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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異事

  • 青冥衣
  • 世木蟲
  • 3466字
  • 2023-01-19 20:05:12

黑漆漆的門板配著黑漆漆的磚瓦,黑洞洞的窗戶糊著黑乎乎的紙。莊越裳住著的這棟屋子看起來簡直沒有一絲生氣,屋檐下的的蠟燭幽幽晃晃,更是又添了一分陰森。

藺幽文看著眼前憤怒到要吐火的男子,心中無語,還是自說自話點地點頭,行了禮,公式化走了一套互相認識的寒暄流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外面來此做客的藺幽文,旁邊是我的師兄司空臨。多有打攪還望海涵。”

男子一吐粗氣,剛要再罵,藺幽文卻又已繼續佯裝禮貌道:“不知道閣下知不知道一名叫莊越裳的道友住在哪里,我正是要找她,可否為我指下路,謝謝!”

她這副樣子,多多少少帶點自暴自棄的味道,看到這男子拍門要找莊越裳扯皮吵架,便想到之前山上那幾個人為了點家長理短事吵架的樣子,心里不由開始煩躁了起來。

司空臨笑了笑道:“兄臺別著急,有話我們會好好聽,實在不行我們可以立馬滾走,不會擾了你吵架的興致。”

男子被打斷了兩下,情緒似乎也沒之前那么高亢,冷笑了一聲,又道:“你們是來找老二的?她就在里面,你們有本事就進去找她。”

司空臨又展顏一笑,拉著藺幽文的手走上前,輕輕叩了叩黑漆漆的門板,道:“莊道友,師姐和我登門來拜訪啦。”

男子冷冷撇著嘴角,頭轉向了一邊。

門里卻靜悄悄一片,什么動靜都沒傳出來,只是又過了一會,旁邊的蠟燭又晃了晃,莊越裳的聲音又從燭火中傳來:“你們來了。先等等吧。”

藺幽文疑惑道:“等什么?”

莊越裳遲疑了一下,緩緩道:“等我五堂叔走了,你們再進來吧。”

“哈!”五堂叔冷喝一聲,臉上肌肉變形,看著又像是幸宰樂禍,又像是煩燥不安,他忽然又大聲道,”你們進去,老二你讓你朋友進去,我倒看看你們能不能把老二這個孬種給勸出來!“

…………

屋門“吱呀”一聲,突然顫顫抖抖垃開了一條縫,屋子里依舊是渾暗一片,空氣凝滯難聞,只有點著的一根小小蠟燭,發出猩紅暗淡的光。

莊越裳的聲音從里面隱隱傳來:“快進來,快進來,不然五堂叔要生氣的。”

藺幽文便直接拉開門,陽光漫撒透入屋內,卻只照清門口旋轉的微微塵埃,她對司空臨比了個手勢,兩個人互相用充滿疑惑的眼神對視了一眼,就這樣大大咧咧走進了屋內。

屋內的蠟燭光依舊也沒顯得有多耀眼,只是朦朧找出低矮的案幾和旁邊簡樸的衣柜,一張床嵌在屋子的最里面,昏昏混混罩著黑色的帳紗,看不清里面的動靜。

莊越裳的聲音正是從床上傳來,聽起來格外清晰,總算能教人分辨出一些語氣起伏:“藺道友,我躺在床上。”

藺幽文道:“我聽得出來。”

莊越裳道:“你過來一些,過來一些,我躺在床上,動彈不了,你過來看我,看看我。”

藺幽文剛想湊上前,司空臨卻突然伸出手攔住了她,又指了指桌上的蠟燭,笑了笑道:”師姐,沒有光源,你看什么呢。“

藺幽文眼波流轉,道:“確實。”

莊越裳掙扎著道:“拿著案幾上的蠟燭吧。過來,過來看看我。”

燭火慢慢燃動,照得前方一片霧色暗紅,藺幽文手拿著燭臺,慢慢走到床前,輕輕撩開了帳幕——

只見一個血色的人直愣愣躺在床上,癡癡呆呆看著她,紅色的光混著血色的人,幾乎能讓藺幽文嗅到濃重的血腥味。

可是屋內分明沒有一絲血腥味,只是莊越裳渾身不帶皮,癱躺在床上,肌肉血管暴露在外,兩只眼珠全亮在外,猙擰地轉了轉,牙齒齜了齜,看著藺幽文似乎在笑。

藺幽文道:“你好。”

莊越裳張了張兩排牙齒,道:“你好。”

藺幽文道:“你還好嗎?”

莊越裳道:“還好。”

藺幽文又道:“但是你看起來不太好。”

莊越裳臉上紅通通的肌肉又向上牽起,輕聲細語道:“我一直這樣,習慣了。”

…………

莊越裳長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臉頰自然也是紅潤,牙齒更是亮白,只不過細究起來卻根本不像是這回事。

現在她肌肉紋理的臉頰輕輕顫抖了幾下,大眼睛泛著亮光,聽著五堂叔在外面來回踱步的聲音,好似十分不安,又好似十分興奮。

藺幽文眼神流轉打量著她,皺了皺鼻子道:“外面的是你五堂叔,你們為什么要吵架啊?”

她只覺得滿頭霧水,自上落雁山后自己預想的陰森場景雖然也看到了些,卻總搭配著奇怪的家庭倫理鬧劇,莫名奇妙給這里添了幾點荒誕可笑感。

莊越裳點點頭,又搖搖頭,含含糊糊道:“應該是他兒子,我三堂弟的事吧。”

藺幽文又問道:“那他什么時候會走?”

莊越裳的聲音又輕了幾分,她悄悄道:“等到三堂弟過來,親自向我匯報完事情,就能回家了?”

