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處理好傷口，坐在地上直嘆氣。

這回口子實在太大，估計以后要留疤了。

不過他在意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又沒祭成五臟廟，此刻都餓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了。

“上哪偷東西去呢……”

小乞丐揉著溜圓的肚皮，還是剛剛喝了個水飽。

在乞丐中，少年也算混得最差的，只因他從不開口討要東西。

所有吃的，要么是撿來的，要么就是偷或搶來的。

偶爾，會有幾個好心人，主動施舍些銅板或食物，比如之前那個送他餡餅的婦人。

但那終究是少數，十天半月都碰不上一回。

這兩年各處收成都不好，官鹽也在漲價，就算城里有正經營生的，也只落了個勉強溫飽。

因從不主動開口討，這少年挨了更多的打，吃了更少的飯。

就比如昨天那場文人雅集，若喚作正常乞丐，一般都是等散場了，再找機會去討要些殘羹冷炙。

那些收拾的婢女小廝，一般也不在意分些東西給他們。

就算是想吃新鮮的，也大可以直接去找那些公子們要嘛。

他們自詡清流風骨，憂國憂民，就算是為了面子好看，也會多少施舍些。

有些好臉面的，或者有錢的，甚至還會贈些銀兩，如果是那樣，嘿，可就發達了！

否則，總不能前腳還在高談闊論、心系蒼生，下一刻見了乞丐，就一臉不耐煩地趕走吧？

只是最大的難點是如何混進去，一般詩會雅集都辦在園林或者大家族院中，門口定然是有護衛看守的。

不過只要成功進去，怎么說也能混頓飽飯。

至于這少年，好不容易入場了，不僅沒吃飽，甚至還落了一頓打。若被其他乞丐知道，定要被狠狠笑話的。

——你那嘴是有多金貴，怎么就舍不得開口要飯呢？

“唉……”乞丐嘆了口氣

坐在樹下歇了好半天，這才感覺恢復了些許力氣。

少年其實沒怎么來過城外，之前一直在錢塘城內混吃的。

也難怪，城中混飯都難，城外都是些莊稼戶，自己吃飽都費勁，哪會有多余糧食分給叫花子？

要不是因為昨天詩會就辦在城外，他也不會來。

不過，既然到了外面，想再進去城內，就有點難了，畢竟沒有路引和憑證，城門士兵豈會輕易放他進去？

小乞丐只得在周圍逛一逛，看看能不能偷些吃的。

就這么一直走，一直走。

一直走到了處破觀前。

身前不遠，有個破舊道觀佇立在蔥郁的草木間。

小乞丐尋思著，反正也沒個落腳的地方，不如就先在這破觀里歇上一晚。

這道觀連名字都沒有，本該掛牌匾的地方，一片空白，應是被人取走了。

他走進觀中，里面果然沒有人跡，蛛網結得到處都是，院中石井也早已干涸。

想是觀中弟子不知何故，各自遣散了，這觀也就此破落了。

少年四處張望，觀中處處陳舊，唯獨正中間的大屋子，卻挺干凈的。

他先是在外面觀望了會，確認沒人，這才踮起腳尖走了進去。

屋子里擺著三尊大像，中間一個，兩邊各一個。

擺的是哪三尊大神，他并不知道。

此刻少年眼中，只有三尊大像下擺著的貢品。

他立刻連滾帶爬地沖到道像前，眼睛激動得直冒光。

中間那尊神像下，貢品有三盤，一盤桂花糕，一盤雞翅，還有一盤月餅。

乞丐也不管那么多了，拿起雞翅就啃了起來。

嘿？這雞翅居然是甜口的，咸中帶甜，鮮香無比。

他頭回吃到這么好的，比上次的肉餅都香。

少年狼吞虎咽，幾口就將雞翅全部吞下了肚。

吧嗒兩下嘴，他又抓起月餅往口中塞。

塞月餅時也沒忘了桂花糕，總之兩手并用，腮幫子幾乎被撐圓了。

然而這時，卻有個老頭蹭地竄了出來。

那人拿著雞毛撣子，穿著件洗到發白的藏藍道袍。

他一看到偷吃貢品的小賊，長長的白胡子立刻被吹了起來。

“哪來的小賊？居然敢吃鐵劍仙的貢品！”

