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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了解

那塊藍綠色的石頭若是在平時一定不會牽動這許多目光,如果它出現在旁的地方說不得會被當成哪個奸商試圖用來代替甸子然而不曾成功的產物,但此刻所有站在這里的妖都看著那塊石頭,所有的腦袋都跟著石頭一起轉動起來,看著它穿透了水墻。

梁興揚又笑了笑。

“師兄,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這是當然的,或許劍橫秋早就知道了他有這么一個師弟,但是既然劍橫秋一直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就一定不可能知道他都有些什么本事,這世上關于梁興揚的傳說實在是太多了,很多人都把他叫做妖道,甚至于把他傳成一個青面獠牙心狠手辣的家伙,他的名聲在人族和妖族都可以說是能止小兒夜啼的,但是真正知道他都有些什么本事的卻很少。

因為梁興揚總是很小心。

他知道自己當然不是這世上最強的妖怪,也知道妖皇如果出手的話自己未必能走過幾招,故而他只在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的時候出手——這樣的說法似乎是有些恬不知恥,因為或許這世上本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在遇到危機的時候是念叨著他梁興揚的名字的,但是他就是那樣的脾性,看見了不平之事不平之處便一定要管上一管。

既然阻止不了自己管閑事,他就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神秘一些。

所以緝妖司的人只見過他逃跑的本事,道士只見過他用那些最尋常的道家符篆然后自以為本事是被他一個妖怪竊取了去而暴跳如雷,而妖怪,見過他出手的妖怪基本上都是些犯下無端殺孽的,故而都已經死了。

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或是妖了解梁興揚究竟有什么本事。也許劍橫秋曾經很努力地去尋找過梁興揚身上的蛛絲馬跡,但是他一定失敗了。

梁興揚屈指一彈。水墻便從中分開,一道水流箭矢一般飛掠而去,在觸及那石頭的時候又像是變成了一條柔軟的白練將之卷在其中。劍橫秋也看到了這一幕,但是他似乎也沒有失望,只是低低笑了一聲。

“師弟,你也一樣不夠了解我。”

這是他這一回留給梁興揚的最后一句話。他自然是知道梁興揚心目中那塊石頭是更重要的,自己這個師兄是個可有可無的添頭,或許梁興揚是會想要除掉自己,但那絕不是最緊急的,一來他不會與妖皇聯手,二來他與師父的死并無關系,梁興揚那點仇怨大概只來自于替天行道的執念,想到自己也許殺了許多的人。

但其實那也并不是真的,他看上去很像是一個以殺人為樂的家伙嗎?他好容易得到了這樣漫長的生命為此不惜放棄一些原本于他而言無比重要的東西,可不是為了殺人。

所以劍橫秋用這塊石頭為契機為自己博得了一條逃生的通路。

他知道梁興揚一定會分心,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其實在梁興揚之上,只是因為今日他要證明自己的猜想選擇了一個對自己不利的戰場,不過他畢竟是劍橫秋,做什么事情之前偶讀會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他今日的退路就是手里這塊石頭。

梁興揚果然專注于卷住那塊石頭而對劍橫秋的圍困有了一瞬的松懈,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還是先將那石頭妥善地收了回來才顧及到劍橫秋的動作,當然這已經晚了,劍橫秋在那一瞬間就已經抓住了機會擰身用一個極為詭異的姿勢從水幕之中閃了出去,而且這一閃便是很遠。

梁興揚計算了一下,知道自己是決不能在這個距離上再操縱這溪水對劍橫秋造成什么影響的,對此他也并不感到意外,老而不死是為賊,劍橫秋既然也在這世上這許多年了,那就絕不可能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過也有例外。

他想了想,扭頭看著正對這一番交手目瞪口呆的凌無名,不由得嘆了口氣。

從存世的時間來看,凌無名當然是他們之中當仁不讓的狀元,只可惜他現在的心智仍然是一個少年人,有的時候梁興揚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把這個少年人帶到候城去,那里現在已經是妖族的地盤,把凌無名丟在那里是不是只會害了他?然而凌無名一路上都沒有任何退縮的跡象,依舊是為了自己已經想不起來的那個理由執拗地要往候城去。

這算是葉落歸根么?有的時候梁興揚會這樣想。

接觸到梁興揚的目光,凌無名卻是有些緊張。

他知道梁興揚為什么肯帶著他,也知道自己幾乎就是一個累贅。梁興揚就是想要得到這塊石頭,現在石頭已經到手了,他這個累贅是不是也該被丟掉了?要知道他身上有梁興揚設下的桎梏,但是他沒有任何手段能夠制約梁興揚,如果梁興揚現在轉身便要走的話,他也沒有什么辦法。

梁興揚盯了凌無名半晌,把他盯得忐忑不安。

而后他忽然笑了起來,又把凌無名笑了個一頭霧水。

“你是不是怕我把你扔下?”

