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昊天派凌晗雪來試探秦長明的虛實是一步妙棋。

如果說誰對以往的秦長明來說，感情最為深厚，最為令他割舍不下。

那一定是這個從他一介凡人開始便陪伴他至今的妹妹。

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和重要程度，就連月憐心都不一定比得上。

但那是以前。

從秦長明選擇離開仙庭擇道重修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變得不好說了。

昊天派凌晗雪來找秦長明，不僅是因為曾經他們之間的感情最深厚，她對他最為了解，是探查秦長明是否真的擇道重修的最好人選。

還是因為他想知道，秦長明選擇離開仙庭究竟是不是因為察覺到了背后一切的真相，他的心里對仙庭到底有沒有恨，有的話又是多少。

想想吧，那么熱烈純粹的感情遭到背叛，這對修有情道的秦長明來說該是多大的打擊。

背叛最是傷人，也最易將濃烈的愛轉化為深刻的恨。

昊天把秦長明曾經用情最深的那個人，并且還是和仙庭沒多大的利益牽扯的雞肋人物凌晗雪主動送到秦長明面前。

便是要知道面對凌晗雪，秦長明能展現出多深的恨，他是否真的能對她下得去手。

就算他真的含恨殺死了凌晗雪，損失一個若有若無的雪仙子，對仙庭來說又算得了什么呢？

凌晗雪看著坐在小溪邊的秦長明，看著她曾經的長明哥哥，并沒有立即上前去試探，而是選擇了默默觀察。

她多少還是有點腦子的。

將注意力從秦長明身邊移開后，她才注意到跪在秦長明身邊的溫瑩瑩。

一個面黃肌瘦，身上遍體鱗傷，遠不如她萬分之一美麗的凡人女孩。

“仙師，求您收我為徒。”

看到這一幕，凌晗雪心里只覺得好笑。

就算秦長明境界已經跌落至真仙，也是你一個凡人可以覬覦仰望，能夠追隨的？

自以為長跪不起就能打動別人，若是仙人都是這么善良好心，三言兩語就能心軟打動，那這普天之下到處都是各個仙人的徒子徒孫在四處蹦跶了。

更何況她一眼就看出這女孩沒有修行資質，連最低等最劣質的靈根都沒有。

她就是跪到磕碎了腦袋，也不可能有人會收她為徒的。

只是她也發現了，秦長明相比起以往，似乎也真的變了。

從前的他看到有人這樣柔弱可憐的跪在面前，不說大發善心上前幫忙，至少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動于衷，冷漠無情到看都懶得看對方一眼，只是專注于自己的研究。

他的心，不知何時變得冷酷了。

難道……他真的知道了仙庭的背叛欺騙，所以才……

一顆心在此刻忽然惶惶不安的莫名跳動起來。

可一想到秦長明如今只是真仙修為，自己可是玄仙巔峰，頓時又覺得，就算他發現了……又如何？

凌晗雪甚至忍不住幻想起來等會兒自己出現在秦長明眼前，他無比仇恨的望向自己，但面對自己這個比他更加強大的玄仙那無可奈何無能為力的表情。

就像是那日她在神霄玉府被比她高一等的金仙用仙威定住，面對太垣的言語羞辱同樣的無可奈何，同樣的無能為力無能狂怒……

到了中午。

跪在地上的溫瑩瑩餓得頭暈眼花，只能又一次的顫抖著雙腿，默默的站起來，去尋找食物。

她的身體比之前更加虛弱了，高燒至今還未退去，明明隨時都可能倒下，可能就此虛弱痛苦的死去，但她沒有。

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樣一股堅韌的意志支撐著她還沒有倒下，還不肯放棄。

凌晗雪注視著溫瑩瑩跌跌撞撞的走向樹林，一次次艱難的徘徊在林中，采摘野果時從樹上一次次痛苦的跌倒，舊傷未愈，身上便添更多的傷口。

不知怎的，眼前忽然浮現出虛幻的光景。

埋葬塵封許久的記憶，忽然在此刻出現在腦海。

面容稚嫩的少女為了采摘野果沿著樹干上爬，然后一次次從樹上跌倒。

身上沾染上泥土灰塵，細嫩的肌膚被樹枝藤蔓劃傷，從前養尊處優的少女哪受過這等折磨，但她依舊咬著牙，眼里噙滿了淚水，忍著疼痛往樹上爬去。

“長明哥哥為了保護我受了傷，他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也要力所能及的盡力為長明哥哥做些我能做的事。”

山洞外。

“長明哥哥，長明哥哥，你看，這些是我剛摘的野果。”

少女風塵仆仆的從外面回來，懷里抱著自己剛摘的野果。

雖然衣服被泥土弄臟，身上多了幾道傷口，但她笑容滿面，一點都不覺得痛。

因為她總算能為長明哥哥做點什么，能夠幫到他了！

她把幾枚最鮮嫩飽滿的果實塞到秦長明手里，自己則揣著那些干癟生澀的果子走到一邊。

“晗雪，這些果子你吃吧，那些青澀干癟不好吃的果子給我就好。”

“不行，長明哥哥你受了傷，好的東西要留給你吃，你才能快快恢復痊愈。”

凌晗雪走到秦長明身邊，依偎著他坐下，指著他胸口上的傷口說道：“長明哥哥你可是我的大靠山呢，靠山要是倒了，我這弱女子也就跟著沒啦，所以你要聽我的，乖乖養好傷，這些天的食物就由我負責出去找來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可你懷里那些果子一看就酸澀難吃，我記得你不喜歡吃酸的吧？”

“誰說我不喜歡了？”

凌晗雪說著就拿起一顆果子開啃，頓時酸得滿臉掉牙，一張美麗的臉蛋扭曲成了可愛滑稽的模樣，卻還強撐著嘴硬說道：“我就喜歡吃酸的，酸果子最好吃了！”

一邊說，一邊又拿起一枚野果放進嘴里，那被酸得頭皮發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可愛模樣，直看得秦長明忍俊不禁，連連發笑。

凌晗雪頓時惱得面色羞紅，連忙去掐他腰間的軟肉：“你這壞蛋哥哥，明明人家是為了你，你還在這里取笑人家，不許笑，不許笑！”

…………

凌晗雪手指輕點眉心，將這無用的記憶從腦海中拂去，重新封印埋葬在了心底的深淵，可無數復雜難明的情感思緒卻在此刻從心底涌起。

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幾百年，還是一千多年？

明明早就已經忘記，為什么在此刻偏偏想起？

那個記憶里活潑開朗，為秦長明采摘野果弄得渾身傷痕卻還覺得開心幸福的人，真的……是曾經的我嗎？

不，不能再想了。

凌晗雪面無表情，默念廣寒羅煙仙經中的冰心訣，將心頭如大浪般翻涌起的無數情感思緒統統冰封凍結，鎮壓抹平。

“區區前塵往事，休想亂我清明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