顯的裂隙出現在那里。女孩讓時間停止在了這一刻。
“竟然……”女孩一邊說,一邊盯著那個裂縫觀察,“看來你不是出生在這里的,烏魯卡基那,你和我一樣也是從另一個世界掉落進來的。”
她反復微調著時間的進度,她凝視烏魯卡基那從裂縫掉入的瞬間許久,思索著其中的奧秘,突然,蘇珊娜恍然大悟,她尖叫起來:“另一個世界!那個平行世界,那個影子世界!”,蘇珊娜意識到,在那個平行且與她自己所處的世界極為相似的世界之中——那些閃姆帶來的巨人們肯定也會先后登陸,經歷相似的過程,經過無數年的雜交、混血形成后來的特殊種族閃米特人——也就是烏魯卡基那的血統,因為這個血統,才錯怪他,所以他確定無疑的是來自那個“彼岸”的世界。
隨后,蘇珊娜駭然伸出手指,試圖探究那個縫隙之外的世界,窺視那神秘的“彼岸”。
當她的手觸及裂隙中深邃的迷霧,整個世界瞬間陷入動蕩。仿佛被無形之力撕裂,景象分崩離析,扭曲成斷斷續續的片段,向她的身后退去。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向高空拋擲,時空如同破碎的鏡子,呈現出錯亂和重排的景象。直至那些如雪花般的菱形紋理重新拼湊在一起,她這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她重回了自己的家園,那座坐落于卡爾赫河畔平原的溫暖農舍。奧萊克西看到妻子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便馬上跑過來。
“你還好嗎,蘇珊娜?”
“沒……沒事,發生什么了?”
“你剛才在那邊的草地上散步,然后突然就倒下了。”
“啊,我沒事,我沒事。”
“沒事就好,蘇珊娜……我們回去吧,晚飯已經燒好了。”
“好……好的。”
幾天以后,蘇珊娜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令她震驚的是,當她用手摸著自己的肚子,她竟無法窺探這孩子的未來。
她終于有了頭緒,這些天來,她一直在思考那天經歷的一切。她想到,那個地方,那個空間的奇特之處,毫無疑問,當她碰觸裂縫的瞬間,產生了某些影響,一個新的靈魂掉落進去,掉入那個空間之中。
“如果現在在我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就是那個新掉入的靈魂,那么我無法閱讀他的記憶,就如同我無法閱讀烏魯卡基那的記憶一樣,他們都是屬于‘影子’所說的,那個平行的世界。因為我無權閱讀那個世界眾生的記憶,他們的記憶被鎖在天空中三分之一的暗域里。那么,那個空間,或許就是一堵阻隔在兩個平行世界中的墻。如果這個猜測沒有錯誤,那么這個用作阻擋我進入另一個宇宙的結界,這堵墻,就應該時刻存在于此,只不過它是透明的,它無形無色,隱匿在此。它是阻隔兩個宇宙的一堵墻,一個邊界的哨崗。因為有了它的存在,一直以來我才無法得知,還有另一個宇宙的存在……哦,對的,那是一段短暫的記憶,被影子恩基從我的記憶之中切了下來,形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它失去了光影,變成了透明的一堵墻。它阻隔了兩個重合在一起的宇宙,讓信息無法在它們之間交流……這個交界之地,它不屬于暗域,因為如果這個‘世界盡頭’是暗域的一部分,那么我將永遠無法進入。呵呵,‘影子’很聰明,他知道,如果這面墻體就這樣清晰地擺在我的面前,是無法阻擋我使用蠻力進入的,他很聰明,如果我連這堵墻都看不到的話,那么我就永遠不會知道我應該去尋找什么,更不會知道那另一個宇宙——‘彼岸’究竟在什么地方……于是,他復制出了這第三個世界,一個數據量很小的空間,把它夾在這兩個本就重合的平行世界之間,它作為一道屏障,一個隱形的護衛,時刻警戒著企圖探尋、越過另一個世界的意識體……”
