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紀念阿莫斯

邁克爾·劉易斯（Michael Lewis）

我可以確定地說：“特沃斯基測試”是最簡潔的智力測試。該測試由美國密歇根大學心理學家理查德·尼斯貝特（Richard Nisbett）創建，其運行原理如下：當你遇到阿莫斯·特沃斯基時，你越早意識到特沃斯基比你聰明，你就越聰明。我從未見過阿莫斯·特沃斯基，當然也就未能親身體驗特沃斯基測試。但是我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他們對這個測試的設計都沒有任何異議。阿莫斯的頭腦并不僅僅是強大和有趣，還是他人用來衡量自己的標尺。即使在阿莫斯去世幾十年后，人們仍然在這樣做。

在一本關于阿莫斯·特沃斯基與以色列心理學家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合著的書(1)中，我遇到了很多此類現象。我發現許多人在阿莫斯去世后的幾十年里仍然在問自己：“阿莫斯對此會怎么想呢？”或“阿莫斯會說什么？”我遇到過一位未婚女士，她說自己在面對求婚者時總會忍不住問自己：“這個家伙在阿莫斯的眼中會怎么樣？”（答案一直是：不怎么樣！）我遇到過幾位有影響力的知識分子，他們都曾與阿莫斯合作過。他們表示總忍不住想象阿莫斯正在閱讀自己準備發表的論文。如果想象中的阿莫斯沒有認可他們的成果，他們就會重新打磨。我甚至見過阿莫斯之前的學生非常小心地保存著阿莫斯贈予自己的最平常的物品：一本舊書、一個訂書機、一支激光筆，這些都成了神圣的遺物。

最重要的是，人們如此珍視阿莫斯身上那種令人震驚的不經意間釋放出的智慧的光芒：

做好研究的秘訣在于保持一點兒松弛感。如果不舍得浪費幾小時放松一下，那么最終可能會浪費幾年的光陰。

如果有人要求你做某件事，而你當時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做的話，那就等一天。之后你會驚奇地發現，你答應做的很多事情其實并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做好科學研究的一部分因素是：看到他人都能看到的，思考他們未說出口的。

有的人讓人難以忘懷，阿莫斯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許多挽留他的嘗試都失敗了。丹尼爾·卡尼曼在對阿莫斯的悼詞中指出了這個問題的困難所在。在阿莫斯的葬禮上，卡尼曼提到，阿莫斯曾讓其為兩人合著的論文集寫一篇序言，阿莫斯給定的主題是：“相信在你心中的那個我”。但是，誰能真正定義自己心中的阿莫斯呢？阿莫斯思想的奇妙之處在于，他想到的事情是別人永遠都無法想象的。卡尼曼說，當人們想象阿莫斯的時候，他們腦海中出現的一切都只是阿莫斯本人的廉價仿制品。

阿莫斯自己并沒有對此做更多的說明。事實上，阿莫斯強烈反對任何形式的紀念活動。當得知阿莫斯將要離世時，他的學生們詢問是否可以為美國斯坦福大學的本科生錄下他最后的演講內容，阿莫斯拒絕了。臨終前，阿莫斯要求斯坦福大學校長不要舉辦任何形式的紀念活動，如以他的名字來命名年度講座（他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與他無法控制質量的事情相關聯）。阿莫斯向最親近的人解釋到，他認為自己在這一生中已經達成了目標，且很快就會被人遺忘，而對此他并不介意。

也許如此。但是，真的，他并沒有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