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官木蘭抬眸靜靜凝視著謝云霆，那雙眸子中滿是那種說不出的溫柔之情。

這也正是謝云霆搞不明白的地方，他也靜靜地看著她，似是癡了。

木蘭胸前捧著一束掛著露珠的紫紅色玫瑰花，一個喜歡砍人手，挖人心的人居然能夠欣賞美好，這著實令人驚訝。

而一個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仿佛自帶光環，美麗的容顏可以遮掩一切過失甚至是罪惡。

正如同一個很富有的男人，只要有很多很多的銀子，似乎他做任何丑事也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上官木蘭嫣然笑道：“我說過什么？”

她居然連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

謝云霆急道：“你說過，只要我來找你，你就會把他們三個人都放了。”

盡管謝云霆很看不慣賀蘭擎天那種雙手沾滿鮮血的賊子，可那賊子畢竟是朝廷中人，謝云霆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心被用來喂鳥。

這的確不是一個賊子應得的死法。

木蘭嫣然笑道：“你們這才剛到，急什么？而且他們還沒到放的時候！”

謝云霆又問：“你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放了他們？”

木蘭臉上的笑容忽然間消失不見，板著臉道：“自然是等我高興的時候。”

謝云霆道：“我覺得你挺高興。”

木蘭冷冷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很高興？”

謝云霆道：“剛才你明明在笑，明明很高興。”

木蘭冷笑道：“女人的臉就如同黃梅天，說變就變，剛才天晴，現在烏云密布，而且馬上就要打雷下雨了。”

謝云霆苦笑道：“如何才能讓這天出太陽？”

木蘭目中忽然露出滿意的笑意，道：“今晚你們冒著生命危險來看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至此，著實辛苦，作為主人，我應該好好款待一下你們。”

“款待？”謝云霆心中一驚，淡淡道：“看來你果然早就知道我要來。”

木蘭又笑了，而且笑得特別開心，又道：“我早已備好酒菜，而且還準備了精彩的節目，這樣你才會永遠記得我。”

謝云霆好奇道：“記得？難道你要離開這里？”

木蘭眨了眨眼睛，柔聲道：“你的確很聰明，我們會分開一段時間，但很快又會再見面的。”

謝云霆心道“最好永不相見”，面上卻露出和善的笑容，忽然道：“你現在很有名氣。”

木蘭詫然道：“名氣？什么名氣？！”

謝云霆笑道：“這樣一個溫柔可愛的小姑娘，居然是人人談虎色變的女魔頭，你的名氣都已經傳到長安城去了。”

木蘭瞪起大大的眼睛，驚聲叫道：“連皇帝老兒都知道我了？！”

謝云霆點了點頭，“別忘了，被你關在這的賀蘭擎天可是他的心腹。”

木蘭忽然垂下頭去，臉上飛起一片紅云，看上去羞答答的，顯得很難為情，一字字道：“談虎色變？唔，我是人可不是虎。”

謝云霆搖了搖頭，嘿嘿笑道：“你可知世間還有一種長得很漂亮、卻又很兇的虎？”

木蘭眼睛瞪得更大了，問道：“什么虎？”

這次輪到謝云霆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自然是母老虎。”

木蘭眼睛亮閃閃的：“你見了我卻不怕？”

謝云霆苦笑道：“我雖然不怕，心卻跳得很快。”

2

空氣中彌漫著醇厚的酒香。

一座八角小亭，小亭坐落在蓮池當中，一位聾啞老仆正提著朱漆食盒，從桃林中走出，穿過游廊，來到亭中。

不消一會兒，亭中央的石桌上已經擺滿佳肴，六碟冷盤，六碟熱炒，還有一盤熟透了的水蜜桃。

圓桌旁有只紅泥小火爐，醇香撲鼻的酒氣，正是從爐火上的紫泥陶壺中鉆出來的。

這么多酒菜，即便是六個人吃都已經足夠，更何況圍坐在圓桌旁的四個人，只有王岱和東方明埋頭吃菜，盡量做兩只不發光發熱的燈泡，小妖怪或者母老虎自然由謝云霆來應付。

王岱和東方明在就坐前，依然牢記那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而且在穿越桃林時，沿途四下環顧，仔細觀察，并未發現任何異樣。

