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駛入“驚蟄古城區”地鐵站。

這是九號線終點的前一站，地鐵徐徐減速，最后趨于靜止。

車門上指示燈數次閃爍，發出陣陣警示音，車門徐徐打開。

蘇長來到列車門前，準備下車，眼前忽然一花，只覺肩膀被撞了一下。

一個身影迎面沖進來。

那是一個五短身材的男人。

他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將自己的面容遮得嚴嚴實實。

雖然戴著耳塞，可是離得近了，蘇長依舊能夠清晰聽到男人狂亂的心音。

“別靠近我，危險，危險，滾滾滾滾咕咕咕咕……”

一開始，男人內心的聲音是暴怒的。

后續變得驚恐。

到了末尾，則演變成難以分辨的雜音。

這個人好奇怪。

蘇長皺眉，轉身回望，注視著鴨舌帽走入身后的車廂。

鴨舌帽進入車廂后，握緊靠門的欄桿，沉默地注視著蘇長。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哪怕隔著數米遠，蘇長還是從中捕捉到一絲瘋狂的意味。

恰逢此刻，地鐵再次發出警示音，緩緩關閉車門。

蘇長忽然有些恍惚，他看到男人的口罩從中央裂開，一直裂到后腦。

男人張開大嘴，露出森森利齒，鮮紅的舌頭舔舐著嘴唇，朝著蘇長無聲嘶吼。

列車緩緩行駛，然后加速，消失在隧道盡頭。

周圍恢復如初，并沒有奇怪的現象發生。

蘇長揉捏緊繃的眉心，將其緩緩舒展，內心篤定。

興許這次，真的是自己眼花看錯？

他緊了緊耳塞，和下車的人流主動拉開距離。

避免聽到他們的心音。

也免得自己再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此時正值下班峰值末期，人們不顧彼此，行色匆匆，很快站臺當中只剩蘇長一人。

見到四周無人，蘇長這才起身，朝著車站外走去。

站臺的另一端，白裙子的女孩靠在墻角。

她留著一頭齊耳白發，露在外面的皮膚，也顯露出不健康的慘白。

她并沒有穿鞋，腳丫在半空中悠悠蕩蕩。

女孩面朝蘇長的方向，表情有些困惑，一字一頓地喃喃自語：

“是……他……嗎……”

……

……

……

蘇長乘著扶梯，從地道中升起，走出了古城站。

透過透明的擋板，可以觀察到四周的情況。

遠處是群山綿延。

近處是城墻古老。

這里的建筑風格，與之前老舊的城區，又截然不同。

青磚黛瓦，燈籠高掛，雖然古舊斑駁，但是可以看出，這里曾仔細修繕過。

十字路口擺放著金屬制成的小鼎，里面積滿香灰。

地上各處被炭筆劃出圓圈，其中殘留紙張焚燒的痕跡。

在不遠處的建筑邊上，立著一塊鐵皮制成的簡陋站牌。

上面用紅色的筆墨漆出箭頭，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大字——九號公墓接待處。

此時日光稍暗，字跡殷紅如血。

顯得有些詭異。

蘇長心里有些打怵。

他對這里下意識有些抗拒。

但既然是自己的決定，那么自然不能中途折返。

他按照街巷墻壁上的指示，以及自己模糊的記憶，在空蕩的街巷間穿行。

明明剛才地鐵站還有很多人，可是出了車站，便見不到一個了。

古老鐘樓發出鐘聲，有人在街道對面朝他招招手。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身材高挑，五官柔和，卻神情冷漠。

年輕男人穿著黑色的制服與檐帽，夾著一個淺色公文包，戴著一副金屬邊框的眼鏡。

“小劉哥！”

蘇長朝著男人打著招呼，快步朝他奔跑過去。

小劉哥見到蘇長，僵硬的面孔擠出笑容：

“阿長來啦，你這是出院啦。”

“啊，對，我來看看我爸。”

蘇長點點頭，應答道。

“老霍讓我帶給你的通行文件，還有這個你也拿著，一點心意。”

劉公瑾從公文包中抽出兩個牛皮紙袋，塞到蘇長的手里。

“小劉哥，你這是做什么？”

蘇長連忙推辭，聲音不自覺也提升幾個音調，

“我手里有活的，不用幫的。”

“拿著吧，需要用到錢的地方還多，你不是還要上學么，總不能為了打工耽誤學習。”

劉公瑾將紙袋塞入蘇長的挎包，又從胸前口袋取出一張銀行卡，塞進蘇長手里：

“通行證你直接給司長，卡里面的，是白隊長的……他每年存下來的，都在里面，密碼是你生日。”

他的話語有些錯落，像是想要隱瞞什么。

但是蘇長卻精準地從劉公瑾的心音當中，捕捉到一個詞匯。

撫恤金么……

蘇長面容沉靜地注視著劉公瑾，咀嚼著他并未說出的話語。

他的眼角稍稍低沉些，隨后又強迫自己將眉毛微微揚起。

“那……這我就先拿著，等我賺錢以后，再請小劉哥吃大餐。”

蘇長強顏歡笑，將所有情感遏制心頭。

“好啊，我等著。”

望著蘇長臉上略帶倔強的神情，劉公瑾自知拗不過他，隨口答應。

嗡——

有什么東西發出震動的聲音。

劉公瑾有些面色尷尬。

蘇長捕捉到劉公瑾的面部語言，小心地開口問道：

“小劉哥……你有事？”

劉公瑾朝蘇長開口說道：

“你先過去吧，過一會我再來找你。”

“那小劉哥我先走了。”

蘇長將口袋和銀行卡塞入包中，有些拘謹地說道。

“好。”

見到蘇長離去的身影，劉公瑾擼起袖子，特制的腕帶上，閃爍著刺目的紅光。

劉公瑾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他一邊從帽檐抽出一條耳機，掛在耳上：

“魔術師小組注意，驚蟄九號線，終點黃泉站，出現異常情況，靜默區域出現塌陷；

重復一遍，九號線終點站出現異常，疑似靜默區域泄漏，所有隊員向我匯報位置。”

“咕咕咕咕，滾滾滾滾

——嘶嘶嘶——”

耳機當中傳遞出詭異的應答，最后干脆只剩下嘈雜的電子音。

“吱阿扎——”

突如其來的電子顫音，刺激得劉公瑾有些耳鳴。

“該死。”

他氣急敗壞地扯斷帽檐上的耳機，狠狠摔在地上，朝著車站的方向狂奔而去。

正當他要踏上車站自動扶梯的瞬間，一個身影從隧道當中幽幽飄來。

劉公瑾只覺四周有些寒冷，猛然抬起頭來。

一雙細嫩的腳丫，漂浮在半空中……

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朝著他露出虎牙，開口詢問道：

“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