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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岱樂呵呵地笑著說,“也許今天我們應該去趟花滿樓,那里的酒醇香撲鼻,那里姑娘溫柔可人,最值得稱道的是,那里的碗洗得干凈锃亮,你一定想不到,是徐大小姐甩鞭子的手洗的?!?
謝云霆苦笑道:“她在洗碗?這可是她的第一次?!?
王岱繼續說道:“我去廚房找她的時候,徐大小姐一點兒都不吵,弓著腰坐在小板凳上,腦袋幾乎埋進晃著油光的水盆里,頭發亂糟糟的,你絕對想不到,過去,那寶貝頭發她每天要花一個時辰打理。嗯,感覺如何?”
謝云霆低著頭,悶悶地嗯了一聲,輕聲道:“我在聽,你別停。”
“我喊她,她連頭都沒空抬一下,只說了一句話。”
謝云霆心中不忍,抬起頭來,面上卻依舊淡然,“哦,她說什么了?居然還有勁兒說話,在那里再待幾天也無妨?!?
“她說,讓你立刻過去救她,否則——”
謝云霆感到一陣寒意襲來,“否則什么?”
“否則,她一定讓你抱悔終生!”
謝云霆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會抱悔終生。”
王岱好奇道:“為何?”
謝云霆苦笑道:“因為只有她出來我才會抱悔終生,而且,無論誰娶了她,一定會讓那人抱悔終生,興許讓她待在花滿樓,這個世上會少一個抱悔終生的男人,多一個幸福快樂的男人。”
小雪眨了眨眼睛,抿嘴笑道:“謝郎放心,三萬兩黃金,就是三千個、三萬個徐玉嫣洗到老死也賠不上了??!”
“可是,”謝云霆沉吟片刻,“我得去趟花滿樓,現在就去!”
“啊,你現在就后悔了?”
“不,徐玉嫣跟小妖精天生一對冤家,但是,我得去找皇甫軫,謎底就在他那里。”
當他們趕到漢河邊上的時候,發現那艘華美卻又古怪的花船已經離開了碼頭,沒人說得上那艘船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到底去哪里了?
而皇甫軫也消失了,有人說他上了那艘花船便再也沒下來。
謝云霆一行回到綠柳坊的時候,有人送來了一封書信,出于保密原因,書信的內容非常簡單,只有十四個字,“我找到她了,我們在雅州,速來。李俶”
謝云霆明白李俶信中的她是誰,同時他完全明白李俶的顧慮。
無論蘇寧悔是否真是兇手,她已經成為各方爭奪的目標。
對于真正的兇手來說,死人是不需要說話的,死去的蘇寧悔才是最合理的安排。
可是對于其他方面來說,一個能夠咬人、最好把所有對手都吃干抹凈的蘇寧悔才最管用。
謝云霆只看了一眼,便將那封信塞到懷中,牽著金毛就往外走,“王兄,東方兄,我們立刻趕往雅州?!?
2
李俶的確在雅州。
不過他很快便接到命令,需要隨大將軍王忠嗣前往邊境迎接吐蕃使團,隨即便帶著蘇心鈺離開了。
蘇心鈺迎來了全新的軍營生活。
考慮到她是女子,李俶讓她擁有自己的營帳,而且她的營帳距離李俶不遠。
蘇心鈺懂得醫術,平時便幫助營里的軍醫打下手。
實際上她年紀雖小,但已經學醫多年,常年在山中采藥,對各種草藥非常熟悉。
不過她并未炫耀自己,而是虛心向別人請教,還經常幫忙進山采藥、晾曬藥材。
總之蘇心鈺非常忙碌,內心充實,平靜而快樂。
李俶一直在暗暗地觀察她,內心對蘇心鈺懷揣著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復雜情緒。
在仙女湖小島上的那一夜,他與胡鶯兒之間發生的事情,他認為蘇心鈺在外面都看到了,一點兒都沒落下。
這讓他感到十分別扭,蘇心鈺可是看到過他光著身子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屈指可數,無非就是他府中的嬪妃,還有幾個服侍起居的通房丫頭。
李俶想如果蘇心鈺不是兇手,也許他可以收了她,王府里頭的女人很多,也不多她一個。
畢竟她容貌出眾,雖然不是沉魚落雁,但清麗絕俗,舉手投足間,別有一番出塵離世的獨特韻味,這些都是宮里頭那些艷俗的女人比不了的。
而且蘇心鈺已經成了孤兒,在這世間無依無靠,又救過他的性命。
不知是出于感恩,還是其他,他想要照顧她一輩子。
可是一想到“天煞孤星”四個字,他立刻想起那一夜,蘇心鈺一劍斬殺胡鶯兒,居然臉不紅心不跳。
這讓他感到害怕,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李俶打算先看看,等回到長安,解決了蘇心鈺身上背負的血案再從長計議。
蘇心鈺并不了解李俶的想法,也對李俶沒有任何想法。
她只想在軍營里好好表現,能夠靠這份穩定的工作養活自己。
等到了長安,要用錢的地方還很多。
畢竟,她跟王岱的婚事八成告吹了,王家財大勢大,又怎么能看得上已經家破人亡的孤女呢?
