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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從德咬牙切齒的時候,石海卻是樂得合不攏嘴。牛角坪隘口一仗,繳獲迫擊炮10余門,輕重機槍20余挺,步短槍近千支,子彈上萬發,炮彈300多發,手榴彈2000余枚,各種物資不計其數,這簡直就是砸了一座大軍火庫。
看著這些數字,伍枚驚訝了。驚訝之余,她的后背冷嗖嗖的直冒冷汗。這些足以說明,敵人已將路礦視為眼中釘,下了除之而后快的決心,假以時日,一旦發起進攻,隘口就是敵人的橋頭堡。看到這些戰果,伍枚更加冷靜了。
“石海,趕快在袁家嶺布設一線防御陣地,在貓兒嶺布設縱身防御陣地,敵人決不會甘心失敗,不會坐等我們壯大,我們將有一場大戰。”
“是。”石海也馬上意識到了什么,沒有絲毫猶豫,立即轉身去了。
石海帶著一營迅速趕到袁家嶺,在那里組織好布防后,又立即趕到貓兒嶺組織二營、三營布防。
伍枚帶著姜泥也去了袁家嶺。她知道,敵人一定會趁著他們剛打勝仗麻痹大意時大肆進攻。
在袁家嶺,反復勘察地形后,伍枚的心頭像有一抹流星滑過忽然亮了。妙啊!袁家嶺是一個天然的大口袋,她心里不禁暗暗喝道。
“姜泥,去把王進叫來。”
“是!”姜泥轉身匆匆而去。
伍枚對正在指揮戰士挖修工事的周營長說:“周營長,在左右兩側的山坡上各布一個連,各配輕重機槍3挺,在正面沿山脊布一個連,配輕重機槍10挺。所有火力配備,我會從其他兩營調撥給你。”
“是!”應了聲后,周營長四下打量了一下,目光里瞬間流露出由衷的敬意。
王進到了,伍枚對他說:“王隊長,來的時候,我已經看過,在那道山脊的反斜面上架設迫擊炮陣再合適。另外,將雷錘架在左右兩側山坡上,爆破隊其余人員安排在阻擊陣地。”
聽完吩咐,王進顛顛地走了。布完一線陣地后,伍枚才長吁了一口氣。她望了姜泥一眼,說:“走,我們去貓兒嶺。”
來到貓兒嶺,見到石海后,伍枚立即將一營重新布防的事情告訴了他。聽了伍枚的部署,石海不禁嘆服,望著伍枚笑道:“妙!妙!妙!伍書記,你真是個打仗的天才,善謀略,善打仗,有你,我們一定會打敗一切來犯之敵,一定能保衛好路礦,保衛好礦工的家園。”
黃昏時分,三人站在袁家嶺的山脊上,在血紅的落日中,晚風習習吹拂,秀發飄飄,一抹橙黃,遠遠看去,像是一幅美麗的剪影。
不出所料,敵人真的來了。隘口的慘敗,令劉從德惱羞成怒。他不甘心,要報復,更要消滅這支共產黨的隊伍,不能任其繼續發展壯大,否則,后患無窮。經過一番調兵遣將后,聚集了2000多人馬,準備一舉拿下路礦。他的意圖很明確,這次即使不能將工人糾察隊全部消滅,也要砸爛共產黨的根據地,使工人糾察隊成為四處游蕩的孤魂野鬼。
走在前頭的是保安團的先頭連,作為警戒部隊。他們速度很慢,戒備心很強,十分小心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突然,一聲異響,前面的士兵慌忙往后縮,后面的士兵急忙趴倒地上。連長東瞄瞄西看看之后,見沒有什么動靜,便起身朝一個士兵踹了一腳,嘴里罵罵咧咧的。
“慫貨,還沒見著共黨就嚇成個鳥樣,起來,滾!”
戰壕里,伍枚一邊觀察一邊低聲對石海說:“放他們過去,留給二營三營對付,我們揍后面的。”
先頭連過去之后,大批敵人隨即像擺龍門陣一樣慢慢吞吞地出現在眼前。伍枚見了蹙了蹙眉頭,敵人真夠狡猾,劉從德還是有兩把刷子。這樣不容易伏擊,即使伏擊,也不會全兜在網里。這仗該怎么打?伍枚想了想后,低聲對石海說:“先正面阻擊,兩翼隱蔽待命,沒有命令誰也不準開槍。”
“好!”石海立即把命令傳達下去。
當敵人前鋒到達離陣地大約三十米左右的時候,伍枚當即舉槍大聲喝道:“打!”
