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有時會為了一件小事，甚至什么都不為，卻突然發作，從某種角度看可以把他叫做瘋子，可是人就是這樣。”

時間過的很快，秋天很快過去，轉而進入隆冬。這天大雪紛紛，呼嘯的北風席卷而來，殘留在枯樹上的彎葉蕭瑟作響。不知為何，望著風雪紛飛的場景，柊規靈心里感到無比雜亂，十分沉悶，甚至是煩躁。

這一切似乎在預示什么，看來有些讓人討厭的事情要發生了。

現在公司正在組織員工去聽講座，據說從總公司來了一位行政高管，給大家介紹相關工作經驗，指導未來規劃。在學生時代就被迫去聽一些看似高深、實則只是賣弄個人小把戲的講座，沒想到進了社會也是毫無變化。而那些所謂的深層次話題，倘若讓柊規靈自己思考一下，或許會饒有興致。但是要讓別人給他當傳經大儒的話，自然不可能聽得進去。何況這些所謂的“大師”也沒多么淵博的學識，甚至還曲解一些知識書本的原意，實在令人不適。

然而柊規靈又不得不隨同其他人一起在大廳就座，聆聽“教誨”。畢竟蘇啟川非常看重這次講座，并暗示如果有人敢提反對意見就扣除當月績效，有嚴重者連崗位也別想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姑且忍耐一下吧。

此刻這位高管已經講了不少話題，什么類型都有，許多人聽得昏昏欲睡，卻又不敢放松，只能強逼著自己去聽他講下一個話題，也就是“生命”。

“所謂生命啊，非常可貴。”高管說道，“我們大家都要珍視生命，不要隨意浪費大好年華，努力為公司創造更好的未來。”

常見的洗腦話術，只提公司不提個人，真是可笑。不過大多人已經無力在心中嘲風或氣憤，唯一的念想就是快點熬過這次講座。

“肆意浪費生命的人都不負責任，尤其是那類自我了結的人。”高管不覺間開始陰陽怪氣，“這類人更是吃飽了沒事干，不論出于什么原因去終結自我，都不配成為人，毫無一絲價值可言。”

這話聽著有些奇怪，但眾人都不怎么敢在表露出不同想法，只是覺得這位高管言辭多少有點不太恰當。坐在一旁的齊沐雅也有點詫異，不知這話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干脆不再繼續聽對方胡扯，像往常一樣悄悄看向不遠處的柊規靈，卻發現他臉色不太對勁，眼神極其凌厲，逐漸蓄起怒火，眉頭皺得如同竹根。

“那位員工怎么回事，為什么一直發愣。”高管注意到柊規靈的異樣，心中頓時不滿，“大家的態度這么積極，怎么就你板著臉呢？是有什么獨到見解么？要不要我請你起來單獨說一下？”

然而柊規靈卻一直沒有反應，高管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跳下講臺三五步來到他面前，那頤指氣使的樣子似乎要把會場給掀翻過去。眼看情況不對勁，齊沐雅連忙拉住柊規靈，以防現場失控。不過為時已晚，柊規靈直接掙脫了齊沐雅的阻擋，在對方到來的一瞬間站起身來，隨后一把手揪住高管的領子，力道之大幾乎要把對方提了起來，緊接著爆發出驚雷般的吼聲：

“你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庸才！”

語氣冰冷兇狠，怒氣沖天，如同森林里受傷的野獸看到了緊追不舍的獵人一樣充滿憤恨。在場眾人紛紛被這一情景嚇了一跳，驚訝地抬頭注視。齊沐雅見狀愣在一旁，一向不問世事的薄舒月也露出意外的神情。

飄在半空中的高管也被嚇得不輕，但他多年來混跡職場，什么場面沒見過，不可能會被這點小事唬住，氣勢反倒更加凌厲。

“你的話什么意思？說的是誰？給我說明白！”高管掰開柊規靈的手，落到了地上，“不說明白就別想干了！走人！”

“沒聽明白嗎？那就豎起耳朵聽好了！”柊規靈咬牙切齒，“我說的就是你這個庸才！滿嘴胡說八道的小人！”

