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剎聳天無一物，伽藍半破長松郁。”

落葉紛紛，秋氣微涼，很快就到了文學團建這天。柊規靈一早就來到公司，這并非是因為他有多么高的積極性，純粹是不想和別人一塊擠電梯。再者說，自己就算再愛好文學，一旦將其和工作聯系起來，頓時就索然無味了。

不久后同事們三三兩兩來到公司大會廳，其中不少生面孔，看來是來參加此次活動的其他公司同事。不久后人基本到齊，蘇啟川于是開始發表活動致辭，他先介紹了本次活動的性質，提到出席此次活動的除了本公司和其他公司的同事之外，還有來自總集團公司的評委人員。

“大家可不要吝嗇自己的才華。”蘇啟川笑道，“今天來到這里的有不少是專業的文學評委，如果最后得分成績優秀，還會得到去總公司深造的機會。”

一聽到這里，方才還無精打采的眾人不由得瞪起雙眼，他們知道蘇啟川所謂的“深造”言外之意就算升職去總公司。單憑一個文學活動就可以得到高升的機會，實在令人意想不到。介此眾人躍躍欲試，準備一展拳腳，贏得前途。

“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非常激動，不過不要著急。”見眾人都被調動起來，蘇啟川不由得會心一笑，“大家先準備一下，稍后會布置更加具體的活動環節。”

隨后蘇啟川讓眾人在活動群中抽簽選擇主題，這些主題選自各季節典型景物，由于這些老評委比較偏好古代文學，加之凸顯此次活動的門檻，蘇啟川特意將創作范圍限定在古詩中，可以自主選擇律詩和詞牌。

不一會兒抽簽完畢，雖然看起來并不那么容易完成，但一想到成功之后的巨大碩果，眾人還是抱著賭一把的性質作好準備。

“好，現在準備環節結束。”蘇啟川說道，“現在就開始發揮你們的才華吧。”

在計時鈴響后，眾人紛紛投入到創作中，或奮筆疾書，或冥思苦想，期限為一個小時。時間過得挺快，轉眼間所有作品都已上交，隨后逐一投屏，進行第一輪甄選。大浪淘沙后，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作品進入下一輪甄選，而在第二輪結束后，剩下的只有不到十首作品進入最終評審環節。

最終評審的作品要投映在公屏上進行展覽，首先是南區公司同事的作品，其主題為“春草”，格式是七言律詩：

數九三冬久凝息，暖風一過茵澗西。鋪裝川野不曾缺，常在馬車飾別離。

熬過寒冬的草種在春天到來時繁茂生長，古時的學子常在開春離鄉求學，展現春草和人們情感之間的聯系，確實不錯。

之后投映的是東區公司的詩作，主題為“夏星”，格式是五言律詩：

銀漢夜耿明，隱月伴沙星。燦爛捉不得，空聽伏蟲鳴。

夏夜星河，朧月疏星，伴以對前二者的遐想，以蟲鳴收尾，意境不錯。

再后是薄舒月的作品，主題是“落葉”，所抽中的是詞牌“玉樹后庭花”：

淡云落霞殘陽仄。庭院蕭瑟。緋墮不過三月，倏然成過客。

伏地空嘆世難測。幾經涼熱。生滅盡由時候，一羨無憂鶴。

先引云霞和落日，再由落葉映射時光如梭，以此引出世事難測的感慨。視角挺獨特，整體風格比較新穎。

待作品相繼展示完畢后，評委及眾人進行投票。由于是匿名評選，人們并不知道作者是誰，相對來說比較公正。蘇啟川在后臺觀測數據，在發現票數符合自己對局勢走向的預測時，心里不覺間得意起來。

就在投票即將結束時，不料突然出現意外：還有一份作品沒有得到評選。

此事一出，眾人頓時詫異，不知該如何是好。眼看不對勁，蘇啟川連忙出來打圓場，提議在不影響最終票選的結果下對漏選作品進行評析，言外之意就只是當個作品看一下，不參與活動。雖然部分人覺得此舉有失公允，但畢竟與自己沒什么利害關系，也就默認了這種做法。

未被評選的作品主題是“霜竹”，格式為詞牌“鳳凰臺上憶吹簫”：

寒風不驚，落雪從容，坐看云海淡濃。挺身破巖里，孤立隆冬。

天地凋零久矣，太難得、結伴梅松。度長夜、無可依憑，慣知己庸。

春虹。南雁北歸，高山解冰溪，林間蔥蘢。然霜仍無卻，殊與世風。

東風摧折舊驅，破殘本、光鮮幾曾。隨物化、霜葉同飛，追往長鴻。

眾人看完后沉默不語，這個作品難以描述，就連評委也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無法用一兩句話概括意思。雖然蘇啟川不太想承認，但這個作品確實讓人眼前一亮，真是神秘莫測。