藺幽文不敢相信道:“三堂弟他不會是要親自進你屋子來匯報事情吧?”

莊越裳立即道:“當然是要他親自過來和我說,我還有東西要給他,只能他親自過來。”

藺幽文哀聲嘆氣道:“那我知道啦,他父親躲在門口他不敢來,他不回家他父親又不會走,所以現在完全僵在這里了,是不是?”

莊越裳小聲道:“你總結地真好,我就是這個意思,本來還想再拖著多說兩句廢話,可惜了。”

她頓了頓,又遲疑道:“不過應該不用太擔心,之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后面其他人把嫌五堂叔煩,把他打暈了,事情就解決了。”

燭臺滴下蠟油,滾落到藺幽文手上,她調整了下握姿,道:“你們到底什么矛盾啊?難道他看不慣兒子被你隨便使喚?”

莊越裳道:“我不知道。”

“咚咚——”

突然,門邊響起一陣激烈動靜,藺幽文放出神識一看,原是五堂叔猛地一個箭步沖上前來,兩只細手交替捶上破爛門板,臉正貼著門,大喊大叫道:

“你真的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嗎!你真的不知道嗎老二?!”

莊越裳半靠在床上,口齒不清道:“有什么事呢……”

五叔重錘了破舊門板,引得門框“咯吱”作響,又一個大踏步竄到窗戶前,揮拳掄上黑洞洞的窗戶紙,在上面嵌下一個大大凹印,卻也沒能打破。

“你教了他什么,你叫了我兒子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你在裝什么!”

莊越裳輕聲道:“我教了什么?”

五堂叔湊到窗前,似是要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聲音陡然拔起,藺幽文只擔心他的口水會將窗紙捅破,只聽他撕心裂肺怒吼道:

“你教他學些旁門左道,一會去抄這個門派的功法,一會去學另一個世家的吐吶吞息,搞出個三不像,整日里不人不鬼,苦滅四諦一概不通,被家里所有人討厭,哪里還像個樣子!難道他以后真的就只能這樣,只能落得像那些奴仆一樣的下場,躺在地上等著上天開眼能夠湊巧開竅?!”

莊越裳森森白牙咧開在外,恐怖驚悚,又似是在笑,道:“確實是我教的。”

五堂叔似乎越來越悲憤,藺幽文隔著薄薄墻壁,幾乎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能看到他兩只眼里忽然就閃起的淚光,身子都仿佛開始輕輕顫抖起來。她只覺門外氣息一頓,似是五堂叔神經質地一抽搐,抬腿就將屋檐下的蠟燭踢到了門上!

“砰”

只聽悶悶一聲響,門忽然被他砸開了條縫,陽光擠入屋中,照出絮絮旋轉的塵灰。他楞了楞,背著光讓人瞧不清臉色,卻忽然哀叫一聲,凄容慘淡,灰溜溜地跑走了。

藺幽文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簡直都快跟不上莊家這里的稀奇節奏。

“你們總算來啦。”

莊越裳卻已經又開始自若說起話來,似乎一點也不關心風風火火來,又風風火火走的五堂叔,聲音聽起來甚至還有些開心。只見她用兩只手撐起無皮血紅的身子,一點一點吃力地靠在床背上,大眼珠閃閃發亮。

藺幽文點點頭,徹底放松大腦,道:“莊道友我們來了。”

莊越裳喘著粗氣道:“這里的人豈非都姓莊,你這樣叫怎么能夠區分人呢。”

藺幽文皺了皺眉,好似是搞不清狀況,她看起來有些疑惑。司空臨微笑道:“師姐,莊道友是想你叫她名字。”

藺幽文“哦”了一聲,拖拖拉拉道:“越裳道友你好。”

莊越裳肌肉向上牽動,似乎笑了笑,道:“你們總算來了,我等你們好久啦。”

她確實是想笑,大嘴更加咧開,喉嚨里發出“呵呵”聲,卻又突然間一口氣嗆在胸口,劇烈咳嗽起來,身子都在不斷顫抖。她擺擺手,示意不需要幫忙,自己緩了一會,慢吞吞道:“等等我自己就能好。”

她又虛弱地將被子往上帶了帶,調整幾下呼吸,忽然又莫名奇妙道:“你們用膳了沒?”

藺幽文疑惑地看著她,搖搖頭道:“沒有。”

莊越裳吃力地沖藺幽文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將燭臺拿近,蠟燭上的光也配合著兀地一閃,仿佛被抽出絲一樣,點點繞在她的指尖。

只見她神秘一笑,眼珠都仿佛被照成了血紅色,道:“看好啦。”

“唰”

話音未落,燭光突然一閃,轉而爆出熾亮白光,刺眼地在床帳中來回散射。莊越裳嘴巴囁嚅,念念有詞,這些白絲燭光便又從她手上輕飄飄飛到她的口中,讓她鼓囊起臉頰,幾乎能透過肌肉看到頭里骨骼。

她嘴巴慢慢動著,輕聲細語道:“裹賴。”

燭光漸息,白光消褪,緩緩恢復了之前暗淡的血紅色。莊越裳用力咽了一下,將燭光吞咽下肚,朝著藺幽文和司空臨笑了笑道:“我之前就是這樣和你們說話的。”

藺幽文看了莊越裳一眼,道:“厲害。”

莊越裳道:“謝謝你!現在我們稍等一下吧,三堂弟馬上就過來。”

藺幽文吃驚道:“你才叫他過來?”

莊越裳平靜道:“是啊。”

藺幽文道:“那五堂叔怎么走的?不是三堂弟回家了?”

莊越裳搖搖頭,一字一頓道:“我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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