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睡得極其不踏實,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最后只勉強記得夢中云瀟離我而去的模樣。
他遠去的背影讓我心口堵得慌,既想要在夢中繼續追尋他離開的原因,又想要逃離這種壓抑的情緒。
兩種思緒掙扎間,我想起昨晚云瀟是抱著我睡的,煩躁的心慢慢踏實下去。
云瀟沒走呢。
等等!!
他抱著我睡的!!
我一個激靈,瞬間從夢里醒來,著急地朝四周望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奶奶也醒了,正皺眉望著我。
我有點心虛,云瀟不在,不會是被先一步醒來的奶奶趕走了吧?
不等我開口,奶奶沉著臉問我:“薇薇,你昨晚去哪里了?”
“沒去那兒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對奶奶說謊。
奶奶起身走到我身邊,正當我以為她發現我撒謊,要從某個角落里把云瀟揪出來的時候,她彎腰撿起了我被褥旁的荷花繡鞋。
糟糕,昨晚忘記把鞋子藏起來了!
“這是不是你穿回來的?”奶奶問。
說一個謊話就夠讓我有壓力的了,沒想到現在還要用另一個謊言來圓話。
我琢磨著該怎么坦白從寬。
奶奶沒等到我回答,以為我也不清楚這事,憤憤道:“真是晦氣,竟然多出來這種東西!”
她一手拎著荷花繡鞋,一手拿起墻角的火盆,朝屋外走去。
我心道不妙,連忙追出去,發現奶奶把繡鞋放在火盆中,打算點火燒了。
這是云瀟用法力變出來的鞋子,普通的火焰毀不掉它,但不能辜負云瀟的心意,我趕緊在奶奶點火前一秒把鞋子搶了過來。
“薇薇,你干什么?這鞋子邪得狠,不馬上燒了,指定要出大亂子!”奶奶見我死死抱著繡鞋,伸手過來搶。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觸到繡鞋,就被一股力量彈開,摔倒在地。
我忙去扶她,奶奶借機要拿走我的懷中的繡鞋,鞋面之上猛然躥出來一條黑蛇虛影,張開血盆大口沖奶奶撲去。
我立刻將奶奶推開,黑蛇撲到我身上,并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有一道涼意。
我回頭去看,黑蛇不再面目猙獰,而是停在了原處。它虛幻的身影逐漸變得凝實,翠綠的眸子中流露出無奈之色。
“這里面有誤會,我跟奶奶解釋清楚就好了,你不要生氣。”我小聲說。
黑蛇吐了吐蛇信,不屑地別開頭。
“我會好好保存這雙繡鞋,不會辜負你心意的。”我見它的火氣好像消了些,壯著膽子輕輕摸了摸小黑蛇的腦袋。
它轉過頭來,淡粉的蛇信正好劃過我指腹,像是個清淺的吻。
小蛇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蛇信,繞著我轉了一圈,最后在我腳邊消失不見。而那雙剛剛還在我懷中的繡鞋,則出現在了我腳上。
幸好云瀟沒揪著不放,要不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奶奶,剛剛我說謊了,這鞋子是我穿回來的,你別管了。”我轉身去扶奶奶,卻發現她面色驚恐,竟然推開了我的手。
“你……你……”她看看我,又看看鞋,一時語無倫次,“你怎么會穿這種鞋回來?”
上下村的陰陽雙生陣太復雜了,我自己都沒搞清楚,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就選擇了最要緊的先說:“昨天晚上您睡著后,有人帶我去找到了太奶奶的遺體,鞋子也是他送我的。”
“那條蛇送的?”奶奶的聲音驚恐到變形。
我點了點頭。
奶奶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蛇的東西怎么能收!這鞋鞋尾繡著并蒂蓮花,是定親的繡鞋,你收了這鞋,難道想嫁給一條蛇?”
我這才注意到繡鞋腳后跟的部位的確繡著兩朵淡粉的并蒂蓮花,花朵不大,但栩栩如生,仿佛都能感受到花蕊的柔軟。
云瀟比我想象的還要心靈手巧。
看我出神,奶奶恨鐵不成鋼地戳我腦袋:“薇薇,你趕緊給我清醒點!大晚上還跟條蛇出去,你不要命了?”
我寬慰老太太:“我沒事,還把太奶奶找到了呢。”
奶奶這會兒完全顧不上太奶奶,急得直打轉:“這是不是一開始纏上你的那條蛇?它怎么會沒死?不行,我還得找張桂香去!”
她氣沖沖地往外走,忽然平地起風,竟然將奶奶掀翻在地。
我想上前去扶她,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空氣中響起云瀟冷漠的聲響:“找張桂香把薇薇再賣一次么?”
奶奶的身軀一顫,驚懼地望向四周,卻找不到聲音來源:“我……我……是為了救薇薇……求您放過薇薇吧……大人,求求您了!求求您!”
“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再敢打她主意,本君滅你滿門。”
你閉嘴,我也在這滿門里!!!
無形的力量在小院的空地中蕩開,奶奶支撐不住,吐出一大口血,昏死過去。
云瀟解除法術,我總算能夠動彈了,忙上前去查看奶奶的情況。
奶奶臉色一片慘白,好在還有呼吸。我狠心掐了兩下她的人中,老太太總算悠悠醒了過來。
“奶奶,你感覺怎么樣?”
奶奶怔了片刻,慢慢回神,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我的腳。發現并蒂蓮繡鞋還在,她剛緩過來的半口氣又差點散了。
我忙說:“他人挺好的,沒您想得那么可怕。”
奶奶的臉色更差了,因為過于激動,她一時組織不好語言,顫抖的手不斷指著我腳上的并蒂蓮繡鞋,表達她的反對。
我無奈,破罐破摔地問:“他那么厲害,您單方面反對能干嘛?奶奶,算了吧,這事我自己解決,您就別操心了。”
奶奶痛心疾首,老淚縱橫,哽咽著問我:“你能怎么辦?”
我哪兒知道能怎么辦,這么說也不過是為了寬慰奶奶,不想她一大把年紀了還成天為我提心吊膽。
我不敢表露出來,繼續引導奶奶往好的方面看:“我找到太奶奶了,我們先把太奶奶的喪事辦了吧。”
至于太奶奶成了蛇鬼這事,奶奶估計更難接受,得等她情緒平穩些了再說。
我扶起惴惴不安的奶奶,她畏懼地望著我腳上的繡鞋,戰戰兢兢地囑咐我:“薇薇,去換掉……”
我把她扶進屋,坐下來準備脫鞋,一股寒意籠罩住我伸到鞋口的手。
耳邊響起云瀟悶悶的聲音:“不許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