而這篇詞牌的作者，正是柊規靈。

雖然作品風格得到廣泛認同，不過鑒于活動程序已經進入最后一步，貿然更改只會引起其他同事的不滿，因此他的作品未被選入最終評審。柊規靈對此倒沒什么異議，畢竟自己本來就沒抱什么希望，只是單純走個流程。而且他在心里也明白，這類獎品豐厚的活動早在還沒開始時，結果說不定就已經定好了，至于自己這類人，頂多算是個陪跑。

活動結束后，評選數據進入后臺整理，于三日后公布。窗外暮日西斜，晚風逐漸變涼，看樣子又要結束碌碌無為的一天了。

待同事差不多散場后，柊規靈起身打算離開，不料突然從一旁傳來悅耳之聲：

“欸？柊先生這么晚還沒走。”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柊規靈有些詫異，是誰會有這等閑心來搭訕自己。待他循聲看去，卻發現一位出水芙蓉般的可人兒正站在門口，好奇地打量自己。

“呃……我正準備走。”柊規靈遲疑道，感覺對方有些面生，“請問你是……”

“啊，忘了自我介紹。”對方笑著坐到他身邊，“我叫齊沐雅，和你一樣，是從其他公司調來這里的。”

“原來如此。”柊規靈對其他調來此地的員工沒什么印象，“是……有什么事情么？”

“啊……沒有什么事。”齊沐雅似乎有些羞澀，“只是……我覺得柊先生的作品寫得挺好，但沒有進最后的評審，實在太可惜。”

“呃，這沒什么。”柊規靈說道，“本來也只是重在參與。”

“嗯嗯，只要別太因此低落就好。”

“謝謝關心。”柊規靈覺得氛圍有點不對勁，得找機會離開了，“時候不早了，我得先走一步，不然趕不上末班車了。”

“我也剛好要去車站，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話音剛落，齊沐雅就抬起頭注視著柊規靈，期待他的回應。她的雙眸宛如秋水，撩人心魄；氣質優雅溫婉，令人心安。一舉一動盡顯個性魅力，猶如《罪與罰》里的杜尼婭，讓人感到溫暖又明暢。

那殷切的眼神如此靈動，看的人心似乎都要化開。換做一般人，可能無法在她面前保持矜持，早就神魂顛倒。然而柊規靈并非如此不理智，就算齊沐雅可能一直關注自己，但他可是第一次見她，萬事都要有個尺度才行。

“謝謝好意。”柊規靈推脫道，“不過我家比較遠，和齊小姐也不一定順路，還是不麻煩了。”

“唔……沒關系。”盡管受到婉拒，但齊沐雅并沒有放棄，那笑靨如花的神情，任誰看了都會心神迷亂，“不走一次試試，怎么會知道不順路呢？”

“這個么……齊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柊規靈仍然不為所動，“齊小姐畢竟是女生，和認識不久的男同事待在一起可能會招人非議。要是給齊小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也會非常愧疚。”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強人所難了。”沒想到拒絕的理由這么充分，讓齊沐雅始料未及，“那柊先生到家之后在手機上和我說聲哦。”

“一定，一定。”

簡單告別后，柊規靈便離開了公司，一溜煙地去了車站。

真是非同一般的人呢，放松下來的齊沐雅在心里琢磨道。當初柊規靈剛調入這里沒多久，同樣從其他地方調來此地的齊沐雅就注意到了他。柊規靈外表冷靜俊朗，時常放浪不羈，一開始只覺得有些奇怪，后來發現自己被這種隨性灑脫、頗具深沉的特性吸引，進而產生了些許朦朧的情感，難以自拔。

不過平時沒什么機會同柊規靈搭話，只有在他幫自己搬東西時才有機會交流一二。好在他們都參加了這次文學團建活動，在為其作品驚嘆之余，內心更是仰慕不已，直至此時她確信了自己的情感屬于哪一類，于是便下定決心作出行動。

恰好今天齊沐雅偶然發現柊規靈走在最后，往時正愁找不到機會，見此情形頓時內心思緒涌動，再三思考后，才鼓起勇氣對他發出同行邀請。雖然拉扯多次還是被婉拒，但也并非毫無進展，柊規靈在推辭里外都在考慮她的名聲和安全，這更讓自己覺得柊規靈是一個懂得尊重和照顧、有責任心的好人。

齊沐雅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一定會得到他。

柊規靈此時正在通往公寓的路上漫無目的地踱步，秋風迎面吹打，似乎在滌蕩他的內心。關于齊沐雅的心思，是個人都能清楚，但柊規靈并不想接受這些，在他看來這只是徒增傷悲的感情，無法對產生任何裨益。

柊規靈的步伐一直游蕩，直至停在一家藥店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