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繼衍步履匆匆的走進殿內，一眼便瞧見了他在心里念了無數次的身影。

南稚獨自坐在大殿中央，一襲青衣委地，如瀑的青絲披在腦后，沒有一絲裝飾，瘦削單薄的身形在空曠的大殿顯得搖搖欲墜。

南稚緩緩抬眸看向凌繼衍，無聲的彎了彎唇，然后突然俯身咳嗽起來，嘔出一口血，染紅了她天青色的羅裙，為她原本精致蒼白的小臉平添了幾分綺麗。

凌繼衍心下一驚，面上的笑意盡失，快步走到南稚身邊，慌忙的將她抱在懷中，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意：“阿稚，你怎么了！傳太醫，快傳太醫！”

南稚清澈的鳳眸帶著淡淡的笑，她道：“我終于……可以……擺脫你的牢籠了……”

凌繼衍瞳孔深深一縮，胸口仿佛被巨石壓住，讓他喘不過氣，“阿稚，留在朕身邊真的就讓你那么痛苦，你就那么恨朕？”

南稚的聲音很輕：“是，凌繼衍，我好恨你啊……可是，我不怪你……你只是……做了一件帝王應該做的事而已。”

凌繼衍抿著唇，一雙深若寒潭的眸子翻滾著復雜的情緒，抱著她的手臂也愈加用力，“阿稚，你堅持一下，太醫很快就來了……朕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累了，從前的種種……我已不想再同你計較，只是……我阿弟他……”，南稚閉上眼睛，虛弱的靠在他懷中。

“你阿弟沒有死！阿稚，你阿弟還活著”，凌繼衍忙道，“他如今正在回皇都的路上，你很快便可以見到他了。”

南稚微微一愣，隨即輕笑著搖頭“我等不到了……”

“不，不會的！阿稚，你不許丟下朕……”，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朕求你……”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們總是在不停地追逐權力。親人、朋友、愛人……一切有利用價值的東西都可以變成他們的墊腳石……”，南稚淺淺的笑著，“當他們回過頭看的時候，早就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了……凌繼衍，至高皇權的盡頭，是無盡的孤獨，你一個人……不要害怕……”

凌繼衍緊緊拉著她的手，眼底一片通紅，“有你陪著朕，朕便不是一個人。”

“我不會陪你，我要……回到我來時的地方去，一個……你永遠……都無法找到的地方……”

“朕不許！除了朕身邊你哪里都不許去！”凌繼衍赤紅的眼死死的盯著南稚，聲音幾近癲狂：“上窮碧落，下黃泉，無論你去哪里，朕都會找到你，你永遠都別想丟下朕！”

南稚柔柔的彎了彎眉眼，泠泠的嗓音輕到一陣風就能吹散，“凌繼衍，我愿你……開太平盛世，為千古明君，享萬世孤寂……這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

纖細白皙的手無力的垂下，凌繼衍的心跳仿佛也在那一刻停止，一滴淚從殷紅的眼角滑落，伴隨而來的是如萬蟻噬心般的疼痛，如今……九五至尊的他，也體會了一次什么叫心如刀絞，萬念俱灰。

懷中的女子輕闔著眼，安靜而美好，似乎只是睡著了一般。

但是他知道，這雙像琉璃一樣漂亮的鳳眸以后再也不會有冷淡疏離，不會有防備厭惡，也不會……再睜開了。

他小心翼翼地摟著她，然后輕輕伏在她單薄的肩上，啞聲道：“阿稚，其實……朕一直想問你，你對朕……有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喜歡……”

回應他的，是無邊的寂靜，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了。

半晌，他低低地笑起來：“你不回答朕也無妨，朕……也不是一定要聽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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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西北王世子抵達皇都，入宮覲見皇帝。

“臣南弈，參見陛下！”

殿中的少年一襲紅衣錦袍，星眉劍目，身姿挺拔，意氣風發，尤其是那雙灼灼的鳳眸像極了南稚，只是奔波數日，帶著些許倦意。

凌繼衍端坐在上首，身著玄色金絲繡線龍袍的他依舊面如冠玉，只是眼下的烏青和赤紅的眼無聲的昭示著他內心的痛楚與煎熬。

“免禮吧。”

“謝陛下！”

南弈起身，眉宇間盈滿了笑意，他道：“臣已完成與陛下的約定，擊退了敵軍，不知何時能見到我阿姐？”

凌繼衍沉默片刻，起身離開大殿，“隨朕來吧。”

南弈跟著凌繼衍一路走到伏莘宮門口，伏莘宮的牌匾上掛著大大的喪幡。

南弈皺起眉：“不知是哪位娘娘薨逝了，與我阿姐同宮嗎？”

言罷他又繼續道：“宮里的喪儀要辦多久啊？我阿姐平日膽子大的很，但卻十分怕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嚇著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