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種卑鄙的東西，什么都會習慣的。”

最后看了一眼工作日志后，薄舒月合上筆記本，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連續幾天高強度工作讓她非常疲憊，黯淡的眼眸里沒有一絲光彩，遍布倦意。這幾天來文件撰寫、文字檢查等一系列工作壓在肩頭，讓她難以喘息。

待余暉灑在臉上時，薄舒月才緩過勁來，簡單收拾一下物品后便下班打卡。她就職于一所隸屬于某集團的外包文案公司，負責文段創作和檢查。隨著社會形勢變化，同行競爭愈發激烈，人工智能水平不斷上升，一系列變故讓自己的工作強度直線上升，累得夠嗆的同時工資卻沒什么變化。

沒辦法，如今世界一切行業都處于下行狀態，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已然不易，盡管她學歷履歷非常不錯，但在人才如海的今天并不夠看。每日絞盡腦汁構思文案，還要處理一系列甲方提出的細節問題和各類要求，累如牛馬的同時還不敢有什么別的想法，真是讓人無可奈何。

至于這種日子什么時候能到頭，誰也不知道。

公司位于市區郊野，處于半開發狀態，既有許多基礎設施，森林溪湖等生態環境也沒有遭到破壞，故而吸引一批中產家庭在此定居，帶動了本區域消費水平，不少高檔休閑場所隨之建起，城鎮化的腳步也愈發快速。

雖然自己的公寓靠近中心地帶，不過她對所謂的聲色犬馬之地沒什么興趣。相對于和來路不明、虛情假意的人交往，薄舒月更傾向于去路邊書館里轉一圈。即使出于工作必要應酬來到舞會和音樂會，也只是應付一下場面，當成工作的一部分，并不怎么融入。這種不怎么合群的行為很快讓她在公司受到非議，有些人刻意遠離她，但更多人對她產生好奇，甚至有些人藉此展開追求，奉承獻媚之人不勝其數。

人們產生這種心理并非空穴來風，一來像薄舒月這樣高冷恬雅的冰美人兒本就招人喜歡和愛慕。二來她性格特立獨行、捉摸不透，吸引人想要對其一探究竟，倘若能發現一兩點反差之處，則更會使人欣喜若狂、若獲珍寶。

薄舒月面對這一切感到頭皮發麻，應酬的時候迫于形勢被灌酒不說，還得忍受雜亂輿論。何況許多意圖接近她的人目的不純，多半求個新鮮，少數還會在遭拒后憤而造謠生事，讓她不勝其煩。有些謠言雖然假得很夸張，但耐不住傳的人多，一個人信口開河是胡說八道，一群人滿口跑火車可就成了“事實真相”。

薄舒月非常無語，自己什么都沒做卻遭受無妄之災，著實無奈。這些色蟲上腦之人和長舌婦均是一路貨色，前者心計不成就反手詆毀，后者以訛傳訛還找人麻煩，沒一個是省油的燈。除了搞小團體就是非議別人，這幫人既然有這么多閑工夫，難道平時不用工作么？

介于此薄舒月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無形中觸犯了什么天條才招來如此對待，但在一番良心的自我檢討后，除了在派對場合有點應付之外，也就下班走得快了點能值得被說道，其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能被攻擊的點。

可能受擊點是自己長得好看吧，雖然薄舒月覺得這么說很厚臉皮，也覺得有點胡扯，內心比較尷尬，不過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算是個原因。而最根本的原因，大概是自己太不合群了吧。

工作一團亂麻，同事關系紛雜如草，薄舒月心煩意亂卻不知該向誰訴說。父母早在她兒時就離婚，母親遠走高飛去了國外，父親在外企身居高管，常年忙于業務無暇顧及她的生活。自從大學畢業找到工作后，經濟逐漸獨立的薄舒月和父親的聯系越來越少，只有節假日和過年的時候才能短暫見面。

如此一來，薄舒月在平日里只能獨自生活，唯一陪伴她的只有影子。

暮霞赤燦如血，彩云四處蔓延，空氣中充滿秋氣，令人無限遐想。薄舒月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散步，她不想這么早回去，在室外活動一會兒能讓她身心舒展，至少還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活著。

就在薄舒月打算去另一條街道上轉一圈時，迎面走來一位熟悉的身影，還沒等看清對方的面孔，那人就已先認出了她，打著招呼走上前來。

“真巧啊，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碰到薄小姐。”對方笑道。

“呃……確實很巧，蘇先生。”薄舒月說道。

這人她再熟悉不過了，他叫蘇啟川，是自己公司的分總，其背后的蘇家是總集團——東海集團大股東之一。所謂分總只是掛個名頭，日常工作都交由其他人來做，而蘇啟川只需要在公司里“巡視”即可，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甩手掌柜。

