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老子只管上陣殺敵，大敗敵軍，功勛卓著，成為驃騎大將軍，人人都贊我是個英雄。”

“如今太平盛世，生活本該蒸蒸日上，欣欣向榮，美滋滋。沒想到，大家都忙著爭權(quán)奪利，勾心斗角，陰謀陽謀層出不窮。”

“老子只說了那么一句話，就能給我安上一個謀逆之罪。”

“九繁丫頭，你說這世道怎么了？可以努力上進(jìn)，但努力上進(jìn)就是用這種旁門左道嗎？”

“為官做宰，本應(yīng)堂堂正正做人，認(rèn)認(rèn)真真做事，為民請命，為百姓謀福祉。”

“可他們又在做什么呢？忙著巴結(jié)權(quán)貴，忙著站隊(duì)，忙著明哲保身，又有幾人是真正為百姓著想？”

可見，咱們的穆大將軍真的是積了一肚子的怨氣，一口氣說了這么一大堆，酒也被他喝了大半壇。

穆妄則已經(jīng)醉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當(dāng)蘑菇。

“我說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應(yīng)當(dāng)給予邊境士兵們一些貼補(bǔ)，發(fā)一些棉衣棉被之類的。你猜怎么著，他們說如今和平盛世，你卻想著要練兵。如此反常，是不是想做點(diǎn)什么？”

說到這里，穆遠(yuǎn)非常氣憤，甚至拍了一下桌子，把安靜的蘑菇少年驚得整個人都震了一下。

他茫然環(huán)顧四周，然后繞過穆遠(yuǎn)走到她身邊，挪過凳子貼著她坐，腦袋倚在她肩頭，小聲和她說話。“打雷了，蘑菇要躲起來。”

薛九繁摸摸他的頭，“不怕不怕，我是神，雷也不敢劈我。”

蘑菇少年揪住她的衣袖，抿嘴道：“不可以摸頭，蘑菇會長不高。”

她的手一頓，好吧，即便成了蘑菇還是討厭被摸頭。

穆遠(yuǎn)還在說著，“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老子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們凍死！按照我以往的作風(fēng)，他們不給我就自己給了。可是，我害怕啊。”

“我怕我前腳給了那邊銀兩，就有人說我私自練兵，更是意圖謀反，其心可誅。”

“最后，還是兩個皇子為了贏得邊境將士的心，爭來爭去總算被三皇子得了這份差事。”

說完，他深深的嘆口氣，又悶上一碗酒。薛九繁適時的阻止他，“所謂亂世出英雄，盛世有蛀蟲，這也難免。如今只盼著能夠有一個明君，才能改善如今的風(fēng)氣。”

“明天便是新年，定有好些人前來將軍府拜年，將軍莫要多喝。”

穆遠(yuǎn)睜著半醉的眼去瞧她，見自家臭小子一直貼著她，心內(nèi)又是一嘆。“你幫著照顧一下他，我去醒醒酒，咱們一起守歲。”

薛九繁點(diǎn)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帶著穆妄來到備好炭火的花廳，見著紅通通的炭火，他扯著薛九繁往后坐了坐。“蘑菇不能離火太近，會被烤熟。”

薛九繁任由他拉著，心里一直在想，為什么他會這樣。分明在仙界時，他酒量很不錯，從沒喝醉過。到凡界以后，喝醉竟會是這種小孩模樣。

等等，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喝醉以后會這樣，所以在仙界時用仙法做了弊？

她的目光有些復(fù)雜，岐陽到底是怎么把他帶大的？

“穆妄，你是怎么看待岐陽的？”

“岐陽……”

一瞬的怔愣過后，他猛地往她懷里鉆。“不要……不要用雷劈我……不要用火燒我……我會聽話的，我不是故意睡那么死，我沒辦法……救救我……”

他雖是少年模樣，可到底比薛九繁要高大一些。長手長腳的，動作激烈，一下就把人給帶倒在地。

她摔，他也摔，二人摔作一團(tuán)。

本來二人是坐在炭火旁烤火，這一摔，不知誰踢倒火盆，燒得紅通通的炭掉了出來。

而穆妄依舊無知無覺，只一味往她懷里鉆，將她抱得緊緊的。眼看炭火就要落到他腿上，她忙身子一翻，護(hù)住了他。

小腿被炭火一燙，到底不是水火不侵、金剛不壞的神軀，她的身體下意識抖了一下。

抬手抹一把痛出來的汗，將穆妄好生哄著扶起來。“別怕，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

喊了人來收拾花廳，讓小廝暫時照顧他，薛九繁想先去處理一下小腿的燙傷。

奈何，穆妄就是拉著她不放。實(shí)在沒辦法，她只能先陪著他。

“你說，神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嗎？她愛世人，愛蒼生，可她為什么不來幫我？”

“你說天下蒼生何止千千萬，受苦受難的不知多少，數(shù)也數(shù)不清，比我慘的多得是。一個一個都得管，她得管到什么時候？”

“是啊，她得管到什么時候呢？所以她只能注重大局，守護(hù)絕大多數(shù)的生靈。至于個人的苦難，終究得他自己承受。”

薛九繁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清醒還是不清醒，她說得認(rèn)真，“穆妄，人來在痛苦煩難之際總是希望天降神明替他解決一切。但我告訴你，祈求神明的幫助是沒有用的。”

“因?yàn)樯竦母彩侨耍灿凶约盒枰鉀Q的問題。你要做自己的神明，自己解決這一切。那么，你終將會變得比神明還要強(qiáng)大。”

“到那時，無論是誰都會為傷害你而付出應(yīng)得的代價。”

無論是岐陽，還是……

她。

穆妄不知聽沒聽進(jìn)去，他只是抱著她，把頭埋在她脖頸。呼吸漸漸變得綿長，他睡了過去。

薛九繁喊來小廝送他回寒柏軒，并讓人去告訴穆大將軍一聲，她則回弦月院處理傷口。

春花和秋月正在院子里玩，聽她說燙傷了，急急忙忙去拿燙傷膏來，又說要請大夫。

薛九繁不同意，“今天可是除夕，還深更半夜的，你就讓大夫們也過個好年吧。”

還好她們出自春風(fēng)樓，處理一些傷口不在話下，便也沒堅持請大夫。

“好好地怎么會被炭火燙到？”春花小心翼翼地幫她清理傷口，眼里都要滾出淚珠了。

薛九繁不在意地道：“都說是不小心碰到，下次不會了。”

“小姐又不是粗枝大葉的人，走路不看路。”春花不太相信她的說辭，“秋月，你去問問花廳那邊發(fā)生什么事。”

其實(shí)秋月去問也問不出什么來，事情發(fā)生的時候只有她和穆妄在場。穆妄醉酒什么都不知道，后來的丫頭小廝也不清楚內(nèi)情，她說不小心踢倒火盆也就信了。

但她還是叫住了秋月，“何必麻煩，我說了沒什么事。”

既然自家小姐堅持，兩個丫頭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只好不再細(xì)究。

她們嘮嘮叨叨終于把傷口處理好，“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好了，留疤也沒什么要緊。”

穆遠(yuǎn)聽說她被炭火燙傷，派了人過來囑咐她好好休息，還不知從哪里揪來一個大夫。

好不容易應(yīng)付完，已經(jīng)是凌晨了。

大年初一，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