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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祭司

  • 青冥衣
  • 世木蟲
  • 4671字
  • 2022-11-05 20:48:54

藍衣少女宋厭穢眼簾低垂,細眉向下撇著,渾身冒著血污,本來天藍純凈的衣物上棕一塊紅一塊,看起狼狽極了。

她恭起身,沉聲道:“這位……道友,我和師叔有事相求。”

藺幽文咳了兩聲,扶著樹站起身,隨便拱了拱手權(quán)作回禮,道:“你是來要你師叔住的那塊陣石的嗎?”

宋厭穢一愣,嘴角略微向上彎了彎,做了一個不熟練的苦笑表情,道:“住著……好像確實是這樣。不過,我來卻不止為了拿陣石,”她深吸一口氣,嗓音沙啞道,“意外眾多,事情飛轉(zhuǎn),我還未曾與道友交換名帖,我是天極門的宋厭穢,住在陣石里的是我的師叔金人魁,他因為早年發(fā)生的意外,所以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我們門派行事向來狠厲毒辣,甚至連門內(nèi)人都一直在互相廝殺,這是事實。”

她抿了抿嘴,大聲道:“我之前也曾想殺道友滅口,只是修為愚笨,未能打過道友,中間又發(fā)生諸多事情,承蒙道友不計前嫌相救,此時我卻想厚著臉皮,愿以我的身家性命,再求道友幫我一個忙。”

說完,她便死死咬著唇,屏著氣,指甲扣著手掌上的傷口。

藺幽文和同樣站起身的司空臨對視了一眼,盡管心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還是點點頭,也一本正經(jīng)自我介紹道:“我姓藺。這是我?guī)熜郑瑥托账究铡N覀兪锹迳介T下的弟子,這你應(yīng)該從那個羊妖嘴里聽到了。你有什么事慢慢說吧。”

宋厭穢微微行了一個禮,組織了下語言,便從頭開始道:“我門內(nèi)有了齟齬,有一撮長老帶著弟子來投奔這里邪教,這事我已說與藺道友聽過。只是他們?yōu)槭裁床贿x別的地方,卻偏偏選了這里,確實是有特殊原因的。”

見藺幽文點了點頭,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接著道:“其實是我們門內(nèi)練的功法有很大的缺陷,修練到后面便如同在懸崖上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反噬自己,我之前就是利用這個缺陷才能勉強拖住烏左使的。但據(jù)說這里的大妖特產(chǎn)的血醴水剛好可以中和掉功法里的缺陷,于是那群人便想盡辦法叛出門內(nèi),找著投名狀想拜入這里供奉大妖的邪教。”

藺幽文瞇著眼睛,忽然問道:“你金師叔也是為了血醴水來的嗎。”

宋厭穢愣了一下,手指撓著破爛的衣擺,點了點頭,澀然道:“是。”

“藺道友你找到的那個盒子里面裝的東西可以說是這里血醴水的精華沉積物,師叔他正是在找這些東西,但是我們雖然行事不德,卻也不愿加入這里的邪教。師叔到這里與那個羊妖混戰(zhàn)后,不意碰到了門內(nèi)帶頭的叛徒,從她嘴里得知了這里血醴水運作的基本結(jié)構(gòu)。”

藺幽文疑惑道:“什么意思?”

宋厭穢低聲道:“首先,這里的血醴水是由人的尸體釀造提煉而成的!整個眠燭都可以說是釀造陣法的一部分,先是從這里的血洞開始,里面擺著的尸體既是原料,擺出的陣法也是釀造第一道工序。通過陣法融化下來的血水會從地底下流過其他兩個洞,各經(jīng)過幾道復雜陣法,最后再騰起而上,在山上的一個洞里成型。一共經(jīng)過有四個洞,每個洞里里的煉制陣法都不一樣,并且每個洞外又都配著輔佐釀造的設(shè)施或陣法。”