按照一般電視劇情來講，這類二代一般都條件過硬，愛好特殊，還對女主角有別樣關注。實際上對于蘇啟川來說，這個人設不能說比較符合，只能說一模一樣。蘇啟川早在國外留學時就是出名的演講人，在文學部聲名顯赫。不僅成績優秀，相貌同樣玉樹臨風，為人瀟灑倜儻。歸國后沒什么事可做，就被家里安排去了集團子公司——也就是薄舒月所在的公司，在這里當個名義總管。

蘇啟川的獨特作風和派頭吸引公司不少人注意，很快就有人打聽到他的家世背景。人們希望能通過討好這位神秘的二代來為自己的前途添磚加瓦，因此上趕著展開奉承，爭效犬馬之勞。

然而薄舒月對這人并不感冒，在她看來那些不惜一切鞍前馬后的男人們十分庸俗，為了變成蘇啟川的左右鷹犬而舍棄自尊和人格，顯得太掉價。而那些與蘇啟川關系曖昧的女生過于天真和傻楞，以為主動投懷送抱、奉上自我就會得到富公子的青睞，從而得到進入豪庭的機會，殊不知只是小孩子過家家般的妄想而已。

世界上的傻人傻事一旦增多，正常人就會變成異類。薄舒月對蘇啟川的冷漠態度被一些人看在眼里，并將此作為她的另一受擊要素。

本來工作就難做，還得應付一幫子人事，真是心力交瘁。以前薄舒月聽說以咬文嚼字為生的公司事兒多還不信，這下算是切身體會了。不過蘇啟川倒是對薄舒月不趨炎附勢的性格挺賞識，在得知她負責文段編寫后更加好奇，甚至幾次主動問起她，讓手下人不知該如何回答，也算比較搞笑。

“剛剛下班么？”蘇啟川問道。

“算是……也不算是吧。”薄舒月剛回過神來，有些倒騰不清，“下了班隨便轉轉再回去，不然回去了也沒什么事做。”

“原來是這樣。”蘇啟川細細打量道，“哦對了，不久后我打算挑個地方辦一個小活動，到時候希望薄小姐賞光參與一下。”

“呃……不不，我可不敢‘賞光’給蘇先生，只要是工作需要，我沒什么問題。”薄舒月苦笑道，“是最近又要和其他公司合作么？”

“這個么，和工作關系不大，不過你也不要太著急拒絕。”蘇啟川貼近道，“我聽說薄小姐喜歡文學，經常去書館修心。最近其他子公司面臨重組，不少人會臨時安置到我們公司里一段時間，屆時我打算辦一個活動歡迎一下大家。介于轉到咱們公司的基本都是文案崗，我打算辦一個文學活動，放松身心的同時還可以互相交流心得。這么一來，既能夠讓同事關系活絡一下，又可以見識一下大家的才華，不知薄小姐意下如何呢？”

蘇啟川的語氣非常認真，甚至有點懇切，這倒讓薄舒月覺得他正派了不少。不過話說回來，她雖然喜歡文學，但不怎么想把愛好帶到工作里去，何況如今連工作都累得夠嗆，誰會有心思去做這些風花雪月的事兒，不過是歡迎幾個新人，也用不著這種陣仗，看來脫產貴公子還是挺有閑心。

然而話都說到這份上，也不好有什么拒絕的托辭。既然如此，還是先簡單應付一下吧，以免不好收場。

“謝謝蘇先生對我這么欣賞，我肯定會參加。”薄舒月的語氣同樣非常誠懇，給人一種信任值拉滿的感覺。

“哈哈哈，謝謝薄小姐捧場了。”蘇啟川笑道，眼神里閃爍著奇妙的色彩，“那就先不耽誤你時間了，我也要先回去一趟準備一下相關工作了。”

“好的，有時間再聊。”

“路上注意安全。”

眼看蘇啟川登上車離開后，薄舒月才舒了口氣，和這類二代聊天真是讓人無所適從，一味將自己的想法施加在別人身上還不容反抗，無語至極。無論是什么性質的聚會，薄舒月都沒什么參加的心思，她不喜歡這種人心隔肚皮的交流方式，但迫于社會和生活又不得不做出一些違背本心的事情，著實難受。

有時她恨不能抄起斧子劈開一切讓她煩心的東西，但世間一切卻又如同棉花一般，讓她無處施力。最后只能在寂靜的角落里自我消化，無人陪伴，無人聆聽，就算是一直跟隨的影子，也會在陰云密布時散失無跡。

薄舒月的小屋鋪設簡單，環境還算不錯，地處小區邊緣，比較清靜，透過窗戶還能看到隔壁高檔小區的假山園林。唯有此時，薄舒月才能卸下一切包袱，躺在窗邊的沙發上放空大腦，直至黑夜籠罩四周。

遠處燈火隱約，大霧彌漫街道，思緒逐漸蔓延，卻不知該伸向何處。

在人際關系的邊緣茍存，在被迫與出賣中掙扎，或許這才是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