凌無名先是點頭,然后又如夢方醒地搖頭,心想若是真的自己戳破了他的心事那還了得?左右這里已經遠離的人族,自己若是小心一些沒準也能摸去候城,只是如今一面忐忑不安一面還要小心翼翼地壓抑心中種種可能生起的對梁興揚的不利心思生怕自己體內那顆問心丸毒發,倒是十分辛苦。

梁興揚看著他不斷變換的臉色一時間更覺得有趣,不由得開懷大笑起來。

這樣笑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恍惚的,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過過這樣快活的日子了?似乎那串手鏈就是他的重擔與枷鎖,催趕著他往前奔走一刻也不敢停息一刻也喘不過氣來,他自詡是在游山玩水卻也知道世上絕沒有像是他這樣也算是游山玩水的,有時候他更覺得自己是一個孤寂的幽魂,游蕩在這個世上就是為了把自己某一日送到死路上去。

聽起來真有點瘋狂。

可是遇見玄靈之后一切真的都不一樣了。

玄靈不是師父,可是她重新打開了自己的心扉。

這倒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他現在想象了一下身邊沒有玄靈的日子,忽然意識到那會是很難以忍受的。

于是在玄靈莫名其妙的目光之下,梁興揚遙遙地抬了抬手,像是想要去摸一摸她的頭,不過也許是因為玄靈警告的神情太過明顯,梁興揚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只是言簡意賅地對凌無名道:“走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不會失言。”

凌無名又驚又喜,一時間有心想要再確認一遍又擔心惹惱了梁興揚訥訥不敢再說些什么,只是跟在梁興揚身后,玄靈倒是沒有這許多顧忌,一時間只問道:“你師兄就這么被你放跑了,真的不會有什么變故么?若是他去尋妖皇把這許多事情和盤托出——”

梁興揚搖頭,語氣篤定。

“他不會。”

玄靈似是有些不服氣,不過這段時間以來的經驗告訴她這種時候最好不要與梁興揚爭辯,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很多次,她面紅耳赤地與梁興揚爭辯一番而后敗下陣來只覺得自己很下不來臺,偏偏梁興揚又是云淡風輕的樣子,每回面對那種情景她都要咬著牙發誓絕沒有下一次,不過到了下一次她還是忍不住要爭辯一番。

這也是很無可奈何的。

梁興揚自然看出玄靈腦子里轉的都是些什么,他又笑了笑,道:“且不說他要到妖皇面前是何其艱難的一件事。妖族看不起人族是一條鐵律,你也知道尸妖生前依舊是人,劍橫秋這樣的更要被看成原本是人卻削尖了腦袋要成為妖的,沒準更會被看不起,是以不會有妖怪容忍他一路去到皇宮去面見妖皇,二來妖皇未必信他,三來么,才是最要緊的一條,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家伙,怎么會容忍自己要跪在妖皇面前山呼萬歲?”

玄靈總覺得這些理由都很站不住腳,可是又的確無從反駁,半晌只道:“你才與他見了不過兩面,就知道他是個驕傲的家伙了?要我看那就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一見面就先算計了你一回,這一次交手你看上去是在上風可是最后也不曾把他捉住了,我看這個結果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梁興揚不得不承認這一次玄靈說的反倒是對的。

“你說得對,我這個師兄的確是精于算計,可是心機深沉與反復無常畢竟是兩件事情,雖然它們是經常出現在一起便是了,但是在這件事上,我說他不會他就一定不會,你就當是因為我們長得相似,我不愿意承認這么一張臉會作惡吧。”

這話便明顯像是在敷衍玄靈了,玄靈憤怒地鼓了鼓腮幫子,憤憤然一扭頭。

梁興揚又笑了起來。

只是笑著笑著,他的神色卻忽然變了。

他腳步一停,亦步亦趨的凌無名便幾乎撞了上來。

凌無名不住道歉,可是梁興揚卻只是冷冷地盯著前面,那里仿佛是什么也沒有,梁興揚的表情卻是如臨大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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