蘇珊娜意識到,烏魯卡基那這個意識體,也從另一個宇宙中掉落進來,被困在了交界之地,無法出去,盡管他的靈魂身處交界之地,但在那個影子宇宙中的某個世界里,他依舊過著正常的生活,他看不到自己進入了這個交界之地,是因為他沒有權限看到,而他的來到,只是一個錯誤,一個漏洞,一個本不應發生的極低概率的事件,但它還是發生了。
“這就說得通了。”蘇珊娜想到,“烏魯卡基那的本體出現在這里,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因為這堵墻體被設計的是如此的密不透風,即使是我,也難以用普通的方式侵入進來。但在那漫長的,無法估量長度的時間之河里,哪怕只發生過這一次,一次微小的漏洞所導致的結果,就足以改變一切了……畢竟,這‘世界盡頭’是連接著這兩個世界的橋梁,某個時刻,彼岸某個普通人的意識體從這微小的縫隙掉落進來,他的身影就會被投射在我的世界里。在我的世界,他展現出烏魯卡基那的樣子,我無法閱讀他的記憶,是因為他本體的記憶屬于暗域。烏魯卡基那只是來自那個世界的一個普通人,他就以這樣的方式存在于這兩個世界之間的無人之境,在兩個世界之中,他都有投射體存在,分別過著自己的生活,直到在我這一邊,我殺了他,他的生命才在這三個世界中同時終止了……我并不想否認這個事實,因為無論他是否被人誣陷,他都是死于我之手,死于我的猜疑……當他死去,他的靈魂在這‘交界之地’也消亡了。這堵墻在后來做出了糾錯和彌補,它刪除了烏魯卡基那存在過的證據——在我們的世界里,每一個親歷那場戰爭的人的記憶就此消失,但它卻無法修改這件事對我造成的影響,我的靈魂深處,仍然保留他帶給我的每個瞬間的沖擊。正如我試圖硬闖‘彼岸’,被‘墻體’彈出了‘世界盡頭’。墻體對漏洞做出了修補,我接觸裂縫的瞬間,它識別出我記憶中與‘影子恩基’的不同部分,確定我并不是它的創造者,但是這次我卻意外保留住了所有這趟旅途的記憶,無論是關于烏魯卡基那的還是關于那些蘇美爾語的‘符文’謎語,以及這兩個平行世界存在的目的與意義……可能因為我本身就是恩基——本質上同它的創造者‘影子恩基’在早期的記憶上是同一個存在體,這堵墻在第一時間給了我查看它歷史的權限,但這只是一個漏洞,這個漏洞很快就被這道墻自己修復了。”
蘇珊娜開始回想,這一路而來她是經歷了怎樣的坎坷才找到這個交界之地的——在阿卡德以后,她懷著強烈的情感驅動,年復一年地閱讀阿卡西里的記憶,尋找著那個她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樣貌的人。直到地上已過去千年,她的靈魂已度過萬億載的歲月,才在一個不起眼的監獄世界之中找到一個可能的目標,一個勾起我心扉里某些無法言說的情懷,一個她誤以為就是她要尋找的終點——安德烈,但后來這件事被證明這只是一個舛訛,一個妄想,他單純只是與她要找的人有相似之處。
蘇珊娜想道:“我本以為,一切又都是徒勞的,直到安德烈的死亡,以及后來與奧萊克西隱居在埃蘭山下的農田,我所經歷的所有事,再次起了作用,我被冥冥中的什么力量拉進了這個地方,讓我再次見到了烏魯卡基那,并同時,我回憶起了所有關于他的記憶……是的,因為烏魯卡基那的本體就在這里面,所以,我被他吸引了進來。是的,因為在我與奧萊克西生活的日子,讓我意識中對烏魯卡基那的思念達到了頂點。我的意識體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被拽進了這道墻里,與他的本體相聚。更重要的是,當我進來,我竟然能夠看見這道‘墻’,因為我有權限看到它,這就讓我和被這道‘墻’所阻隔的東西——‘彼岸’的宇宙有了可以接觸的可能……”
這些時間的思考,讓蘇珊娜漸漸明白,“交界之地”那個狹窄的空間只是一個灰色地帶,也是一個可以通過漏洞突破的墻體,這個世界時時刻刻與現在她所處的世界,以及那個彼岸世界重合,影子恩基用這一道高墻,是為了阻止她越過這兩個世界的邊界,偷渡到另一邊去干預在另一個世界里那些正在參與“解謎游戲”的眾生。
