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奈斯從馬車里走出來的時候，剛剛殺掉自己之前的頂頭上司的騎士扈從胡安正坐在火堆邊上守著燉鍋發呆。

當然，剛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于匪夷所思，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剛才做了什么事情，只是從同伴們驚恐的眼神和只言片語當中意識到，自己剛才一錘子砸死了他將來晉升的唯一渠道，但也間接救了所有人。

作為扈從騎士，他想要轉正還要跟著隊長歷練兩年半，期間少不得討好和溜須拍馬，才能獲得他的推薦信，獲得正式的騎士職位。

但是現在，那個倒霉的隊長已經被騎士們扒光了鎧甲，七手八腳地塞進馬車的后箱里了，連血都沒流多少。

胡安現在的腦子已經完全亂掉了，他從來沒有過當領頭羊的經歷，像今天這樣挺身而出這種事他之前甚至都不敢想。

他不是高貴的施法者，只是個普通的騎士，根本不可能認出高達六環的單體法術操縱人類，只當是自己一時失心瘋了。

但是，殺死頂頭上司這種事情雖然可怕，但是胡安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現在好像沒有那么害怕了，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正在他的心里緩緩成型，這種自然形成的想法不是操縱人類這樣的法術能模擬的，效力也更勝一籌。

他的心里已經種下了一顆種子，需要有人來催生它，而這個人也很快出現了。

“喂，你，火堆邊上那個！”

正在胡思亂想的胡安過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貝奈斯是在叫他，他連忙站起身來，結果差點打翻了燉鍋。

“做事小心點，別心不在焉的。”

貝奈斯直接伸手抓住了銅鍋的邊緣不讓它翻倒，掌控火焰的騎士自然不在乎這點溫度，隨后用那只手在胡安的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傳導過來的灼痛讓胡安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侯爵大人有話要和你說。”

貝奈斯丟下這句話，對燉鍋努了努嘴，“找個別人來看著。”

“哦……是！”

胡安連忙照辦，在火焰圣徽下，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和教會的圣武士發生沖突；但和貝奈斯一起走到馬車前的時候，他的兩條腿已經抖得像篩糠一樣了。

“好了，進去吧。”

貝奈斯拉開車門，半是推搡半是邀請地把胡安塞了進去，隨后親自按劍站在門口。

維恩正坐在胡安的側邊，他的身邊站著莉莉。

“侯……侯爵大人。”

胡安有些局促地站到了維恩的面前，他下意識地想搓搓手，但又不知道這舉動是否得體，導致他整個人僵硬的像是馬車后箱里那個死掉的隊長。

“你叫什么名字？”

維恩漫不經心地瞟了他一眼，腦海里回憶著老羅莎蒙德男爵還沒有后悔自己學過魔法，把不會魔法的人稱作低等生命時候的做派。

“胡安，老爺，我叫胡安。”胡安回答道，“我是瓦倫西亞城防軍第五大隊德斯蒙老爺手下的扈從騎士，家住在……”

“別說那些沒用的話。”維恩冷冷道，“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那個死人沒教你這些事？”

“我很抱歉，老爺！”

胡安“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吟游詩人本身就是交涉的大師，現在這個恐慌迷惑的人已經完全被維恩嚇住了。

“胡安，哼，倒是個好名字，可惜沒好命。”

維恩依舊是云淡風輕的模樣，“剛才被你砸死的那個就是德斯蒙？扈從騎士居然刺殺自己的主人，還是背后偷襲，你這騎士算是當到頭了。”

“可是，這，他敲詐您，還經常誣陷別人是魔女，害死了不少人，死有余辜啊！”

胡安傻住了，只能一個勁地歷數德斯蒙做過的那些壞事，好像這樣就能讓他自己顯得更清白。

“他犯再多的事和你也沒關系，敢對我無禮的人我自然會處理，我不喜歡讓別人擅自幫我做主，那樣讓我覺得欠了別人人情。”

維恩說著冷冷瞟了胡安一眼，“一位侯爵的人情，能頂幾十個你這樣的扈從的命了。”

“大人饒命啊大人！”

一聽到維恩的話，胡安一下子就慌了，維恩的裝腔作勢把他嚇得不輕，如果現在維恩讓他舔自己的靴子，他八成也會舔的。

“不過，既然已經做了那也沒辦法。”

維恩話鋒一轉，“再怎么說，也算是做了件好事，給我省了不少心。”

“接下來我要問你幾個問題，照實回答，等到我到了瓦倫西亞，自然有辦法知道你有沒有撒謊。”

維恩抬腿踢了踢胡安的膝蓋示意他站起來，“如果照實回答，讓你代替德斯蒙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有一句假話，你應該知道會怎么樣。”

“真的……真的可以代替德斯蒙爵士的位置？”胡安試探著問道。

“怎么，你是在質疑一位貴族的聲譽？”維恩不滿道，“還是你覺得瓦倫西亞從來沒有領主，就覺得我沒辦法決定你的命運？”

“不敢，侯爵大人，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胡安連忙起身行禮謝恩，等著對面的維恩拋出問題。

“那么我們現在開始。”維恩隨手翻了翻侯爵留下的筆記，“你花了多少錢買了騎士的職位？”

“德斯蒙和你都做過什么壞事，除了栽贓陷害和收取賄賂之外？”

“你知道的高級官員都有哪些，他們都是什么官職？”

……

一番問話之后，胡安已經是滿頭大汗了，維恩的問題細碎而繁雜，絲毫不給他考慮的時間，直到他走出車門的時候，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

“晚安，胡安爵士……或許不止爵士。”

在胡安從地上狼狽爬起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維恩對他微微一笑，“好好干，別多想。”

“怎么樣，你覺得效果如何？”

等到胡安離開后，維恩問一直守在門口的貝奈斯。

“說實話，我覺得您比您的父親更像貴族。”貝奈斯苦笑道，“剛才的唬騙聽得我都有些緊張了，只是我覺得他已經很順從了，沒必要現在就許諾一個爵士給他。”

“他已經被嚇住了，貝奈斯，人在激動情緒下的反應是不能當真的，演講和鼓動的花要開在土壤中而不是火焰上，想把他綁死在我們這條破船上還有很長的距離的。”

維恩伸了個懶腰，“現在，我們去吃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