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正式開始了。”

鳶尾花先生一邊翻閱著手中的檔案，一邊對照著眼前的蘇長，一邊用筆在上面刷刷寫著什么，他開口說道：

“嗯……姓名是蘇長吧？”

“嗯。”

“年齡？”

“十七。”

“性別？”

“這有必要么？你看我能有其他性別么？”

“那可不一定，在你自己回答之前，我們無法假定你的性別。

我們曾經抓捕過一位羽蛇陸偷渡而來的昆侖奴，

雖然他的生理特征是一個絕對的男性，但是他卻自稱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曾經因為性別問題，給我們的工作造成過很大麻煩，和你核對信息，只是一些必要的措施。”

“……男……”蘇長不耐煩地回答道。

“嗯，我們的數據里記載，你的靈感很高。”

蘇長想起白女巫也說過類似的話。

“所以我能夠看到那些……該死的觀想？”

“嗯，不錯，你已經會搶答了。”鳶尾花先生點頭。

蘇長回應道：“知道一點點，但是不算多。”

鳶尾花先生向蘇長解釋道：“嗯，觀想這個詞用的不錯，這是僧侶才會用的詞匯，雖然用得不大準確，但是相距不遠……”

“……”

蘇長并沒有去接話。

一旁的鳶尾花先生卻顯得有些急不可耐，他開口問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看到的是什么嗎？”

“你剛才不是說自己的發言被限制了？”蘇長挑眉。

雖然這個男人看上去有些詭異，精神狀態也十分堪憂，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蘇長都能和他進行一定程度的交流。

“那你不想知道嗎？”男人眼中露出希冀的神情。

“那你怎么不說？”蘇長回懟道。

“那你求我啊，求求我，我就告訴你啦！”鳶尾花先生開始朝著蘇長擠眉弄眼。

“……”

蘇長繼續沉默不語。

“算了，真是敗給你。”

鳶尾花先生露出頹然的神情，用虎口揉捏著自己的下巴，開口說道：

“你所看到的東西，是源自大源的現實反饋，是一些途徑上的高階形態，我們稱其為意象。”

意象！

蘇長捕捉到這個詞匯，

只有感受意象，才能成為途徑者么，

他忽然想起，之前所見的，浮現于自己眼前的意象。

那棵正在燃燒的黃金樹……便是某種意象？

“和收容物融合后，便相當于獲得部分途徑者的能力，由此，便能觀測到相應序列的意象，和收容物融合的程度越深，所能夠觀測到的意象便愈加明顯。”

“比如你所見到的兩種意象，癲火與黃金樹，便是深黑序列當中的意象，它們分別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途徑……”

鳶尾花先生話音突然停止，雙手垂直交疊，在蘇長面前擺出停止手勢，

“你從來沒聽過，我和你說過任何有關途徑的事，今天我們只聊收容物。”

癲火是黃金樹上的火，它們是兩種意象。

蘇長從男人的話語中進一步捕捉到信息。

“嗯……”蘇長開口應答道。

“你能夠從血肉焊機的結界之中脫離出來，說明你已經動用收容物中的詭異力量。”

男人從胸前袋子取出一根筆，在手中不斷旋轉周轉，若有所思地審視著蘇長，然后在手中的檔案上飛快地記錄著，

“收容物擁有相應序列的偉力，但是收容物本身，是帶有一定輻射和污染的特性的，只要動用，便很容易被其中的能量所侵蝕，如果你受到侵蝕的程度太深……”

長發男人越說越激動，突然站起身！

“砰——”

蘇長看到他的后腦，再次撞到固定在車廂邊壁的黑色箱子上。

“┗|｀O′|┛嗷！”

長發男人再次傳出痛呼。

蘇長一臉無奈。

長發男人揉著疼痛的后腦，開口問道：

“我記得你剛才向我提問了，圣遺物和收容物的區別？”

“對……”

蘇長豎起了耳朵。

“圣遺物就是野生在外的途徑者的遺蛻，而收容物則是經過處理、認定、通過認證程序的圣遺物。”

“這一點你可以用新九州的《九州動物管理條例》里面的內容去理解，好比是野放的野生動物，以及家養的野生動物，雖然都是同一種事物，但是在法理上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界定關系。”

“能簡要一點么？”蘇長被鳶尾花的話語搞大了頭，“我聽不太明白。”

“你分不清也沒關系，因為我也分不清，你知道收容物是合法事物，圣遺物是非法的就可以了。”

鳶尾花的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從褲兜之中取出一只金色邊框的單片眼鏡，

鏡框周圍是金屬勾勒出的復雜花紋。

看上去有些考究。

鳶尾花用衣角隨意擦拭鏡片，然后將模糊的鏡片卡在凹陷的眼窩前。

“那你們怎么能夠判斷出我身上的是收容物，而不是圣遺物？”

聽到蘇長的回應，鳶尾花先生敏銳地抬起了自己的眼，望向了眼前的蘇長。

蘇長見得分明，男人鏡片下的獨眼，竟然化作金色的豎瞳，

鳶尾花先生瞳孔如蛇般注視蘇長，讓蘇長以為他下一刻會吐出蛇信來。

可是鳶尾花并未真的吐出蛇信，

而是抬起手中的筆，在檔案簿當中，“圣遺物”后面空白的表格處，挑了個√。

鳶尾花先生說道：

“能夠稱為圣遺物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其本身足夠鮮活，且擁有自我意志，而想要達成這種情況，就必須從活物的身上剝奪。”