“那個符文謎語!”蘇珊娜突然想到了什么,“‘影子’不讓我看的那幾個詞,那……那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嗎?如果,如果我能傳遞給彼岸的人,那么,也許他們就能很快解開……解開‘影子’的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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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個月之后的一個下午,奧萊克西與蘇珊娜又來到他們常去的半山腰,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欣賞著美麗的晚霞,蘇珊娜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對他的男人說:“如果有一天,我離開這個世界,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請你一定要教會我們的孩子,一首詩歌,叫他永遠記住不要忘記……”
接著,她就念誦了那首詩。她把“天空、山、田野、林、沙漠、七、故事、墓”這幾個詞藏在詩中。在接下來的十個月,她處在沒有權柄的狀態,像一個普通的媽媽那樣,在子宮里孕育這個小生命。
蘇珊娜托使者寧舒布爾去信米迦勒,告訴他自己還活著,只是在外游歷,她告知他自己會暫時沒收所有天使的權柄,直至自己歸來的時候,低階的天使們以為自己被上帝收回了權柄,他們跑去質問米迦勒,米迦勒則叫他們回到自己的領地等待命令,不要伸張。
納迪納普利出生了,蘇珊娜又陷入了彷徨,因為她知道,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待這個肚子里的孩子長大,并讓他熟練地背誦這包含那八個詞語的句子。但她知道,單純讓他的孩子記住這些詩句是沒有用的,她必須把它們和“解謎”與“尋找”聯系起來。
“究竟要什么樣的謎題才能讓他全身心地深陷其中呢?究竟要怎樣做,才能讓他把這些詩句與一生的使命——尋找答案聯系在一起呢。”蘇珊娜沉思著,一個計劃漸漸在她心中浮現。
蘇珊娜并不知道那些符號究竟代表了什么含義,但她必須把握住這次機會。
她這樣考慮:“我的孩子此刻一定處在‘交界之地’之中,他的本體會在兩個世界之中都有投影,我把這首詩轉述給了我的孩子,就會讓他那個遠在‘彼岸’世界的分身也能夠得到這個消息。無論在那個世界之中,究竟是誰得到了這個來自迷宮設計者定下的重要提示,一定能夠在這場破解天空三分之一暗域的‘游戲’里走得更快些……這樣的話,就會有人能趕在末日之前,尋回世界誕生之初的記憶,整個世界可能也會因此得救……”
這也許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因為蘇珊娜知道,她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到交界之地去了。于是,在納迪納普利出生后不久,她就開始了最后的行動。
一部史詩被醞釀,一個母親要在結尾死去,一個巨大的謎團要在世界中浮現,一個騎士要帶著他的孩子走遍世界……
從那之后的每一件事,要么是由蘇珊娜親自安排的,要么就是由她的化身親自參與。
