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知道當初是誰將我們薛家趕盡殺絕的嗎？”

李謹民回答道：“或許你可以去問問姚玲兒，當時我不太關注薛家的事。”

薛九繁問得很直白，“是真的不關注，還是殿下不想告訴我？”

他不答，只是說，“以你的聰明才智，你倒是查查看，到底是誰想要置你們薛家于死地。我相信，這對你來說并不是難事。”

李謹民看進她的眼，語調緩而慢，“畢竟，你不是以前的那個薛九繁。”

薛九繁長睫輕顫，“你說什么？”

他一字一頓說得認真，“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和以前那個人不一樣。準確地來說，你和那個薛九繁就像是不同的兩個人。”

“這怎么可能？”她道。

李謹民也不想過多追根究底，只是搖頭笑笑不再多問。崖底頓時重歸寂靜，只聞柴火的畢剝聲響。

薛九繁靜靜思索著什么。

這一墜崖，倒剛好讓她恢復了仙界的記憶。

這次不是真正的下凡歷劫，考慮到墮仙化魔的危險性，以及岐陽……

此次下凡，和以往五次都不一樣，她沒有太多的時間。

所以，她曾讓丹隱找個機會讓她恢復記憶。如此，才能更好的把控她的計劃。

本來打算借助月下仙君的幻世界來用用，可幻世界終究不是真實的世界，只是一件法寶而已。

那個遺傳了墮仙之力的穆妄，心性本就具有極強的不穩定性。用通俗的話來講，就是他非常容易墮落黑化。

她乃天地間唯一的神明，不受法寶之力制約。而穆妄，若是她所看到的預言沒錯的話，他也并不適合進入幻世界進行歷練。

經過種種考慮，她才選擇了凡間小世界。

她倒是沒想到，這么一個小小的國家還能得知隱國的消息。那個丹隱一手建立起來的強大帝國，這么多年過去，春風樓依然屹立不倒。

春花和秋月的到來明顯不合常理，應該和丹隱有關系吧？

他總是對她無比心軟，即便經歷過那些事，他仍然不愿意看見她在下界過得艱難，還刻意給她安排了幫手。

恢復仙界記憶，她可以更快地結束和穆妄的歷練，更快地讓他成長起來。

當然，穆妄是沒有仙界記憶的。要不然，以他的性子，他會比在仙界時更加肆無忌憚。

蔑視凡民，視他們為工具，這是身為神明的薛九繁所不愿意看到的。

她不知道的是，穆妄很快也將回想起在仙界的一切。

那你可能會問，她為何不像教導丹隱一般教導穆妄，讓他明白生命的重量，而是直接選擇放棄？

那是因為，他們不一樣。

不管經歷過怎樣的痛楚，丹隱始終會堅守內心的底線。他正直沉穩，他尊重心中的愛人，所以無論心有多痛，他都會忍。

他不忍心強迫她，不忍心傷害她，哪怕是一分一毫。這樣隱忍的結果便是，他對外越來越冷肅，好像這樣就不會讓人察覺到他受傷的內心。

反觀穆妄，不管他表面是怎樣一個乖徒弟，也不能改變他內心的偏執。他永遠學不會放手，正如他的父親那樣。

當年他父母的愛情，牽扯天地人三界，驚天動地，轟轟烈烈。不僅仙界的同僚們遭殃，有死有傷。其治下的凡民，亦被他們所累。

幸而岐陽及時做出了處置，才沒讓更多人遭殃。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岐陽公布了她神明的身份。

身份公開后，情況有了稍稍好轉，直到她重回仙界，徹底接手了墮仙一事。

墮仙被放逐至無人之地暗海淵，穆妄便是在那里出生的。出生之后沒多久，鎮守暗海淵的前任天君岐陽看出他的不凡，將他帶在身邊撫養。

他的親生父母則已然成瘋魔，變得冷血嗜殺，最終被其他墮仙的墮仙所殺死。

四十年后，穆妄被岐陽送到九繁神尊面前，她收他為徒。

正如作為神的她，斷情絕愛。作為天君的丹隱，缺乏斬斷一切的勇氣。身為墮仙之子的穆妄，天生就缺少某一種東西。

她為神之時便很清楚穆妄的本性，她沒有辦法教導他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實誠好人。他做不到，她也做不到。

就算是神，也有無力之時。

她并不強求，畢竟從始至終，穆妄和她選出的前五個天君就是不同的。

作為九繁神尊的她，知道穆妄將來會處在怎樣的位置。如今種種，不過是……

“薛九繁，薛九繁！”

聽得太子喊她，薛九繁回過神，“怎么了？”

李謹民道：“我在問你話，你怎么只顧發呆？是不把孤放在眼里嗎？”

她聽著這熟悉的強調，認真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太子殿下，您這找茬欠揍的語氣，莫非是故意學玲兒的？怎么一股刁蠻小姐的味道？”

刁蠻小姐？！

太子咬了咬牙，“薛九繁，現在就開始肆無忌憚，會不會太早了些？”

薛九繁道：“我覺得剛剛好，你有我的把柄，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一般這樣的情況會有兩種結果，第一種是狼狽為奸，第二種是互為仇敵。”

她往柴火堆里添了兩根柴，隨即抬頭望著他的雙眼，“太子殿下選哪一種？”

李謹民沒有選，“你好像并不清楚我的行事風格？”

他的眸中迸發出兩道沉沉殺氣，“我素來不愛選擇，因為一般都是我讓別人做選擇。”

薛九繁不打算和他剛下去。

她起身，鄭重地向太子行了一禮，“太子殿下，我真心希望能和你合作。小女子不才，略有一點點智謀，愿為殿下的大計稍盡綿薄。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先考考我。”

“你，你突然這是做什么？”

他還以為，接下來他們就能走進用智謀相互廝殺的階段，那多有趣，想想都興奮得顫栗。

可是，她卻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表示要臣服于他，這……

也不是不行。

可他能夠看出來，薛九繁只是不想多費口舌，也不想浪費時間和他糾纏，所以才干脆利落認輸。

“薛九繁，你在這兒給我表演大丈夫能屈能伸呢？”

薛九繁整了整皺巴巴的衣擺，重新坐下，“那殿下想要我怎么做？如果你想要和我堂堂正正爭個勝負，那很抱歉，我沒有時間。”

“你難道趕著去投胎？！”李謹民一急，那種奇怪的刁蠻氣質又出來了。

薛九繁心道，她可不就是趕著去投胎嗎。

原本的薛九繁和穆妄都死在了流放路上，那兩個靈魂為了積攢功德，投個好胎，答應冥王出借身份，這才有了如今的薛九繁和穆妄。

至于為什么不用神力或是仙力，直接憑空創造一個身份。一來是已經是凡人的他們不能使用，二來是無論仙神，都有規則在身，不能隨意滋擾凡界凡民。

仙界仙人，擁有無上仙法，輕輕一抬手便是移山填海之能。若沒有規則加身，可以隨意向凡民出手。

那后果，簡直不敢想象。

薛九繁和穆妄用完他們的身份，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他們二人才能去投胎。

所以，說趕著投胎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