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旦有了計劃和目標,過起來就顯得特別的快。
大二的四級考試,五個弟兄都一次性通過。劉白冰分最低,63分,他說主要是因為失血過多,智慧沒有滿血復活。他歸原因主要都怨陳為平,要是他不去派出所接那個駐馬店老鄉新生程先進,早點回宿舍,也許自己都沒機會動刀,更別說白白的留那么多血,影響了現在的分數。
陳為平也抱怨,說尋短見有很多種方法,非得在宿舍流血,害得他和彭長江大半夜的血洗宿舍,更心疼的是自己剛買的整袋的洗衣粉,一點都沒剩啊,全白瞎了,劉白冰應該雙倍賠償才對。
都是玩笑話,但劉白冰能自己開自己玩笑,也說明他從這事走出來了,大家也都挺開心的。
轉眼到了大二實習期,為期一個月。師范學校的實習以集體安排為主,自主選擇為輔。可供選擇的實習崗位主要是市區各中小學代課老師。當然,也有一些企業崗位,不過不多。
學習部的彭校長很有興趣去學校,倒不是他想當老師,而是覺得自己是學習部部長,這中小學實習崗位由他負責組織和分配,自己理應身體力行。同時,自己深入中小學,多多了解師范,對以后的留校做好實踐準備。
彭校長還鼓動陳為平也去學校實習。陳為平雖然勵志想當老師,可是還沒想過去中小學當語文數學之類的老師,這和自己的經濟學專業也離的太遠了,況且自己粉筆字還沒練,這哪能站的住講臺啊。但,看在彭校長深圳精心陪護,尤其沒少吃彭校長爺爺做的飯的情分上,陳為平還是勉強答應了。
不過陳為平還是提了個條件,希望彭校長分配崗位的時候,能給自己分配一個離學校近點的,畢竟眼神不濟,遠的陌生地方不方便。同時,最好不用寫粉筆字的崗位就行,比如朗讀老師、文娛老師等。彭校長一口答應了。
彭長江按照實習學校崗位數量和位置,將分配名單下發。陳為平看到崗位時,哭笑不得,居然被分到了南關區勝利街第一幼兒園,帶著一臉苦笑,質問彭長江。
彭校長義正言辭的說:“你看看,這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分配的啊,南關區勝利街,離咱學校多近啊,步行都能走過去,你連公交車錢都省了,多好,不得感謝我啊?”
“你可拉倒吧,我說的不是遠近的事。咋人家去的都是高中、初中,再不濟是個小學,到我這,咋就成了幼兒園了呢?”為平一臉問號。
“為平啊,這你就不講理了,是你說的,想安排一個不用寫粉筆字的地方,我看了所有崗位,都是肯定需要寫板書的。只有這一個幼兒園,可能不用粉筆字,畢竟小朋友識字不多嘛,我就馬上優先安排了你,你還得感謝我了呢,說吧,請我吃啥?”彭校長說的好像挺在理似的。
為平啞口無言,知道自己上當了。想來彭校長也不容易,總得有人去幼兒園,既來之則安之,去就去,誰怕誰。準備妥當,出發。
幼兒園坐落在一個臨街小區的內側,比較好找。說明來意后,幼兒園方園長熱情的接待了陳為平,介紹了學校的情況,說:“學校師資缺乏,好多年都沒來新老師了,來的老師很快就走了,留不住人,主要是來的年輕人大都沒有耐心和細心,客觀講工資待遇也確實不高。無奈,我們和師大聯系了一下,看看有沒有愿意來實習的同學,一來能解決短期師資短缺的問題,二來也能給小朋友多講點新鮮的東西,畢竟不少新知識我們老教師都不會,落伍了。”
之后,方院長給陳為平安排了具體的實習內容:給中班的小朋友教英語字母和簡單的單詞。
天啊!打死都沒想到,自己的任教生涯第一課,居然是給幼兒園小朋友講ABC。第一節,一個中班的19個孩子圍個半圈,大眼瞪小眼的看著自己,陳為平覺得自己手腳都無處安放,緊張的手都出汗。
“小朋友們,你們好,我是你們的英語老師,你們喊我陳老師就好。”
“陳,老,師,好!”孩子們異口同聲的喊著。
“今天,我們一起來學英語。英語是英國的語言,由16個…不…26個英語字母組成。我們今天先學前面的幾個。來,跟我一起念。A!”