她導演了這場天堂戰爭——收稅官和士兵來到她家里擾害,她和孩子詐死,她將奧萊克西囚禁在地牢,她讓奧萊克西的意志力在獄中得到最大程度的磨煉,他在煎熬與痛苦中每度過一天,那在未來反抗命運的征途里,在他靈魂中燃燒的火焰就要高上一寸;她把納迪納普利帶回到天城,那天晚上,趁著夜色她來到了耶胡迪爾的住所——一位早在歌篾的時候就選好的使者,為的是在與瑪各的戰亂前后暗中保護安德烈,直到她把那些移民們帶來這個世界以后,為了新的不再干涉的原則才把他調離那個崗位,到天城去任職,他是蘇珊娜信賴的人,她把納迪納普利托付給了他;然后,蘇珊娜開始編纂和傳播馬爾杜克的故事,這個名字是她借用巴比倫城一位天使的名字,馬爾杜克活在很久以前的某個時代,他生前的時候深受愛戴,死后在那一片地區仍然小有名氣,成為地方的保護神被供奉起來。但她卻用預言的形式重寫了這個故事,將這個預言命名為《埃努瑪·埃利什》,然后讓它在民間流傳開來。這預言中說,在未來的某一時刻,一位叫馬爾杜克的凡人將降生于世,他將從最卑微的位置崛起,化身為正義的代表,獲得全世界眾生的幫助,并在最后一場決戰中戰勝天神;完成這個預言的散播工作以后,蘇珊娜才正式回到了天城的宮殿,她見到了一直苦等自己的米迦勒,她告訴他自己已經改名為伊什塔爾——一位女神的名字,而后她恢復了所有天使的權柄。這樣那些天使和官吏們就知道,真的是她回來了。
在天城,伊什塔爾身穿華麗的氅袍,雙手握著七歧蛇杖和獅子令牌,重新登上齊古拉特宮殿頂層的階梯,而眾天使們則站成一排,恭敬地在那里迎接天神的歸來。
她回歸后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要求封禁全地上流傳的《埃努瑪·埃利什》——那個她自己暗中傳播的預言,她又在表面禁止它,化身為那執行這一命令的使者,睜一眼閉一眼,這樣就讓這本書在那充滿好奇心的民眾間繼續更加快速地傳播著。另外,人們已經苦于天使帝國的統治許久,這本預言之書很好地把地上民眾的怨恨抒發出來,并把對這個世界和世界律法的恨轉移到神的身上。
她把阿托爾的國神“阿什舒爾”與“馬爾杜克”聯系在一起,讓這個南方的神名變成造成阿托爾滅國的原因,這個記憶被寫入包括奧萊克西在內,每一個阿托爾人的內心之中。
伊什塔爾減緩了天城里的居民衰老的速度,讓天城一日,外面已過三天,為的是讓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都真正地感到不公,真正地嫉恨于高層的權貴,乃至最終嫉恨于她。
她把迦南地上,那被當地人奉為律法的石板,帶到烏爾的神廟,偽裝成“命運之碑”,并向世人宣告這刻在上面的“世界律”,就是禁錮眾生的唯一枷鎖,讓地上具有反抗意識的人們渴望有朝一日擊碎它,以獲得解脫。
所有這些準備工作結束后,伊什塔爾把奧萊克西從地牢解救。在他越獄后,從一無所有到征服半個世界的過程里,她一直在背后默默地給予幫助,讓奧萊克西認為一切都是最自然的結果,直到他成為阿托爾的國王。
伊什塔爾知道,雖然奧萊克西已經有意要反抗雅威,但缺少一個動機;于是女神自己去見了她的老朋友——那位地下世界的女王——埃列什基伽勒,那時她甚至已用兄妹或姐妹與她相稱。
實際上,伊什塔爾和她早已熟絡,關系也十分不錯。最早她和烏魯卡基那在芭吉露山下的巴爾加駐足休息的時候,發現埃列什基伽勒在當地行暴政,伊什塔爾的情緒險些崩潰。那是她第一次認識她的時候。烏魯卡基那當政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免了埃列什基伽勒的官,把她貶去東方的山上,監督挖建那些將用來裝填各地像她一樣的污吏劣紳的地牢。那后來關押奧萊克西的馬蒂亞努斯森林地牢就是其中之一。
在阿卡德覆滅以后,伊什塔爾曾下令尋找“薩爾貢”的下落,埃列什基伽勒是最早響應幫助的人之一,她動用她的人馬——那些建造地牢的工人,繼續向更深的山體開鑿,因為那時從史官的口中流出一個傳言,說“薩爾貢”是逃往了“地下的黑暗世界”,雖然伊什塔爾知道那里面什么都沒有,但還是給了埃列什基伽勒很高的權柄去幫助她挖通了那座山,為的是讓她收養那些無家可歸的亞人族。所以實際上,那座山上每個地牢的深處都有一個能通往地下世界的入口,只不過后來被埃列什基伽勒封死了。
在地下世界建成很久后,久到伊什塔爾都忘記了這件事,地上的天使到處屠殺地表上幸存的亞人,而埃列什基伽勒卻遵守了承諾,保護那些弱者直到千年以后。