唯一不同尋常的是，來到蓮池畔，卻見六只碩大無朋的絳紗燈籠浮在水面上，排列成半圓形，將八角小亭圍在正當中。

這恐怕是他們這一生中見過最大的燈籠。

六只燈籠足有人高，分別蒙著六色薄紗，分別是：緋紅，湘黃，天青，月白，秋香，青蓮。

看來這小妖怪著實做足了準備。

夜更深了，荒原上空的月光異常皎潔明亮。

碧水如鏡，倒映出滿天璀璨的星光月色，還有五彩斑斕的燈火。

夜色如畫，說的恐怕就是如此良辰美景。

眾人一邊吃一邊聊，他們是真的餓了，而當一個人餓了的時候，完全不會介意對面坐的是不是母老虎。

更何況母老虎今天很高興，而且喝了酒，興致很高，臉色紅得如同春天的桃花。

因為謝云霆真的是一個很討女孩子喜歡的男人。

酒過三巡，木蘭問道：“謝郎，今晚在我這吃得可滿意？”

不但謝云霆點頭，就連王岱和東方明也連連點頭。

謝云霆道：“想不到在這荒原沼地，你居然能過著如此逍遙自在的生活。”

木蘭嫣然笑道：“從表面看上去，這里只是一片空曠貧瘠的荒原，可今天你們吃到的這些新鮮食材，都是取自沼地。”

謝云霆帶著微醺的酒意笑道：“我知道，白灼螺片，素炒蘆筍，蘆蒿香干，步步蓮花，椒鹽蛇段，烤山雞，我從來沒有吃到過如此美味。”

就在這時，謝云霆忽然發覺有種無法形容的奇妙香氣，正隨著夜風飄來。

盡管都已經酒足飯飽，可是他們從未聞到過如此奇妙的香味，仍然忍不住要流口水。

順著香味兒飄來的方向望去，那位聾啞老仆正提著一口鍋子走來。

謝云霆咽了咽口水，問道：“木蘭，又有什么好東西？”

木蘭垂目用眼角瞟了一眼他的下半身，嫣然笑道：“這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我敢保證你這輩子從未品嘗過，而且大補！”

這時，老仆已走上前，揭開鍋蓋，原來是一鍋子肉羹。

肉羹剛從廚房端過來，冒著熱氣，不但香氣撲鼻，顏色也非常鮮亮好看。

老仆已從鍋里舀了四大碗遞了過來。

木蘭把調羹遞給謝云霆三人，道：“趕緊趁熱吃，冷了味道就沒那么好了！”

可王岱和東方明二人卻抬起頭來，眼巴巴地瞅著她。

雖然肉羹很香，剛才吃過的酒菜味道也非常完美，可是他們絕不會忘記那聲慘叫，也絕不敢忘記，面前坐著的是小妖怪。

謝云霆卻徑自端起碗，咕嚕咕嚕，一眨眼半碗肉羹就下了肚，這時忽然發現王岱和東方明的臉色瞬即蒼白，就連嘴唇也白了。

他心下明了，忍不住放下碗，道：“這實在是天下最美味的肉羹，正好補補身子，你們還不趕緊趁熱吃。”

這時木蘭也拿起調羹，慢條斯理地喝了起湯來。

王岱和東方明伸手捧起大碗，一口氣喝了下去，臉色瞬間恢復如常。

謝云霆舔了舔唇，問道：“木蘭，這肉羹是用什么做的？”

木蘭嫣然笑道：“好不好吃？”

謝云霆道：“好吃！”

木蘭道：“好吃就再吃一碗，這肉羹都是為你們準備的，擱到明天就要倒掉了。”