身穿藏藍道袍的老頭，立刻大聲喝道。

他這一喝不要緊，倒是小乞丐被嚇了一大跳。

少年口中滿滿當當的食物，當即卡在了嗓子眼。

小乞丐立刻扯起脖子，被噎得直翻白眼。

老道士見狀，也是愣了一下，趕忙上前查看情況。

只見這少年在地上不停打滾，雙手用力捶打脖子。

老頭馬上將他扶起，手上掐了個法訣。

院中那口本應干涸的水井，居然唰唰冒出水來。

隨即，一股水柱更是從井口直飛而起，很快便到了這間屋子。

老道士掰開乞丐的嘴，那股水柱唰得一聲，鉆進后者口中。

兩息過后，少年大吸一口長氣，胸口鼓起一倍不止，隨后又長長舒了出來。

總算是沒被噎死。

然后，一老一小兩雙眼睛，開始尷尬地對視。

就這么過了幾個呼吸，老道士嗡聲道：“這次姑且算了，你走罷！”

小乞丐什么也沒說，就這么灰溜溜地跑了。

隨后，老道士滿臉心疼地看著三個空盤子。

他連連對中間的大像請罪，“仙人莫怪，仙人莫怪……”

過了一會，老頭才發現手中好像少了點什么。

他四處尋找，最后發現，是進來時拿著的雞毛撣子不見了。

老道士眼角跳了跳，“無恥小賊！”

少年邊把玩手中的雞毛撣子，邊在道觀周圍繞來繞去。

最終，他在離道觀半里不到的一間破草屋安了家。

此后，老道士每將貢品擺上，乞丐馬上就會將其偷走。

一來二去，老頭煩了，就在道觀周圍設了法陣。

這回，小乞丐無論怎么找，愣是找不見原來的破觀。

直到有天，老道士從觀里出來，看到了木林間，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

他嘆了口氣，“罷了，你以后且留在觀中。”

就這樣，小乞丐和老道士一起，在破觀里住下了。

道觀最大的那間屋子，供著三尊神像，兩女一男。

中間和左邊都是女的，右邊那個是男的。

而老頭對中間的那位道像，很是尊重。

就連貢品，兩邊的都只一盤，上面擺了兩個饅頭。

但中間的那尊大像，卻總是擺上三盤，貢品分別是桂花糕、蜜汁雞翅、鮮肉月餅。

而小乞丐和老頭一樣，最鐘愛中間的那尊道像。

因為她的貢品最好吃。

所以，這破舊道觀常常上演如此一幕。

一個身穿藏藍道袍的老頭，拿著雞毛撣子追打一個瘦小的少年。

有天，少年問老道士：“中間那尊道像到底是誰啊？”

兩邊的他已知曉，左邊女的是普度天尊，右邊男的則是玄天上帝。

但中間那尊，少年一直不清楚，只看樣子是個女的。

老道士一臉得意地捋著胡須，“呵呵，這可是千古以來登仙最快之人，鐵劍仙李星闌！”

少年撓了撓頭，“那是誰啊？”

老頭立刻吹胡子瞪眼，“鐵劍仙都不知道，那可是一段傳奇！”

少年道：“我又不會修仙，哪知道什么鐵仙銅仙。”

老道士揚起雞毛撣子，“小兔崽子！居然敢對鐵劍仙不敬！”

于是破觀又上演了經典一幕。

不過，少年的這個問題，倒是讓老頭想到了，為啥自己不教他修仙呢？

就這樣，老道士開始教習少年修行。

“啥？老頭你是修仙者？！”

后者剛知道老頭是修者時，其震驚表情，不亞于有人告訴他：

你其實不是沒爹沒娘的乞丐，而是王公貴族遺落民間的私生子，現在你的王侯老爹來接你啦！

這也不怪他，老道士和這破觀一樣，看上去就窮酸得很，還天天扣腳丫子上的死皮。

瞧瞧，這哪有半個銅板的仙風道骨啊？

話雖如此說，少年那幾天還是結結實實震驚了一把。

以往他張嘴“老頭”閉嘴“老道士”，那幾天都改口叫“老神仙”了，這可給老修士得意得不行。

不過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少年就又改回去了，一口一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