陣地上立即噴出無數的火舌,一頓排槍之后,緊接著,又一齊飛出了手榴彈、炸藥包,像雨點般地紛紛落在敵群中間,頓時,響聲震天,塵土飛揚,硝煙翻滾,只聽見一陣陣鬼哭狼嚎聲。前面的敵群,殘肢滿天亂飛,血肉四濺,慘不忍睹。后面的敵人見了直嚇得膽戰心驚,紛紛掉頭逃竄……
劉從德走在隊伍后頭,見前頭戰斗打響,馬上拿起望遠鏡去看,反復察看之后,對身邊的劉黑說:“傳我命令,保安團一營正面進攻,二、三營兩翼展開搶占左右高坡,迂回攻擊,炮兵盡快架設好炮陣地,準備炮火攻擊,配合步兵作戰,務必要將阻擊之敵全部殲滅。”
下達命令之后,劉從德隨即又吩咐設立戰場臨時指揮所。反復查勘后,將臨時指揮所設在了離戰場約1里處的一個小山坳里。因為,這里距離戰場不遠,位置隱蔽,還是炮火死角,既可以觀察整個戰場,又能抵近指揮。
站在指揮所前,劉從德舉著望遠鏡一遍又一遍地反復察看,看到正面阻擊戰場戰斗十分慘烈,兩翼十分安靜,他覺得有些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他命令炮兵集中炮擊左右高坡。在炮擊過程中,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望遠鏡,看到左右高坡毫無動靜后才慢慢放下心來。然而,正在他暗暗得意時,突然,兩高坡上炮聲隆隆,槍聲大作。劉從德心頭大震,立即舉起望遠鏡察,當看到左右高坡一片火光時,心頭大駭,十分懊惱,不禁暗暗罵道:他媽的,伍枚這臭娘們果然厲害,還真是小看了她……
在劉從德因為進攻受挫而懊惱的時候,伍枚正在沉著指揮。見敵人瘋狂進攻,她轉身去了迫擊炮陣地。
“王隊長,待會兒我在山頂指揮,你們看我的手勢炮擊。”說完,伍枚將手勢的規定動作告訴了王進。之后,她與姜泥一道迅速奔向山頂。
在山頂上,伍枚舉著望遠鏡觀察,姜泥在一旁側視著,看著伍枚的神態,心里不禁贊嘆,好美啊!颯颯英姿,像一張畫一樣。加入工人糾察隊后,她見過識字課本上的圖片,也看過一些宣傳畫報,她覺得此時的伍枚比畫更美。因為,有生機,有活力,更有一種無畏的氣勢。如果此時能畫出來那該有多美……
伍枚開始指揮了,她左手拿著望遠鏡,右手舉起,然后不停地變換著手勢,一會兒拳頭,一會兒攤開,不斷地用指頭變換出各種數字。在伍枚的指揮下,十門迫擊炮發出一陣陣吼叫,一排排炮彈呼嘯著越過山頂飛入敵群,四面開花……
戰斗十分慘烈。敵人像是瘋了一樣不停地沖鋒,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踩著同伴的尸體又一次次瘋狂地撲了上來。工人糾察隊那邊也是慘不忍睹。戰壕里,硝煙彌漫,到處是爆炸聲,有手榴彈的,有炮彈的,密集的彈雨像蝗蟲一樣,戰士們不斷地被炸飛,不斷地被擊倒……
看到這一切,石海一陣心顫,他蹙了蹙眉頭,心中不免悲涼。但容不得多想,敵人已兇狠地撲了過來,子彈一次一次地擦著他的身體飛過。突然,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左臂,石海身體猛地一顫,一陣鉆心的痛從胳臂迅速漫來,險些昏倒。他咬了咬舌尖,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手嘴并用將胳臂扎緊,然后將盒子炮插入腰間,從旁邊撿起一條步槍,趴著不停地朝敵人射擊……
戰斗一直進行到天黑,槍炮聲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皓月當空,清冷的月輝像一層輕紗籠著,沉寂的戰場在淡淡的月光中散發著混合著血腥味的熱浪,晚風吹過,一陣陣撲鼻而來,令人暈眩,令人惡心。這是一個充滿死亡氣息的中元節的夜晚。
坐在山頂上,伍枚平靜地望著山下,眸光在月輝中不停地閃動。姜泥倚著她的肩膀,仰臉望著一輪圓月不知在想什么……
停戰后,劉從德命令部隊各自扎營。隊伍雜七雜八,各色服裝,各式武器,有保安團,有民團,有警察,紛紛點燃篝火,開始埋鍋造飯。
警察的臨時扎營地緊挨著指揮所。徐白明坐在離火堆較遠的一塊石頭上,望著忙忙碌碌的警察不知在想什么。
石峰過去了,緊挨著徐白明坐下,說:“想什么呢?今晚還要打嗎?保安團快打趴了,不知下一場該誰上了?不會是我們吧?”