藺幽文一下反應(yīng)過來道:“怪不得。原來這里,還有那個長螞蟻的山上,以及那個枝條洞,都是他們釀造血醴的地方,竹簡地圖上也特意標著。那些傳送陣石也是用來方便在這幾個洞之間進行巡查的吧。”

宋厭穢神經(jīng)質(zhì)地眨了眨眼,點點頭繼續(xù)道:“血醴水的精華沉積應(yīng)該共有三種,分別就在前三道工序的洞里。師叔他已在血洞和枝條洞,也就是第一第二道工序的洞里拿了兩個,但是剩下一個他卻怎么也拿不到。”

藺幽文皺眉道:“怎么說?”

宋厭穢抿著嘴道:“具體我也沒有全部聽懂,師叔他沒有和我解釋得很清楚,只說第三個洞人是去不了的,那里實在太過危險。還是要他自己來解釋比較好。”

司空臨笑瞇瞇道:“說了這么多,那你師叔到底要師姐幫你們做什么呢?這個總歸聽清楚了吧?”

宋厭穢緊緊盯著藺幽文的臉,本來呆板麻痹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絲哀求之色,懇懇道:“我們想要藺道友隨我們?nèi)ゴ说匦敖檀鬆I地一趟,那里有辦法可以不去第三個洞而拿到里面的盒子,只是這個法子需要雷霆匡助,師叔一個人絕對實現(xiàn)不了。所以我們需要藺道友你的幫忙。你好像是要來探查這里邪教情況的,若是有師叔這種修為的人在旁邊,應(yīng)該也會輕松許多。若是我們一起行動,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司空臨眼神閃動,拉著藺幽文的衣袖,道:“我們商量一下。”

說著就比了個手勢,對著宋厭穢安撫地一笑,帶著藺幽文走到了樹林深處。

直到宋厭穢的身影被隱藏在樹叢之后,確保她聽不到他們談話之后,司空臨這才停下腳步,回過身對藺幽文笑了笑,道:“師姐,你怎么看?”

藺幽文皺著眉思考道:“那幾個邪教弟子身上搜來的地圖上標著的代表洞的點,除了湖邊那個,其他我都已經(jīng)去過了。湖邊那個我估計就是宋厭穢說的去不了的那個洞吧。”

司空臨點點頭,等著藺幽文繼續(xù)說下去。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話,那金人魁這種修為都去不了,我估計也去不了,”她苦惱道,“這么說來,師父給我的任務(wù)是能殺一個邪教弟子是一個,如果不去那個營地的話,我好像也只能漫無目地到處閑逛找人了。”

司空臨也跟著雙手抱胸,點了點頭,嘆了聲氣,好像一副也很苦惱地樣子。

“這么說來,我們和天極門這兩人目的地豈非一致?”

藺幽文想了想,道:“確實一致。”

司空臨眨了眨眼,道:“那我們是幫他們一起呢,還是自己單獨走呢?”

藺幽文毫不猶豫道:“那當然是帶著他們一起啊,這金人魁這么厲害的修為,不要白不要。”

她頓了頓,又撇撇嘴,小聲道:“而且我確實好奇他要施什么法術(shù)把盒子弄出來。”

司空臨展顏一笑,兩眼彎彎道:“那太好了,我也正愁該怎么回營地救人呢。”

藺幽文抬起眼,疑惑道:“營地,救人?”

