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無庸聽從四爺和十四爺的吩咐，出了戶部大院，也顧不上其他人其他侍衛的安排，只是隨口說了聲自便，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到了前院西側自己的辦公室，還沒有進屋坐下，就吩咐人先去泡杯茶來。

自己需要靜一靜心，好好謀劃一下這整件事情。

按照四爺和十四爺的意思，這事兒差不多就是在宰肥羊。只不過下刀的時候，需要把握著一點尺度。

刀下深了，太疼，掙扎起來的話，場面太難看，搞不好還有可能會傷到自己。

這刀下淺了，割不下多少肉不說，還容易惹一身騷，也劃不來。

作為一個三好太監，一定要以主子的需求，為自己的第一要務。

自從四爺分府出宮之后，高無庸就從宮里被指派來到了四貝勒府。雖然，也在一定程度上，承擔著替宮里監視四貝勒府的秘密任務，但是好在四貝勒除了正常的辦差和消遣，并沒什么出格的事兒。

因此，自己的差事雖然不怎么好說，但也不至于有什么為難的地方。只要一心一意服侍好主子，盡心盡力辦差就好。

這些年下來，雖然沒什么太大的功勞，但是由于辦事細心妥當，也一步步走到了總管的位子上。

高無庸雖然是個太監，但是基本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觀念，還是具備的。而且，由于身體上的缺陷，使得這種觀念在高無庸的身上愈發得到加強。

也正是因為如此，好不容易得來的這次機會，能好好給主子出出力，內心就激起了強烈的欲望，要好好表現一下。

這次的事情說起來很簡單，四爺和十四爺已經交代清楚了，就是價格一定要談上去。

現在的市場價格是四兩五錢銀子一石糧食，而成交的底線則是四兩銀子一石。兩位爺把操作空間留的很足，但是人不能就只有這點追求。

退一步講，若真是只在這個底線價格上，把這買賣談成了，就只能說是兩位爺的預判，非常的神機妙算，把握人心的功夫十分老道。這種情況下，自己也就頂多算是一跑腿的，換成阿貓阿狗，照樣能談成，沒什么影響。

作為一個有追求的藝術家太監，高無庸同樣也在追求極致的商業藝術。這次交易雜家要以四兩五錢銀子為底線，爭取取得更好的成績，畢竟兩位爺也沒有設置上限，說明這樣應該是沒問題的。

靜坐了半上午，高無庸總算是理清了思緒。

午飯過后，并沒有像往常一樣休息片刻。心里揣著事情，會讓人不容易入睡，更何況這次交易的達成，很有可能是自己職業生涯一個新的起點。

吩咐人泡了杯濃茶，正好提提神，想想怎么把價格提上去。

茶還沒喝到嘴里，就聽到門子來報，道：“高總管，門房來人，說是莊親王府的總管差人過來，和您預約時間和地點。想和您一起喝個茶，談點事情。”

高無庸聽到來人的傳話，就知道談生意的人來了。

兩位爺還真是一步算著一步，對方每一步都在計劃范圍之內，不由想為對方提前默哀一會兒。

心中早有成算，臉上自然不慌，回道：“出去告訴來人，就說后海子邊上只有一家帶東西跨院的三進大宅子，申正之前雜家在宅子里候著他，過時不候。”

這時想到，臨回來的時候，十四爺特意囑咐過，這些人會來找自己兩次。不如，就從這第二次會面時，下點功夫。

申正，后海子邊。

高無庸站在宅子頭進的院子里，環顧了一下，不由感嘆四爺的大方。這么大的宅子，這么好的位置，說送就送給十四爺了。

也好，不枉自己費了這么大的心思，收拾著院子。

也不知道十四爺還需要多久，才能分府出宮。自己總不能一直代管這宅子吧，畢竟主子已經把宅子送人了，還放在自己手里，時間長了就不合適了。

不一會兒，莊親王府總管方華，帶著幾家王府以及索府、佟府的總管管家們，來到了這院子門口。

接道通傳后，高無庸故作悠閑的走到門口，迎接道：“喲，方爺，各位爺，今兒怎么這么湊巧，大家都遇到一塊了。”

莊王府管家方華道：“行了，高爺，別揣著明白裝糊涂了。”

“還是一塊先進院子里，談正事兒吧。”

說完就要拉著高無庸往中院方向走。

高無庸忙扯住方華，攔住眾人道：“各位爺，這院子可不是雜家的。主子已經把這院子送人了，雜家也只是暫時代管一下，咱就別往中院湊了。”

