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的小憩并沒有持續很久。

“大碴粥、黃米飯、土豆絲兒卷餅、茶蛋、咸鴨蛋……”

耳邊仿佛傳來吆喝聲。

他睜開眼睛。

和煦的風吹拂在臉上。

自己坐在樹蔭下，像是身處某處綠色的草坪上。

掀開臉上蓋著的書。

四周都是半透明的蒼白人影。

可是卻無法分辨它們的臉。

們緊密地挨在一起，沉默地注視著彼此。

蘇長仿佛聞到某種奇怪的氣味。

像是腐爛的青草，混合稀爛的糞便。

又或者是將青澀的生香蕉和青棗混合在一起咀嚼的氣味。

“讓一讓，讓一讓，讓一讓。”

耳邊再次傳來那清脆的吆喝。

一個男孩踮腳擠過透明的人群。

男孩懷里抱著圓滾滾的事物，看上去倒像是個大皮球。

當男孩從蘇長身前的人影走過時，忽然停下自己的腳步。

他扭頭望向蘇長，眼中閃爍著好奇的神情，隨后朝著蘇長咧嘴大笑，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男孩忽然松手。

皮球掉在地上，朝著蘇長的方向骨碌碌地滾過來。

皮球滾到一半，仿佛泄了氣，油漆樣的事物洋洋灑灑流淌滿地。

那皮球距離蘇長的距離越來越近。

蘇長看得清楚些，那皮球上面好像長著五官，看上去惟妙惟肖。

下一刻蘇長便感到毛骨悚然。

在那張長著臉的皮球上，是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他的養父蘇白樓的臉。

蘇長和皮球上的那張臉對視，隨后看著那張臉朝著自己顫動著，正朝著自己擠眉弄眼！

“……”

蘇白樓的嘴唇不斷地開合，朝著蘇長不斷地訴說著什么。

可是蘇長無法聽到任何的聲音。

他也無法通過唇語辨別那張臉說的內容。

砰——

頭上傳來疼痛，眼前的事物和景色開始旋轉滾動。

蘇長忽覺眼前天旋地轉！

他竟然看到樹蔭下的自己。

可是自己的脖頸上卻沒有任何的頭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半透明的白色物體，像是一個皮球。

皮球張開口子，籠罩著他的脖頸。

咕嚕嚕——

他感覺自己的頭在地上滾動著。

“哈哈哈哈，真好玩，真好玩，真好玩！”

蘇長聽到男孩歡快的笑聲。

可是他的自己的頭顱卻仿佛皮球一般，被男孩一腳踢起，飛得老高，然后落到垃圾桶里。

嗡——

耳邊傳來耳鳴般的聲響，在那一瞬間仿佛失聰，無法聽到周圍的聲響。

仿佛有血順著自己的面孔朝著頭頂向上奔涌。

蘇長驟然睜開自己的眼睛，大口地喘息。

他下意識地扶著自己的脖頸。

還好……

頭還在。

耳邊傳來溫和的聲音：

“怎么，做噩夢了？”

望著眼前的劉公瑾，蘇長有些心安：

“沒事?！?

只不過是個夢罷了。

也幸好那只是一個夢。

“乘客您好，開往東巴方向的列車馬上就要進站，請注意安全，

上下列車時，請先下后上，注意列車與站臺之間的空隙，謝謝合作?！?

合成的電子女音從上方的喇叭處傳出，在空曠的地鐵站上方回蕩。

“小劉哥，我們這是……”

“等車?！?

劉公瑾臉上掛著輕松的神情，擺弄起自己的手機。

雙手一刻不停地敲擊著屏幕。

他低著頭朝著蘇長說道：

“我給你打了針，你的燒已經退下去了?！?

雖然他的表情依舊隨和，可是他的心音，在蘇長聽起來，卻有些焦躁不安。

“雖然只能簡單抑制你的異變，但是已經足夠，你放心。”

劉公瑾臉上露出安慰的笑容，

“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不知是否是睡過的緣故，蘇長感覺眼前的男人順眼許多。

他的話語聽起來，也比之前讓人安心多了。

“這里安全么？”

諾大的車站，本來應該有很多工作人員維持秩序。

可是現在，候車區一個人都沒有。

車站的電子指示牌上，一如既往地播放著新聞，正值二十二時一刻。

“在你休息的這段時間，我做了很多事，不過你放心，現在這里很很安全?！?

頭頂上的燈突然閃了一下。

蘇長感覺自己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

可是一旁的劉公瑾卻仿佛并未感受到此刻站臺的變化。

嗚嗚嗚——

隧道深處傳來列車碰撞鐵軌的聲音。

蒼白的燈光自隧道亮起。

車頭上滿是凹痕和切割的痕跡，上面布滿扭曲的藤蔓。

在車頭的后面，則是兩節殘損的車廂。

車廂的尾端像是變形的缺口，仿佛曾被某種巨大的野獸攔腰截斷。

列車在軌道上狂性奔走，從中發出錯亂的機械聲。

行駛進入站臺，列車自急速化作靜止。

車頭處的駕駛艙車門被打開，一個駕駛員狼狽地逃出來。

駕駛員跳下站臺，朝著兩人發出呼喊：

“后面的地區已經坍塌了，什么都沒有用了，這個城市馬上就會淪陷了，驚蟄要成為第一個淪陷的都市了?！?

“我們如果在這里太久，就可能再次陷入黑區，我們活不了多久了?！?

“黑區已經侵蝕了驚蟄，后面的路已經開始出現崩塌陷落，這里也很快就會陷落。”

從駕駛員的七扭八歪地奔跑著，嘴里則說著胡話。

他跑出車門還沒兩步，便手腳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面上。

手腳抽筋，整個人開始不斷戰栗。

他的眼睛仿佛開始凹陷，從他的嘴里朝著外面攀爬著柔軟濕滑的章魚腳。

蘇長耳邊忽然傳來強烈的嗡鳴，頭腦開始發脹，仿佛有錘子在自己的頭頂猛砸，眼眶也開始變得疼痛。

眼前怪誕的景象忽然消失不見。

沒有慌亂的駕駛員，也沒有詭異的章魚觸須。

眼前的列車也并非之前所見到的殘損模樣。

不過的確是一節車頭后掛載短短幾節車廂的短車。

駕駛室的艙門打開，從上面走下來一個沉默的駕駛員。

他從車頭沉默走下站臺，在車站的末端透著氣。

列車一側車門打開。

從車廂中有序地走下幾十個全副武裝的武裝者。

為首的那個男人并未攜帶任何武器，他從臉上摘下護目風鏡，朝著面前兩人嚴肅開口：

“回收局！不許動！停止活動！”

與此同時，身后的隊員整齊地舉起手中的武器，暗紅的激光瞄準蘇長的眉心和左胸。

被這么多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蘇長并沒有產生任何畏懼的情緒。

只是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識地弓起腳踝。

心中生出想要搶奪他們手中武器的想法。

“阿長不要動，我能處理?！?

蘇長聽從劉公瑾的指示，制止內心奇怪的想法，兩個人一起順從地舉起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