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剎
- 長安馭妖錄
- 蒼梧雨墨
- 3061字
- 2023-03-13 12:00:00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奇怪的是,這些朝廷中人并沒有立刻將她帶回軍營。
翻過山坡,一行人來到山腳下一座寺廟。
廟外放生池內開滿荷花,蓮葉翩翩,風中送來陣陣清冽的荷香。
不過那寺廟似早已荒廢,院墻坍塌,風雨肆虐的墻面上留下鬼魅般斑駁的印記,殘垣斷壁間,荒草萋萋,就連廟門也不翼而飛。
廟外圍滿了百姓,卻都不進去,一個個腦袋扒著門邊朝里面探看著,不時交頭接耳,面露驚惶之色。
看到這副熟悉的場景,蘇心鈺心中陡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穿過晦暗的門洞,她被來人押入古剎,踏入前院。
明媚的夏日陽光灑落,透過參天高樹,在院中落下古怪的陰影。
一座大殿巍然立在濃蔭下,凄冷陰森。
大殿的門窗殘破不堪,上面的紅漆早已剝落,窗格上爬滿蛛網,地面上積滿厚厚的塵土和枯葉。
殿外空地上滿是半人高的狗尾巴草,青黃草色間,一株千年古樟樹參天而立。
古樹虬枝橫溢,盤根錯節,枝繁葉茂,在空中形成一個碩大的樹冠。
樹冠濃密茂盛,朝四面八方伸展開來,如同巨傘般籠罩在古剎上方。
古樟樹上爬滿紫藤枝蔓,現已近夏末,紫藤枝葉繁茂,綠意盎然。
一串串淡紫色的紫藤花從樹冠上悉數垂下,陽光透過樹梢與紫藤花,在樹間投下斑駁搖曳的光影。
光影中掛著一個人。
一個死人。
那人死前定然遭遇非人的凌辱與折磨。
一根繩索套住腳踝,頭朝下地掛在空中,光溜溜的,全身不著一縷。
應了那句話,人吶,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走。
赤條條的身體上滿布傷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整個人就像剛從血水中撈出來的。
一把匕首從他的胸膛插進去,穿胸而過的匕首上,還掛著一條長長的白布,如同招魂幡在風中飄舞。
白布上,應是用手指蘸著那人的血,落下一行血字,“殺盡天下厚顏無恥、恩將仇報之徒。”
血字署名——天煞孤星。
最恐怖的是,他的下身,男人用來完成神秘使命的零部件已然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稀爛的血肉。
一陣陣陰風從四面八方涌過來,還帶著陣陣清新淡雅的荷香,以及紫藤花馥郁的花香,卻吹不散樹下濃烈的血腥氣。
白布高高揚起,“天煞孤星”四個鮮紅血字在風中張牙舞爪,仿佛那揮之不去的厄運在向她招手。
蘇心鈺看著那在風中晃悠的血影,只覺腦子里嗡的一聲響,身子有些發軟,幾乎站不住腳。
那人便是昨晚被杖責一百的吳端。
她耳畔驀然響起昨晚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把他變成太監......”
天煞的,竟然一語成讖。
如同遭受一記重錘,蘇心鈺面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看不出是哭還是笑。
她想哭,哭自己命運多舛,厄運附體,仿佛永遠都走不出殺人奪命的詛咒。
人們都說“世事難料”,可她卻覺得,她正如同一片落葉,面對厄運的秋風,無論如何不甘,如何掙扎,終將擺脫不了零落成泥的命運。
蘇心鈺又笑了,笑有很多種,此時,蘇心鈺的笑卻是嘲弄的笑,她笑的是自己。
昨夜,將軍本要斬了吳端,可她一念之仁,反而留下禍根。
世界不給她活路,也許她的命就該是一個殺盡天下狗賊的女魔頭?!
疤臉人用冷酷的眼神盯著她看,將蘇心鈺迷惘蒼弱的神態盡收眼底,面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那笑猙獰,問道:“你叫蘇心鈺?”
蘇心鈺有些心不在焉,在疤臉人不耐煩地詢問第二遍時,才低聲應道:“是。”
“何方人士?”
蘇心鈺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她經常被問到,過去她總是笑著說“擎云山”,可現在......她緩緩應道:“川南......山里人。”
“你可認識他?”
蘇心鈺抬頭望向那具身體,那道血影鉆入漆黑的眸底,仿佛再也不肯走了,點了點頭,“他是副將吳端。”
疤臉人忽然厲聲喝道:“你為何殺他?”
蘇心鈺皺眉,終于明白在山坡上被眾人圍攻時,疤臉人口中所說的“再次犯下血案”具體所指。
她的回答恰如同她的人,沒有多余的字句,“我沒有殺他。”
“昨夜他被杖責之后你在哪里?”
“在后山。”
“是在忙著殺人吧?”
“不,我只是在欣賞風景,確切的說,我每天晚上都會在外面欣賞風景,月亮很美,星空很美,山上的花也很美,我只是靜靜的坐在山坡上。”
“有人作證嗎?”