司空臨笑瞇瞇道:“是啊,那位千魄門的趙休兄弟就在好羅宗營地里,那些好羅宗的人都以為他是我,把他關(guān)了起來,又以為被他抓住的我,是過來投奔的壞蛋,把我放了出來。我現(xiàn)在正是要再回去救他。”

他顛了顛金人魁“住著”的陣石,燦爛笑道:“師母派給我的任務(wù)是能救一個是一個,我肯定也要完成的呀。”

…………

稍早

熱火沖天,烈日當頭。

篝火堆里火焰一下一下向上搖動著,仿佛這樣就能舔舐到天上掛著的太陽,熱氣與火氣混在了一起,將空氣蒸騰得歪曲悶濕。

臉上打了兩個釘子的好羅宗男弟子有一下沒一下?lián)u晃著袖子,企圖能扇走一些仿佛凝固在空氣中的酷熱,他打了個哈欠,眼睛疲憊地望著火。

火,鮮艷熾熱的火,熱烈的火光深處仿佛藏著一個洞,他往那里面看去,卻能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內(nèi)腔,看到自己的五臟六腑不斷被滾熱的血液攪開,看到自己身子腦子都被一起吸了進去攪和著,直至沸騰。

“啪噠”

一點火花向外蹦出,打在他的臉上,讓他回過了神。臉上多了一個釘子后,他總是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有時這種發(fā)愣會讓他很困擾,但更多的時候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感。

腳步聲從旁響起,讓他略微有些真實感,他回過頭,發(fā)現(xiàn)那個留著板寸頭的師妹匆匆趕來,臉上凝重嚴肅,一見面便張口道:“出事了!”

“什么事?”他眨了眨眼,將汗液從眼前擠開。

“血池那邊值班的師兄據(jù)說被殺了,”她小聲急急道,“已經(jīng)派了一小隊人過去查看情況了。”

他有些吃驚道:“殺他們的人走了嗎?”

寸頭師妹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過去輪班的師兄發(fā)現(xiàn)的,那殺手應(yīng)該早就走了吧。”

“畢竟是血池,希望沒有什么大問題。”他吸著氣,企圖從火氣中抽出一絲清冽的空氣出來,“而且祭司大人也出關(guān)了。”

寸頭師妹眨了眨眼,壓低嗓子,神秘道:“說不定祭司大人已經(jīng)抓到他們了呢。我剛剛來是路上好像看到他老人家身邊跟著好幾個通體鮮紅的人,也不知道那些是誰?”

他笑了笑,翻出牙齦,冷冷道:“通體鮮紅?”

寸頭師妹道:“是,我遠遠瞟了一眼,看到他們站在大帳篷門口,穿著打扮和祭司大人差不多,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其中一個人回頭看了我一樣,我這才先這些人就連眼睛都是紅的。”

他轉(zhuǎn)過身,又拿袖子扇著不存在的風,火氣鋪面而上,讓他的臉蛋看起來病態(tài)酡紅,他冷笑一聲,道:“那些都是祭司大人。”

…………

稍后。

一陣金光穿過樹冠,閃鑠在眾人眼前,金人魁立在光芒最盛處,臉上還是之前那樣嚴肅,并無表情。

宋厭穢悄然望了一眼藺幽文,金光流過她白皙的臉旁,襯著鮮艷的紅衣,讓她看起來耀眼又漂亮。

“兩位。”

金人魁粗壯的聲音響起,光芒緩緩消褪,退到了他的身周,最后隱匿不見。

藺幽文雙手背在身后,和司空臨對望了一眼,道:“你師侄話已說明白,那具體要我施些什么法術(shù)呢?”

金人魁緩緩說明道:“三個裝著血醴沉積物的盒子,我已經(jīng)拿了其中至二,在那個枝條洞里,我感受到了第三個盒子的氣息,但是不管怎么找都并未找到,反而引來了這人。你也看到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血臉老頭尸體,見藺幽文點了點頭,便繼續(xù)道:“我一直在沉思為什么能感受到氣息卻找不到盒子,這也是我為什么和他打斗時稍顯吃力,但和他打斗之后,看到他施的法術(shù),我一下卻明白過來為什么。這第三個盒子藏著的洞本就在地底最深處,人是進不去的——”

他頓了頓,似乎在深呼吸,司空臨便悄悄跟藺幽文道:“這大哥別看身子壯,倒是挺會說的,竟然還會停一下吊人胃口。”