柊規靈這次的聲音比上次更加渾厚，同事們又被嚇了個哆嗦，齊沐雅回過神后意識到了什么，趕緊去拉他，但柊規靈如同山岳一樣立在那里，根本拉不動。所有人都被這一場面震驚，不敢相信這種響徹天際的聲音是從一個看起來陰郁疲頹的人身上發出來的，更沒想到這種聲音的接受者居然是平日里都不敢抬頭看一眼的總公司高管。

“你……”高管氣得眼鏡發抖，還從來沒怎么有下級敢這么和自己說話。

一開始眾人還戰戰兢兢，生怕禍及集體，不過很快他們就意識到在事情走向和自己無關。一瞬間，看熱鬧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亂和幸災樂禍等眼神紛紛從人群中迸現，一起涌向站在那里巋然不動的柊規靈。

習慣了被屠宰吃肉之命運的羊，當然不會理解抵抗命運的勇氣。

“……快來人，趕緊來！”一旁的蘇啟川剛回過神，“把這人給我轟出去！”

柊規靈瞥了旁邊一眼，蘇啟川頓時不敢再多說，生怕這人瘋起來讓自己難堪。望著這一切，柊規靈突然間覺得無比悲哀，沒等到蘇啟川的“援軍”到來，他就自己離開了會廳，只剩下面面相覷的同事和怒氣沖沖的高管。

事已至此，講座自然不可能繼續進行下去，高管撇下眾人，和蘇啟川一起前往集團總部。眼看大禍將至，齊沐雅趕緊四處尋找，最終在角落里找到一臉陰郁的柊規靈，他正獨自坐在那里，如同一尊石膏像。

“柊規靈！你怎么了？干嘛要頂撞他呢？”齊沐雅非常焦急，“有什么事不可以事后再交流嗎？”

面對齊沐雅的詰問，柊規靈并沒有作出回答。一旦作出回答，必然不可能得到對方的理解，而且實際上，她也不想來聽自己的回答，只是要勸他認錯罷了。

“不論怎樣，都不該當場頂撞上司啊，就算對方有不對的地方，也應該暫時忍耐一下。”齊沐雅的語氣稍平和了些，“而且這位高管工作多年，經驗豐富，判斷力應該不會錯。會不會是你有點過激呢？還是和他好好談談比較好。”

事已至此，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柊規靈也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同她解釋原因，否則只會招來又一輪沖突。別在這里說些“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會聽你的解釋？”或“你不說原因，他們怎么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之類的話，既然已經預見事情的結果，難道還用親身實踐來體驗一下痛苦？這不是純粹找不自在嗎？

柊規靈沒有說話，只是起身默默離開，不論齊沐雅如何呼喊也不再回應。

齊沐雅見狀嘆了口氣，看來自己相中的人太過倔強了，不太適合作以后的人生伴侶。只是這段時間以來，她覺得自己和柊規靈相處得還不錯，突發如此變故，又該如何面對內心深處對柊規靈的眷念呢……

還是算了吧，自己當初只是因為柊規靈外表俊朗、富有學識才產生好感，但他這樣冥頑不化的性格還是讓人招架不來。更何況柊規靈今天鬧了這么一出，工作肯定保不住，如果自己繼續同他交往，雖不至于落得和他一樣得下場，但絕對會因此招致上司的嫌惡，阻礙晉升的途徑。

畢竟齊沐雅出身商人世家，對這種有付出卻不一定有回報的事情絕不觸碰，而且她也明白，自己對柊規靈也只是抱有一個玩味的心態，并不怎么愿意多費心思去了解他這樣一個邊緣人。

所謂戀愛、婚姻的伴侶，其實與生意伙伴沒什么兩樣，只是合作方面不盡相同而已。既然此人不成，那就換一個好了，沒什么糾結的必要。

不出意外，柊規靈與高管的沖突事件被上報到總集團部，相關部門非常重視此事，在詳細調查事情經過后，決定直接開除柊規靈。消息傳來后，人們對此議論紛紛，空氣中彌漫著揣測和討論的氣氛，大家都覺得不值，明明委曲求全一下就能混過去，非要當一個出頭鳥，那么付出代價也是理所當然。

在一眾嘲笑和蔑視中，唯獨一人眼中盈有些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