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自古都是追求強大的力量，因此志怪傳說中，鯉魚與蛇修道的終點都是為了化龍。

已然成龍，又怎么會輕易便回蛇或鯉魚？

我知道我這個想法有點不切實際，但那個夢實在是讓我太難受了，總想找點真切的證據告訴自己那一幕永遠不會發生。

只是，要證明這世間不存在一樣東西，可比要證明這東西存在難多了。

云瀟原本認定血脈之力不可變，但在我的追問下，他的態度也有了改變：“一般來說，跟腳在出生時便已定下，無法改變。但你既然這么問了，術法奧妙，是否真有修士能做到這一步，我不清楚?！?

他怕我失落，輕輕蹭了蹭我的腦袋，“怎么想到問這個？”

夢中我抽出云瀟龍骨的畫面一閃而過，我趕緊把這一幕丟出腦海，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感覺地面震了一下。

“別怕?！痹茷t抱著我起身，冷著臉拿起一旁直立插地的長劍。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不遠處的土地里探出一個蒼老的人頭。

這人頭發稀疏，臉色白得不像活人，幽幽地盯著我們。

我覺得他有點眼熟，靈光一閃間認出這人就是住我們隔壁家的老爺子，我平時管他喊三爺爺，四年前就去世了！

“簌簌”聲不斷響起，周圍的泥土里接連不斷地有類似的人頭冒出來，都是幾年前、乃至幾十年前就已經去世的村民。

這些人全都用同樣陰沉怨毒的目光盯著我們，像是隱匿在暗中的毒蛇。

麻蛋，同樣都是蛇，云瀟的眼神就很澄澈，他們為什么不能學學云瀟？

“他們想干什么？”我小聲問云瀟。

“吃掉我們?！痹茷t不屑道。

話音才落，三爺爺忽然朝我們沖來。

老爺子整個身軀都從泥土里冒了出來，身上衣衫襤褸，勉強能認出那是他下葬時穿的壽衣，上面沾滿了黑紅色的干涸痕跡，像是沾上的血。

但最詭異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并不像活人那樣正常走路，也不像僵尸蹦跶著前進，反而像一條蛇似的，以正常人絕對做不到的姿勢，扭動著身子朝我們而來。

這仿佛是一道信號，其余蛇鬼也紛紛朝我們撲來

我自認這幾天已經開了眼界，還是被這一幕弄得頭皮發麻：“這是什么東西？”

“蛇鬼的一種?！痹茷t揮出一道劍勢，擊中三爺爺等人。他們的身軀迅速潰散，但很快又恢復原狀。

我不大好：“怎么弄不死？”

“他們出生在這里，由這塊土地供養。土地不滅，他們不滅?！痹茷t剛剛那一劍只是試探，試探出這些鬼東西的身份后，他沒有再浪費法力，直接用劍在我們周圍劃出一道四十個平方左右的結界，將蛇鬼們攔在外面。

我之前推測出死去村民必須用宋木匠家的棺材下葬，估計是被昨晚的戰斗波及，地下用來困住這些東西的棺材遭到破壞，他們都爬出來了：“是不是需要再去找宋木匠的棺材？”

“不必，我能解決，我只是想看看這里究竟有多少蛇鬼?！痹茷t說著意識到什么，伸手將我的臉埋進他懷中，“害怕就別看，他們破不了我的結界。”

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前，我心中的恐懼消散不少，壯著膽子打量著那些不斷攻擊結界的蛇鬼。

我回村的次數不多，但記性還不錯，能認出其中不少人。這些蛇鬼大多數都是這幾年才死去的，還有些應該是死了幾十年的，活著的時候我就沒見過他們，如今也認不出。

其中小女孩居多，有幾個挺眼熟的，我應該在哪里見過，可想不起來她們的身份。還有不少嬰兒模樣的蛇鬼，分不清性別。

從服飾和裝扮上來看，這里沒有上百年前死去的蛇鬼，看來幾十年就是個界限了。

云瀟和我得出同樣的結論，難得夸贊：“薇薇，你說的宋木匠倒是有兩把刷子。他做的棺材，的確把百年前的蛇鬼都完完整整都送走了?！?

“送去哪里了？”我問。

“魂飛魄散。”

宋木匠果然是個狠人。

“為什么村里人死去后會變成蛇鬼？他們看起來和太奶奶不一樣?！?

“盤龍村有禁制，這里的村民就是死了，也只能被困在這里，不像其余凡人能夠進入輪回。村中先祖應當是利用了某種秘術，意圖死后解除該禁制。這些蛇鬼就是他們抗爭的產物?！?

“至于龍葉晴，她修煉了敖澤的心法，將自己的魂魄、血肉與皮分割，以魂魄為引，血肉重塑身軀，剩下的人皮則留下來瞞天過海。”

太奶奶留下的人皮變成了蛇蛻，結界外有幾只蛇鬼身上也有尚未完全褪去的蛇蛻，看來是一個原理。

“那先祖們算是抗爭成功了嗎？”我望著這些連自我意識都沒有的蛇鬼，覺得這事懸。

“他們被騙了?！痹茷t眸底浮現出憐憫，“雖然秘術的確能讓他們死后脫離這方禁制，但他們化為蛇鬼，成了別人手中的傀儡，還不如之前。”

果然如此。

我有點緊張地問：“我死后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別胡說?！痹茷t低嗔了一句，又怕兇到我，緊緊抱住我，緩和了語氣說，“我不會讓你死的，別胡思亂想?！?

可凡人的生老病死，哪是他一個妖怪能左右的？

或許云瀟那兒也有類似的心法能夠讓我擺脫這種秘術？

可一想到要和太奶奶那樣變成蛇，我又有點抵觸。

我獨自憂愁了好一會兒，沒想出對策，決定先不想這事。反正我才十八歲，還有幾十年可以活呢，說不定哪天就有新發現了。

我把話題拉回來：“是誰騙了盤龍村的先祖，把死去的村民都變成蛇鬼了？”

云瀟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但肯定與昨晚的黑影有關。這些蛇鬼能夠離開盤龍村，禍害外界和村中活人。宋木匠應當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會留下來做棺材。他不一定就姓‘宋’，村里喊他宋木匠，其實喊的應該是送葬的‘送’。”

怪不得宋木匠會說他是來給整個盤龍村送終的。

云瀟翠綠的雙眸一一掃過結界外的蛇鬼，確定地下的所有蛇鬼都被引出來了，他抬起長劍，用力一揮。

銀白色的光芒從他身上溢出，劍靈從劍身上游出，盤旋在蛇鬼頭頂。

溫暖的銀色光芒不斷落下，蛇鬼們陰暗怨毒的面容逐漸變得安然，像是得到了救贖。

他們身上陰冷恐怖的氣息慢慢消失，身形逐漸透明，消失前，他們之中有人認出了我，沖我露出溫和的笑。

光芒之中，蛇鬼得到解脫，盡數消散。

而我則在云瀟超度這些蛇鬼的法術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與我在宋木匠家里超度那些蛇皮干尸時感受到的法力極為相似。

難道我與云瀟有著來源于同宗的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