藺幽文想起之前在枝條洞里的情形,“哼”了一聲道:“挺會說確實看不出,吊人胃口確實。”

只聽金人魁緩緩吐出一口氣,繼續(xù)一板一眼道:“他施出的法術(shù),正是將事物綁住,通過身上刺青陣法先傳送到第三個洞里去過一遍,再傳送回來。只怕這第三個洞里有著奇怪的護洞陣法,能瞬間將進去的東西腐蝕化碎。我之前感覺到的盒子氣息,便是從他身上刺著的傳送陣法上散發(fā)漏出的氣息里感覺到的。”

藺幽文奇怪道:“這都能感覺到?”

金人魁道:“因為血醴水對我們不一樣,所以我能感覺到。”

藺幽文道:“那你這么高的修為,也不能進第三個洞嗎?”

金人魁搖了搖頭,沉聲道:“只怕很難,這陣法估計都有到元嬰后期強度,就算我護得周身進了去,只怕也無余力去對付其他趕來的好羅宗弟子和我門叛徒。不是個好法子。”

司空臨好奇道:“那什么是好法子?”

金人魁緩緩道:“好法子就是找到他們控制整個釀造陣法的樞紐,眠燭陣法的中心,主管洞內(nèi)血水流向的地方,從那里將盒子從洞里抽過去。”

藺幽文道:“這個陣型中心,就是他們的大營地?”

金人魁點了點頭:“是。那里控制陣法的地方,有一個和讖片同樣材料制成的東西,威力比一小片讖片要恐怖得多,需要你驅(qū)使雷電將其劈斷。”

司空臨卻忽然笑了笑,道:“你沒把握去第三個洞里冒險,卻有把握直接去他們的營地?”

“有。”

“你知道怎么去?”

“知道。”

“我剛剛瞧你負傷頗深,脫力嚴重,與祭司大人打斗都已是如此吃力,真的沒問題嗎?”

“我可以藏在陣石里不出來,到關(guān)鍵時作為奇兵出現(xiàn),再怎么說也比你們兩個人強。”

司空臨和藺幽文對視了一下,他輕輕點了點頭,藺幽文便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那好吧,這事情宜早不宜遲,趁著他們還未發(fā)現(xiàn)祭司和派來這里的小隊都死了,趕緊出發(fā)吧。”

…………

“唰唰”

腳底面踩過綿軟綠草的聲音剛剛走遠,又有一串輕微聲音從遠而至,悄悄前來。

“唰唰,唰唰。”

那是一只小蟲,指節(jié)大的身體靈動行走,沿著剛才四人腳所踏出來的路,走到了樹蔭之下。

一個穿著深紅色衣服的人類躺在地上,滿是鮮紅刺青的后腦勺被砸得稀爛,唐突出一個棕色的洞來。

“唰唰,唰唰。”

蟲子好奇地邁向這個人,六只腳接連踩過地面,避開草上黏連著的棕色血跡,觸須輕輕顫了顫,碰了碰這個人的腳底。

“唰唰,唰——!”

忽然。地上劇烈傳來一陣顫動,一株草猛地向它弱小的身軀傾倒而下,碩大的陰影蓋在它的身上,嚇得它頓時心神無主,六腳齊邁,上身猛地騰轉(zhuǎn),迅疾一溜煙似的竄了出去。

“咚咚咚”

蟲子已然逃走,血臉老頭的尸體卻仍在顫抖,他就似開水沸騰,皮包骨頭的身子打鼓一般來回磕在地上,身上的刺青愈發(fā)鮮艷,幾乎就要滴出血來,終于——

“砰!”

一聲猛烈的巨響,一片紅霧灑在樹下,稀稀疏疏飄在空中。

下面,老頭的身子已變成了一灘棕水,黏稠壓著歪七扭八的雜草,慢慢地,滲入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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