所以,她們成為朋友。因為埃列什基伽勒改過自新,并做出這些善事,于是伊什塔爾開始稱她為妹妹。
在奧萊克西成為阿托爾的國王以后的某一天,伊什塔爾曾親自前往了地下世界去見她的妹妹,她請求埃列什基伽勒配合她演一出戲,當奧萊克西進入地下世界去解救他朋友們的時候,就答應與他結盟,共同對抗天神。
如同歷史所記載的那樣,義軍迅速集結南下,人們企盼著馬爾杜克的到來,決戰前,伊什塔爾派耶胡迪爾遞送給義軍的那把劍只是最普通的劍,而她則提前把自己的兒子納迪納普利接到宮中,在她重傷的時候,讓小納迪納普利出現在她的身邊,這樣她就無法依著本能,使用權柄的力量修復自己的身體。
天城之戰的結局,出乎世上所有人的預料,但更重要的是,“上帝,竟然是我最愛最愛的妻子蘇珊娜,并且她死了,一切變成了沒有意義的謎題,而那首詩是唯一的答案。”——這種執念被深深地寫入了奧萊克西的靈魂里,并由他的執念傳給了他的孩子。
當然,失去身體的伊什塔爾,并不會真正地死去,因為死亡這個詞所表達的含義對于她來說其實從來就不存在,死亡是時間的停止,一切的終止。但可悲的是,時間可以在個體上停止,卻無法在整體上停止。因為“時間”這個詞所定義的事物,就是與“停止”對立的,如果時間能夠停止,那么它就不再是時間了。伊什塔爾就是時間本身,那個必須永遠流動下去,永遠感受變化,永遠經歷苦難的事物,所以永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女神伊什塔爾是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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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什塔爾的靈體從那躺在奧萊克西懷中的蘇珊娜的體內出來,飄往太空,登上了啟明星。當她到天上去住了,意味著她放棄了所有的世界。伊什塔爾所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她只能等待著最終命運的審判。
她的靈體將在啟明星上繼續觀察著地面上的一切。她看到,所有的事進展得同自己最開始計劃的一樣順利,奧萊克西因為巨大的困惑與迷茫,開始帶著納迪納普利游歷四方,按照詩句上所出現的山澗、田野、森林、沙漠,一一尋找著什么,哪怕一無所獲也毫不動搖地堅持著。
然后,那由她強加給奧萊克西的——對于他的妻子,孩子的母親、上帝、反抗、世界和所有一切產生的巨大疑問與探求答案的渴望,被潛移默化地傳遞給了她們的孩子——納迪納普利。他在他的父親死于迦南的一處荒漠里以后,繼續在各地尋找著。
伊什塔爾相信這樣做,這首詩的內容,一定會被那個平行的彼岸世界里的某個人所知悉、牢記,乃至會被當作最重要的事情珍藏或是傳遞下去,無論如何,這是她所能做的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件事。
當伊什塔爾全部的故事結束,伊奧斯從觀察者的視角退了出來,那些屬于伊什塔爾的感官和念頭被從他自己的意識本身中剝離出去,他漂浮在黑暗的虛空中,對自己剛才所看見的一切震驚不已。不久,一扇巨大的光門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有一種隱約的直覺,他感覺到自己剛才所看的一切都不是那第七個伊斯特里亞,那更早的記憶,比恩基出現在海灘上,遇到阿魯利姆更早的一段記憶,它還藏在這扇門的后面,要用密特拉的第六把鑰匙去開啟,然后補全恩基一生的這最后的一片拼圖。
沒有任何猶豫,他,飛向那個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