接著，四人每人又添了一碗。

3

夜涼如水，有星，有月，有五彩斑斕的燈火。

天邊泛起一抹淡淡青白，已近黎明時分，四人卻無絲毫睡意，仿佛是許久未見的老友。

謝云霆忽然道：“木蘭，你現在高興了嗎？”

木蘭伸手捂住嘴，打了個哈欠，緩緩點了點頭。

謝云霆又道：“叨擾一夜，你該去休息了，不知他們三人在哪里？”

木蘭在伸手，謝云霆緊盯著她。

纖纖素手擱在玉杯上，玉杯正是她今晚喝酒用的那只羊脂白玉酒杯，小巧玲瓏，晶瑩圓潤，就在謝云霆手邊十公分遠的地方。

玉杯朝著順時針方向轉了半圈，然后就停住了。

只聽得一聲驚呼，謝云霆抬起頭來，順著坐在對面王岱驚恐萬分的目光，轉身望去，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三人都已怔住。

那只緋紅色絳紗燈籠的燈罩已然沉入水下，方圓丈許的燈座上，立著一根人高的木樁子。

賀蘭擎天被綁在木樁上，身體僵直，動也不動，腦袋卻沒了。

在原本應該是腦袋瓜待的地方，只有一個漆黑如墨、人頭大小的鐵錘。

鐵錘上的尖刺又細又長又鋒利，使得那只近五十斤重的精鋼鐵錘死死地釘在木樁上。

月光很亮，亮得刺眼，正是那只殺人無數的追魂奪命錘。

一滴滴鮮紅正從錘上滴落。

落在賀蘭擎天腳邊，正漫溢開來，如同一朵妖冶奪目的血花正在綻放。

燈座上卻未見那只猙獰可怖的腦袋。

想來在被流星錘擊中的瞬間，已經如同西瓜一樣飛了出去，掉進池子喂魚去了。

怔了半晌，謝云霆嘆了一口氣，幽幽道：“木蘭，你的確做了我想做而又不能做的事情，也許我該替那些在他手上死去的冤魂謝謝你！”

木蘭抬眸注視著他，目中竟似露出一抹奇特的笑意，卻淡淡道：“不，他們應該謝的人是你。”

謝云霆奇道：“為什么謝我？”

這時木蘭唇角忽然浮出一抹甜甜的笑意，悠然道：“因為，正是你親自替那些死在他錘下的冤魂討回了公道。”

謝云霆怔了怔，驚聲叫道：“正是那個‘停’字？！”

木蘭輕輕點了點頭，輕聲嘆道：“唉，你還不算太笨。”

謝云霆又嘆了一口氣，想不到這賊子居然死在自己手中。

這時，他的目光，忽然落在賀蘭擎天壯實飽滿的胸膛上，因為那上面有一個洞。

那是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謝云霆很熟悉，這已不是他第一次見到了。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忍不住又問道：“他的心呢？你讓血奴吃了？”

木蘭低下頭去，瞇起眼，用奇怪的眼神瞅著他的肚子，又笑了，那笑溫柔似水，卻讓他心驚肉跳，她悠然道：“唉，謝郎，其實一個人太好奇并不是件好事。”

謝云霆的目光也跟著落在自己的肚皮上，肚皮下面裝滿了美味，此刻里面熱乎乎的，全身也熱乎乎的，他忽然想起小妖怪說過的那兩個字：“大補！”

他禁不住舔了舔唇，唇角尚余那抹奇妙的香氣，瞬時胃中翻涌升騰起一口惡氣，這次就連聲音都變了：“那鍋湯是用賀蘭擎天的心燉的？”

木蘭笑得更大聲了，卻又搖了搖頭，“謝郎對死人那么熟悉，一顆心哪里夠用？”

謝云霆臉色瞬即煞煞白，這次就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厲聲道：“那......里面還有林椿和徐玉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