童聲:“A……”
陳為平:“B!”童聲:“B……”
陳為平:“C!”童聲:“C……”
陳為平:“A,B,C!”童聲:“A…B…C……”
孩子們跟著自己念字母的一剎那,陳為平感覺似乎自己回到了童年,自己在幼兒園學習的情形,雖然記憶模糊,但紡織廠幼兒園的滑梯、木馬轉椅都還依稀可見,爸媽在幼兒園門口接自己放學的回憶還是依舊甜美。
和孩子在一起能讓人回憶過去,和老人在一起能讓人感慨未來。
此時此刻,陳為平從內心認為童年是美好的,美好的讓人總是記不清、記不全,只記得它的好,其他都無關緊要。眼前的這些東北孩子,很大概率是不會記得他們的人生中曾經有一個來自河南的實習生陳老師的,但這確實發生過。雖然沒人記得,但陳為平提醒自己要用心教,自己記得,這就足夠了。
從抵觸到接受,陳為平只用了一節課。
從生澀到熟練,陳為平用了一周。
從拼讀ABC到感悟生活,陳為平持續了許久。
通過觀察孩子,為平感悟“人之初性本善”是有兩面性的。一方面孩子純潔天真,不知道撒謊和掩蓋,直接表達本意,這是善的一面;另一方面,孩子出于本能的需要,看見吃的就要,甚至搶,達不到目的就哭鬧,只顧自己而不顧別人,這是惡的一面。而教育的存在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因勢利導,把人性善意的一面保留并擴大,把人性惡意的一面抑制乃至雪封,“為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正是如此。教育無止境,畢竟善惡時刻交鋒,人與人之間如此,人與自身也如此。
同時,這個“人之初性本善”也是分時間和場合的。為平親眼目睹一個家長送孩子上學,在幼兒園門口,孩子哭鬧,在地上打滾,大喊:“我不想去幼兒園,我不想去幼兒園”。而恰好她的班主任老師出現了,這孩子立馬從地上滾立起來,向這老師說:“老師好,我可喜歡幼兒園了。”瞬間的變化,連導演喊“咔”的空隙都沒有就完成了情景轉換。為平感覺到,這人之初的初,應該再往幼兒園之前推了,可能是托兒所,還可能繼續往前,再往前……
通過觀察家長和老師,為平得出一個新的觀點:都說女人喜歡孩子,男人對孩子冷淡,正所謂嚴父慈母。通過一個月的實習,陳為平看來,女人(女老師和媽媽)喜歡孩子更多的是由喜歡自己的孩子開始,然后是喜歡別人的孩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男人對孩子的喜歡恰恰相反,先喜歡孩子這個群體,然后才會著重喜歡某一個孩子。都說母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之所以偉大,恰恰因為母愛是產權明晰的,是自私的,而后媽的反面角色版本深入人心也正是因為不是自己的孩子,母愛也就蕩然無存。
近些年,新聞曝光的幼師扎針、體罰甚至虐待孩子的幾乎都是女性,柔弱的女人在對待別人的孩子行為上,與大眾常識大相徑庭,甚至有著非人類的表現。這些都是為平前所未有的感慨和體會。
李毅鵬、王世海、劉白冰不愿意聽從彭校長的召喚,不想去學校當孩子王,三人結伴選擇了金融系裴老師推薦的證券公司去實習。裴老師理論實踐相結合,在股市摸爬滾打多年,在大部分老師都以自行車和公交為主要出行的年代,他早早的開上了經濟學院第一輛私家車,據說和校長的座駕檔次不相上下。
學生們也“狗眼看人低”,對裴老師格外的崇拜,課堂出勤率不用點名都居高不下,如過江之鯽,每次都是人滿為患,估計充斥著不少慕名而來的其他系的同學,可見,財富的魅力是無專業障礙的。
裴老師為人熱情,對學生也和藹可親,聽說學生要開始實習了,應學生要求,自己主動聯系了幾家熟悉的證券公司,落實了若干實習崗位,這讓預謀逃離講臺實習的同學欣喜若狂。
問題隨之而來,僧多粥少,崗位爭奪以選課的電腦系統申報的形式開始,多虧了計算機能手小廣西王世海,那操作速度堪比彈鋼琴的手指,在其他同學還暈菜不知道從哪下手的時候,這哥們就已經搞定了他和李毅鵬劉白冰三個人的崗位確認了。