更何況,父親和周圍人都說她是刑克至親的天煞孤星,連她自己也默默地這么認為,無論是誰,只要靠近她,都會走背運。
她不希望那些對她好的人、幫助她的人走背運,因此,她對周圍的人都很好,卻又小心翼翼地與旁人保持距離。
介于此,她并不希望王岱娶她,唯一的要求便是王岱能幫助她找出真兇,洗清冤屈,這就足夠了。
她的心善良又溫柔,堅強又脆弱,在周圍筑起一道銅墻鐵壁,心躲在里面,既不踏出半步,也不放任何人進來。
在軍營,她所做的事情跟在道觀時相差無幾,每天清晨迎著晨曦而起,練劍、照顧傷病、上山采藥,都是她經常做的事情。
只不過周圍的人由師姐妹變成了一幫形形色色的男子漢,跟她稱兄道弟,大家相處融洽。
李俶一直在暗暗觀察她,并感到十分驚奇。
按照他原先的想象,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失去了父母家人,成為朝廷追緝的殺人兇犯,一定會有滿腹心事,一定會因為曾經救過他而接近他,想方設法地討好他,從而換得他的憐憫與幫助。
李俶沒有直接揭穿蘇心鈺的真實身份,只是在等待,等待她親口說出來。
其實,李俶并不需要她的刻意討好,只要她說實話,他一定會真誠地幫助她。
可是蘇心鈺并沒有滿腹心事,也不像女人們喜歡裝扮自己,并用美色來取悅男人。
她總是穿著一身極素凈的白色衣裙,流云般的發間簪著一支梅花白玉簪,整個人顯得輕輕的、淡淡的。
在一天的忙碌之后,她獨自來到河邊,洗完衣服后,便靜靜地坐在水邊。
這個季節的劍南是最美麗的。
若雪的蘆葦花在暮風中搖曳,河水潺潺流淌,空氣中彌漫著清冽的花香。
夕陽的金輝照在她的臉上,那張寧靜平和的臉上,露出無法形容的光彩。
她安靜地坐著,唇角含笑,臉上滿是寧靜與祥和,整個人仿佛很近,仿佛又很遠。
疏星升起,一彎峨眉般的下弦月,掛在遠遠的樹梢。
風中還帶著花香,夜色神秘而美麗。
她慢慢地走在遍布野花的山坡上,仿佛已經落進一個神秘而美麗的夢境中。
突然,一陣疾風向她背后襲來。
她猝不及防地被人從身后抱住,同時,脖頸上感到一抹涼颼颼的冷意。
“不許動,不許出聲,”一個男人的聲音惡狠狠道:“蘇寧悔,想要活命,就得乖乖聽我的話。”
她剛聽到這聲音,就被男人緊緊擁在懷中。
男人炙熱的唇吻在她的頸上,粗硬的胡須扎得她生疼,呼出的熱流,拂過她的耳后,她的臉立刻紅透了。
她沒有反抗,很順從的樣子,只說了一句,“我不是蘇寧悔?!?
既然她沒有反抗,男人動作溫柔了些,將她橫抱到懷中。
她是那么的輕,在男人懷中依舊安安靜靜地靠著。
男人喉頭微滾,咽了咽口水,邁開大步,歡快地向一片半人高的花海走去。
蘇心鈺抬起明亮的眼睛,注視著男人的鬼面,既不驚惶亦無膽怯,就如同她平時給人的感覺,淡淡地問道:“你是誰?要干什么?”
男人抱緊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抹處子的幽香鉆入五臟六腑。
這使得男人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下面那話兒硬得如同一把槍,就連聲音也暗啞起來,“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就不是蘇寧悔?!?
她默不作聲,既然已經說過不是蘇寧悔,也不打算再次重復。
那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在她心目中,蘇心鈺既不是克死母親、為父親所厭憎的蘇寧悔,也不是縱火屠殺三十六口的蘇寧悔。
她一直都是蘇心鈺,那個沒有親人、沒有愛人,獨自享受生命美好的蘇心鈺。
男人將她放到一片格?;ǖ幕▍仓?。
暮色中,脫光了衣袍的男人,肩寬背闊,露出一身壯碩的肌肉,右臂肩膀上,還有一道斜而深的刀痕,彎彎扭扭的,如同一條蜈蚣攀在肩上。
幾乎在同時,男人如同餓狼般撲了上來,重重地將她嬌小的身子壓在身下。
她忍不住輕聲嚶嚀一聲。
男人似是受到了刺激,喉間發出粗重的喘息聲,緊緊地抱住她,仿佛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面。
她的身子本來冰涼而柔軟,但忽然間變得發燙起來,而且在發抖。
如同一團纖細的、躍動的火焰,刺激得男人的喉嚨仿佛被一團炙熱堵塞住了。
男人低下頭來,在她臉上溫柔地啄了一口。
她沒有看男人,而是抬眼望向群星閃爍的夜空,如星般的眸子融進了滿天的星光月色,清澈而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