說罷，便拉著方華，帶著眾人往前院西側的一間屋子走去。

進屋之后，招呼大家坐下，道：“各位爺，請吧。咱就這屋將就一下，有什么事兒就這說吧。”

方華道：“說好了喝茶，這都到您地界了，高爺都不給碗茶喝？”

看這樣子，是準備仗著人多勢眾，再壓一下高無庸。

高無庸也不甘示弱道：“都跟各位爺說了，這宅子是主子送人的。雜家算是那個排位上的，也配在這兒喝茶。”

“各位爺有什么事兒就直說吧，待會兒還得趕緊回府里。”

方華看兩次都沒壓住高無庸，只得直說道：“王爺吩咐雜家來商量下，把您手里的存糧都買過來。不知高爺手里還有多少存貨？”

果然就是這事兒，高無庸已經有點麻木了，所有人都按照十四爺規劃好的路徑，沒有半點偏離。

由于已經搞清楚了部分內情，高無庸很云淡風輕的答道：“買糧食可以，但是價格需要好好商量下。現在市場是個什么情況，大家心里都有數，就別瞎浪費時間了。畢竟雜家手里的五十萬石糧食，無論什么時候拿出來都不是個小數。”

眾人一聽開始有點為難了，這糧食要是少點，各家誰多買點少買點，不影響大局。

這糧食要能再多個幾十萬石，各家都能多分點也無所謂。

怎么現在這數字，就卡在這裉節上。

五十萬石糧食，六家分，太扯淡了。

畢竟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心動。

高無庸一看大家這表情，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不過畢竟雜家也是專業訓練過的，除非忍不住。

就目前的情況判斷，這應該是幾只好宰的肥羊。

干脆也不等眾人商議了，直接問道：“怎么著，各位爺出個價吧？”

“也不能老在這兒抻著，什么時候是個頭呀，對吧？”

這招也夠陰險的，既然已經看出了面和心不合轉變為面都不合了，高無庸果斷下了第一刀，當面讓各位報價。

糧食數量有限，誰也不敢輕易報價。

這報低了肯定是拿不到糧食的，但是報高了，甚至已經高出來之前商量的價格，沒拿到糧食的肯定要罵娘。

這樣也不太好。

于是眾人溝通了一下眼神，還是按照來之前商量好的價格辦，四兩銀子一石，包圓。

高無庸聽到這報價之后，也沒多說什么，就說知道了。也不還價，也不承諾什么。就要送客往外走，說是回去稟告主子，等主子拿主意。

眾人一聽這推脫之詞，就知道是對價格不滿意了，畢竟這生意雖說也不小，但也沒到事事都要請示主子的地步。

忙說道：“高爺，萬事都可以商量。你覺得什么價合適？”

高無庸搖了搖頭，道：“你們買東西，價還是你們出，比較合適。雜家可不想，現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幫你們促成了交易，以后還要聽你們埋怨。”

眾人當著面無法協商，也無法單獨出價，高無庸也不開口，一時陷入了僵局。

最后，實在沒有辦法，高無庸方才道：“雜家有個主意，說給大家聽聽，合適的話，咱就照這個主意辦，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嘴上道：“好。”

心里卻不由腹誹，早讓你出價還不樂意，現在不還是這樣干。

高無庸沒有把眾人神態的變化放在心上，而是開口道：“現在總數是五十萬石糧食，諸位不妨自行單獨寫下自己期望購買的數量，以及愿意付出的單價，當然低于四兩的價格就不要往上寫了。”

“然后咱們按照價格高低順序，依次分配這五十萬石糧食的額度。”

“分配完成之后，雜家也不占大家便宜，就按照分配最后額度的低價賣給大家。”

“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要說這太監狠起來確實驚人，真有點砒霜拌大蒜的味道，真是又毒又辣。

明面上說是按照額度分配的最低價交易，但是現在屬于賣方市場，眾人都想要額度，肯定互相信不過。

而額度的多少，取決于自己的需求。能不能得到這份額度，就取決于報價了。在這種半公開的囚徒困境下，價格肯定會被抬到一個很高的水平，即使最后是按照額度分配最低價交易。

當然再低的價格已經被排除在交易體系之外，自然就沒有參考的必要了。

一時間來采購糧食的各位總管管家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而在高無庸看來，這群比較好宰的肥羊，終于要被放上桌，開始準備要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