只要是自己愛好的,就去專研,也許眼前沒用,但總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發揮決定性作用。感謝王世海的快手,三人選擇了同一個證券公司實習,崗位是大戶室咨詢員,聽著就上檔次。
落實崗位的當晚,三人偕同去理了個發,說是好的職業生涯馬上要從頭開始了。但這個“從頭開始”似乎有點夾生,因為理了一半,停電了!在一片漆黑中,三人聊著天,坐等著光明,但遲遲不來。理發店老板打電話問了電業局,說是線路問題正在搶修,來電時間不確定。
李毅鵬和劉白冰是理平頭,要用電推子推,用電。王世海是理分頭,用剪子剪,不用電。王世海提議明天再來,但那倆人猶豫,腦袋理了一半,像梯田一樣,怕人笑話。最后是老板點著蠟燭給三人找個三個帽子,還都是女士款帶球球和花邊的,三人狼狽逃回了宿舍,被彭校長和陳為平笑了半宿。
第二天一大早,三個女士帽出發直奔理發店,這才看出帽子是有顏色的,紅黃綠,簡直就是紅綠燈啊。或許是天意,劉白冰居然還是個墨綠色的,連他自己都笑了。
實習的證券公司位于一個繁華街區的路口,占據著一棟大廈的一二三層。一樓是交易大廳,有大屏幕實時顯示股價動態,有交易機,像游戲機一樣一排擺放在大廳一側,另一側是銀行和券商服務柜臺,負責存取款和證券業務。二樓是大戶室,說是大戶室,其實就是一個人一個卡位小隔間,有個座位和桌子,有自己的電腦可以操作。三樓是公司管理層辦公室和會議室。
三人的實習崗位是大戶室咨詢員,也就是在二樓幫客戶解答各類問題。聽說能到二樓來交易,至少賬戶需要保持50萬才有資格上樓。三個學生聽了后瞠目結舌。
李毅鵬說:“一斤麥子才一塊錢,這得打多少糧食賣才能掙50萬啊?”
王世海說:“小聲點,你不看看到這的人,有幾個像種糧食的?”
環顧整個大戶室,并不太熱鬧。這里卡位大約有40個,稀稀拉拉的零星坐著20來個人,而且幾乎都是中年婦女,大部分并沒有盯著電腦,而是幾個人團坐在一起聊天,喝著茶水嗑著瓜子,有的還帶來毛活打毛衣,有點公園休閑的調調。
對于沒有經歷過一樓散戶大廳,就直接進大戶室的實習生來說,這個場景和電視劇《大時代》股票大廳中激烈如戰火紛飛的景象完全不同,難道電視都是騙人的?要知道,一樓大廳的投資者歷經數年、數十年奮斗,幾乎絕大部分人,可能終生都難以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而大戶室的人呢,大白天,本該上班的人卻在這里閑聊,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居然還都身價不菲。這一樓和二樓,真是兩個世界啊,這也太玄幻了。
可能這就是實習的意義吧,接觸社會,引發思考。
作為大戶室咨詢員的三人,帶著工牌,在大戶室像保安一樣的巡回,等著隨時被咨詢,而現實情況是根本并沒有人問過他們任何關于證券的問題。相反,時不時有客戶讓他們代買包煙、倒杯茶,甚至去買份報紙或盒飯。原以為是來當制片顧問,不曾想當了場地劇務,這落差有點大。
王世海如魚得水,不管在哪,只要有電腦,他就不寂寞。客戶有電腦操作問題時,他第一個響應,維修起來得心應手。這小子還把角落里原來廢舊的幾臺電腦恢復如初,主管領導特別高興,報請經理后,允許他把其中一臺修復的電腦抱走。這可把王世海樂壞了,早就想有一臺自己的電腦,無奈價格太貴,就是二手的也價格不菲。這下好了,王世海成為班上第一個配備電腦的人,更是如虎添翼,都準備開始自己建網站了。
比較慘的是李毅鵬和劉白冰,不懂電腦,也沒人咨詢。坐著時間長了,腰疼,就站起來在大廳四處巡游,如遛鳥的老者,閑庭信步,挨著下班的時刻,毫無存在感。
李毅鵬有些不甘心,來這是實習的,不是養老的,你們不理我,我主動理你們。他觀察了半天,盯準了一個目標,一個約30多歲的男的,坐在電腦前,一手夾著煙(這煙,還是李毅鵬代跑腿買的),一手時不時單擊鍵盤,看著股票交易信息。這應該是個穩健的投資者,李毅鵬覺得去套套近乎,學點東西。
李毅鵬:“大哥,忙著呢啊?”
男子側面抬頭,看了一眼:“嗯,叫我?有事?”