鳶尾花先生若有所思地注視這蘇長，他的雙眼輕輕瞇著，看上去像是黑夜當中準備狩獵的貓科動物。

“那么蘇長先生，你之前有做過什么違法的事情么？”

“應該……沒有吧。”

蘇長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列車中的場景，那些自己在魔怔狀態下，所享受的盛宴大餐！

那條暗藍色的觸須，似乎是自己將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殺死后，誤打誤撞吞吃鴨舌帽身上的寄生物后，才誕生出來的事物。

那么自己其實是剝奪了男人身上的圣遺物么？

蘇長不禁思考。

聽到蘇長的答復，鳶尾花露出了輕松的表情：

“最好沒有。”

可是鳶尾花的雙眼，卻依舊停留在蘇長的身上，以至于讓蘇長感受到些許壓迫感。

“如果你身上的感染源，并非收容物，而是圣遺物的話，那么你受到侵蝕的風險，也會大大加強，我們需要對你做出進一步的評估。”

看著鳶尾花先生瘦骨嶙峋的胸口，蘇長突然開口問道：

“如果受到侵蝕太深……你們會怎么處理我？”

“別想得太糟糕。”

“雖然在你眼中我們可能是一些奇怪的人，但是我們其實和你一樣，都有過和你類似或者相同的經歷，一般情況下，我們并不會草菅人命，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鳶尾花先生朝著蘇長微笑說道：

“這里是驚蟄，擁有最完善的醫療設備，哪怕你真承受不可逆轉的感染，我們也會最大程度為你提出治療方案……

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會做幾個整形、截肢之類的小手術。”

“雖然這話聽起來并不像是在安慰我。”

蘇長開口回應道，

“不過我本來以為自己會變成試驗臺上的解剖對象。”

“怎么會呢，從舊世界到現在都過去了這么久，我們的管理也是不斷朝著服務行業的方向與時俱進的，你又不是舊世界的女巫，在你表現出足夠的危險和破壞性之前，一般情況來說，我們不會對你進行非人道的物理摧毀。”

“舊世界？”

鳶尾花先生的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他開口說道：

“對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在九州成立之前……你歷史成績很差么？還是你們老師都不教你們這個。”

“我……想不起來。”

蘇長忽然感到有些頭痛，按理來說他的文綜成績還是不錯的，但是卻想不起來任何有關的事情。

像是有人將這段記憶從自己的腦海之中抹去一般。

如果自己能夠平安回去的話，

可能要翻閱查找一下近代的歷史典籍也說不準。

蘇長想了想，頭痛減輕了些，開口回答道：

“可能是因為這些知識比較偏科，不是考試的要點，沒有系統地教，所以我沒什么印象。”

“哦，這也難怪，現在都這樣……”

鳶尾花先生翻著手中的檔案，然后對照著面前的蘇長。

“誒對了，你今年十七，高塾幾年級，是不是準備考國子監了？”

“十二級，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我是準備今年去考的……”

蘇長的臉上突然露出懷念的神情來，

“但是我休學蠻久的。”

“這樣啊……”

聽到蘇長的回答，鳶尾花先生點頭表示理解，繼續瀏覽著蘇長的檔案簿，他忽然目光停滯，隨即開口問道：

“你昨天才出院，今天就又出事了啊……”

“好像……應該……有可能……大概可以這么理解……”蘇長有些尷尬。

“這么一想好像還蠻可惜的，今年的考學時間才剛過去，下半年你大概不能在國子監的吸煙區，看到肆無忌憚罵著臟話還露大腿的姑娘啦。”鳶尾花先生開口說道，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

“國子監可以做這樣的事情？”

蘇長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不過我們學級，也有像你說的這樣的人。”

蘇長想起自己在校的那段日子，抽煙的姑娘沖到廁所對著渣男破口大罵，而他卻只能縮在一旁瑟瑟發抖。

“高塾又不允許這樣的事情……至少明面上不允許。”

鳶尾花突然朝著蘇長問道：“你抽煙么？”

“不抽，試了，但是抽不來。”蘇長如實回答。

聽到蘇長的話語，鳶尾花先生的眼前突然一亮，他抬手探入蘇長的褲兜，從中摸出那包劣質的煙草。

“那你帶這東西做什么？”

“額……”蘇長沉默不語，倒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總不好說是用來紀念那個男人的。

那難免會讓鳶尾花先生覺得他腦子有問題。

雖然眼前這個鳶尾花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個正常人就是了。

“未成年就別學這玩意，抽煙傷肺沒明天……”

鳶尾花低頭看了看的褲子，隨后探出手來，從另外那只褲兜中摸出打火機，

“這個我也沒收了啊。”

“咔——”

“喲，還是防風的，果然你對我胃口。”

鳶尾花先生對蘇長不吝贊美著，他熟練地在蘇長面前吞云吐霧，將蘇長嗆得直打噴嚏。

鳶尾花先生用雙指敲打著煙盒，在蘇長面前抖出一根來。

“來一根？”

“我好像知道你的積分是怎么被扣光的了，啊欠——”

蘇長打著噴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