李俶跟她在一起,蘇心鈺卻搖了搖頭。“我喜歡安靜,喜歡一個人。”
吳端的死來得太突然,又太詭異,她不想把李俶牽扯進來。
昨夜,她與李俶在后山待到很晚,回軍營的時候,二人一前一后,就是不想讓旁人議論。
疤臉人冷笑道:“我們已經調查過,你離開的時候很不開心,是吳端讓你很不開心。于是,在他被杖責之后,你又悄悄地潛回軍營,把他帶到了這里。”
蘇心鈺淡淡道:“看不出來,你的確很有想象力,但我只能告訴你,我沒有悄悄地潛回軍營,我一直待在后山,光明正大地回到軍營的時候,正好是亥時三刻,我回到自己營帳,立刻就躺下睡覺了,而且睡得很香甜。”
疤臉人惡狠狠地盯著她云淡風輕的模樣,冷笑道:“妖女,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你的確在亥時三刻獨自回到軍營,但不是從后山回去,而是從山腳這座破廟回去。”
“我沒有——”
“你之所以殺他,是因為他揭穿了你的真實身份,你必須殺人滅口。你不是川南山里人,不是蘇心鈺,你是漢源人,你就是天煞孤星——蘇寧悔。”
一提到蘇寧悔的身份,蘇心鈺再也無法鎮定,她站定不動,白色衣裙下的身體在哆嗦,臉色瞬即蒼白,比雪還要白。“我不是蘇寧悔,我不是!”
她的虛弱給了疤臉人更多的信心,他的話如同刀劍,他緊緊地盯著她,那張猙獰的臉幾乎貼到她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你把他帶到這兒,剝得精光,用繩索將他倒掛起來,接著用皮鞭一遍一遍抽打他,他苦苦哀求你,卻無濟于事,因為你沒有心,你盡情地折磨他,最后他奄奄一息,半死不活,你停了下來,在他的傷口上撒上螞蟻,讓他承受萬蟻噬肉,生不如死之苦,你真狠毒啊!這還不夠,在發泄完所有的怒氣之后,插入胸膛的那把刀要了他的命,你在他的胸口上留下血字,妖孽,你真是膽大妄為、兇殘至極!”
蘇心鈺渾身哆嗦起來,眸中滿是淚水,顫聲道:“你胡說,我沒有殺他,不是我,我是冤枉的!你沒有證據,這些都是你自己想象的。”
“證據?”疤臉人歪嘴笑了笑,那笑惡毒,抬手一揮,一道凌厲的掌風掃過,紫藤花如同雨點般簌簌飄落,吳端的尸體在翻飛的花瓣中轉了個身,胸口上,“我是混蛋”四個血字依稀可辨。
蘇心鈺定定地望著那四個字,腦子里面亂糟糟的,口中不斷重復著這句話,“我沒有殺他,我是冤枉的......”
“她不是天煞孤星。”
正在這時,身后傳來那道熟悉的聲音。
“你們不能把蘇大夫帶走。”李俶帶著一隊人馬,穿過厄運的門洞,再次闖入蘇心鈺詭異的命運。
他的降臨似乎總是為了拯救她。
“將軍,”畢竟是當今太子的嫡長子,無論是誰遇到,即便是裝,面上總得客客氣氣的。
圍住蘇心鈺的眾人,齊刷刷地朝李俶拱手行禮。
領頭的黑袍疤臉人面目兇悍猙獰,微微抬手,眼睛斜睨過來,態度甚為倨傲。“李將軍,內衛統領賀蘭擎天。”
內衛統領賀蘭擎天?
雖然李俶自小在宮中百孫院長大,對宮中人事熟諳于心,卻從未見過或者聽說過此人。
宮中曾經流傳,當年韋后、太平公主勢力龐大,所附黨羽甚多,圣人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鏟除,乃是仰仗一股神秘的力量。
早在圣人做臨淄王時,便已結識、招募了許多身負異能的才干之士。
這些異人來自野陌陋巷,郊野荒林,野道士、酒肉和尚、武林高手、江湖術士,形形色色,五花八門。
奇怪的是,他們在圣人登基后便銷聲匿跡,想不到在此遇見。
李俶也曾聽說過,內衛之中隱藏著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詭秘組織——影衛。
影衛是圣人的千里眼和順風耳,還是圣人殺人的刀。
朝堂之上解決不了的問題,這把神秘的刀總能處理得妥妥帖帖,就連皇室宗親都要畏怯幾分。
李俶心中輕嘆道:“看來他們從未消失,只不過全部歸入影衛,所謂內衛統領,不過掩人耳目罷了。”
今早李俶剛梳洗完畢,與蘇心鈺關系不錯的軍士慌里慌張地沖進營帳,稟報說有一群異人在后山圍攻蘇心鈺,尤其是黑袍疤臉壯漢,二話不說,上前便擲出飛錘,對蘇兒痛下殺手。
這究竟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