李毅鵬:“沒事沒事,看您操作很熟練,想跟您學習學習股票知識,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男子仔細看了看李毅鵬的工牌,略顯疑惑:“你這咨詢員,是該我問你,不該你問我吧?我理解錯了?”
李毅鵬:“沒錯沒錯,您理解的對,是我該給您服務。只是我剛到這實習,對股票東西不太懂,您看能不能方便時給指導指導?”
男子:“哦,你是實習的啊,怪不得這么年輕。行啊,反正這兩天行情也不行,我閑著也是閑著,說吧,你想問啥?”
李毅鵬一聽有門兒,拉過來個凳子緊挨著坐了下來,“我主要是這個交易系統,我不太懂,比方說,這屏幕上的數字,咋有的是紅色的,有的是綠色的啊?”
男子一聽,正吸的煙一下又吐了出來,差點嗆著自己,緊咳了幾聲,瞪大了眼睛瞅著李毅鵬,問:“哥們,你拿我打叉呢?閑的吧?啥意思啊你?”
李毅鵬懵了,沒想到問個問題,對方還惱了,忙解釋:“不是,大哥,你別生氣,我就是不懂,才問問。”
“你是這個公司的不是?”男子一把扯過來工牌看了看:“這他媽真的假的?走走走,哪涼快一邊呆著去,該干哈干哈,少跟我扯犢子!這兩天凈走背字,少惹我,再有下次,老子投訴你信不信?”
“大哥,對不住對不住,要是影響您了,您多原諒,我不打攪您了,您隨意您隨意,有什么需要,您隨時招呼我就行。謝謝謝謝!”李毅鵬趕忙把凳子歸回原位,半躬身的點頭致歉,退著走,離開了。
李毅鵬噘著嘴,走向還在巡場的劉白冰,直搖頭,把剛才的事給劉白冰復述了一遍,嘟囔著:“說急眼就急眼了,啥素質啊?不就問個問題么?至于么?”
劉白冰也瞪大了眼睛,說:“大哥,你真問的是紅色綠色的問題?”
“對啊,咋了,不懂還不讓問了啊?”李毅鵬還是覺得委屈。
劉白冰開始低頭樂,盡量憋著不出聲,但還有點憋不住:“毅鵬啊毅鵬,你可太逗了。你在大戶室,問一個資深投資者,為啥有紅有綠,就好比陳為平在幼兒園,一本正經的直接問院長一加一等于幾,一回事,懂嗎?”
李毅鵬:“啊,不會吧,那紅綠到底啥意思啊,裴老師上課也沒講過啊?”
劉白冰:“這裴老師確實沒講過,主要是他默認大家都知道了,這是股票交易的常識,紅色是代表上漲,綠色代表下跌。當然,國外的股市正好相反,紅跌綠漲,只要炒股的人,都懂。你沒炒過,以前也沒見過,這也正常,也沒啥,都有第一次,正常,正常。”拍了拍李毅鵬肩膀,示意安慰了一下。
實習是從校園走向社會的第一步,更是從想象走進現實的開始。書上沒有的,并不意味著就不存在。書上有的,也并不代表著就正確無誤。善惡對錯的判斷,靠的是經歷,而不是定律。
大戶室的實習,打開了李毅鵬對資本市場的好奇,他不想再被人呼來喝去的當跑腿的碎催,更不想被人當投資白癡一樣的侮辱和恥笑,他要勵志考上北大金融系,從事資本市場,坐在大戶室,有自己的卡位和電腦,操縱自己的資本世界。從這一刻起,李毅鵬的人生目標越來越明確了。
劉白冰的實習感受恰恰相反,他覺得這股市風險太大,從一樓散戶到二樓大戶室,難;從二樓到一樓,卻很容易。股市投資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起的,在自己還不具備完全的金融知識之前,還是少接觸為好。
王世海的實習感受自然是開心,爽!每天和電腦在一起,就是陷入了幸福的海洋。實習后期,他從關注電腦程序到聚焦交易軟件,居然對交易系統產生了新的興趣。他甚至提出,現在的交易系統有哪哪不完善的地方,可以優化,還可以出新的系統提醒交易雙方投資風險,降低因交易信息不及時和個人失誤產生的損失,等等。反正其他人也聽不懂,就知道他是樂在其中了。王世海說自己要惡補金融知識了,真的準備開發有自己想法的風險警示軟件了。
生活中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插曲或片段,足夠改變人一生的態度和選擇。目標是在不斷的被矯正中實現的,實習只是矯正的開始,事與愿違的事情或許時刻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