徐白明望著他搖了搖頭,說:“鬼知道。沒有想到這幫工人糾察隊這樣能打,連保安團也打不過,我們與民團更不用說了,根本不是打仗的料。依我看,還是先撤為上,再打的話,怕是都要被打趴了。”
劉從德剛好過來,聽到徐白明的話后,滿臉不高興地瞪了一眼,說:“白明弟,話可不能亂說。工人糾察隊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我看他們能打多久,我們有傷亡,他們的傷亡也不小。千萬莫要長他人志氣,落我們自己的威風,打仗那有不死人的。到了明天,你們都輪番進攻,看他們到底能撐多久。”
徐白明望了望他,嘆息一聲,也不再吱聲了。石峰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后,眨了眨眼說:“處座,你真想與他們死磕到底?我這里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從德盯著他看了一陣,在篝火的閃動中,目光里閃過一抹無法看到的晦暗。最后,他淡淡地說:“你說吧,有什么不可以說的呢。都共事這么久了,你應該了解我,我并非是一個獨斷的人。”
石峰平靜地望著劉從德,似乎感覺到了一陣陰氣襲來,不禁一個寒顫。他囁嚅了一下,但最后到底還是開口了:“我說了,處座千萬別生氣,也千萬不要有什么想法。我嘴臭是臭點,但也是真心為處座好,為弟兄們好。你也瞧見了,剛才這一仗多慘烈,死了這么多人,保安團怕是傷亡過半了吧。如果再打下去,把人都打光了,昭安城怎么守?如果工人糾察隊趁機把昭安城占了,我們去哪安身?我們不如暫時先退一步,撤回去守住昭安城再來圖謀。我相信,昆沙、昌南也不會坐視不理,時機一到,一定會派大軍前來清剿。大軍一到,工人糾察隊必將灰飛煙滅。”
坐在一旁的徐白明聽完后,眨了眨眼睛,挪了挪屁股,接著附和道:“處座,我也是這樣想的。僅憑我們這支雜牌軍要奪取路礦可能一時難以取勝,我甚至擔心他們還保存了實力。你想想,保安團的先頭連不是被他們放過去了嗎?這個連恐怕已是兇多吉少。如果是這樣,那在戰場的縱身處他們至少還藏著一個營的兵力,甚至更多。要不先摸清情況然后再決定打不打?”
劉從德一直沒有吱聲。說完后,徐白明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打量了好一陣子,最后才低頭離去……
不安的夜終于過去。天蒙蒙亮了,一輪明月停在山巔上,仿佛被卡在那兒。伍枚睜開眼睛四下打量,姜泥頭枕在她的腿上睡得正香。她輕輕推了推,姜泥倏然一驚尖叫著跳了起來,連聲囔囔道:“我怎么睡著了呢?我怎么睡著了呢?該死……”
伍枚艱難地站了起來,然后不停地抖著腿,直到站穩后才說道:“走,去石海那兒,不知情況如何。”
看望完受傷的戰士后,石海舉起望遠鏡朝山下看去。正在這時,伍枚和姜泥兩人過來了。見到石海后,伍枚發現他胳臂上綁著布條,還染滿血跡,急忙上前關切地問道:“受傷了?重不?姜泥,你快幫他清理一下傷口,要用干凈的繃帶重新包扎,千萬別感染了。”
看到兩人來了,石海睇了一眼,然后又對著望遠鏡朝山下望,邊看邊說:“沒事,被子彈咬了一口。伍書記,你瞧瞧,怎么回事,山下沒動靜了?好像沒人了,難道敵人撤了?”
伍枚連忙舉起望遠鏡,兩人并排站著看了好一陣子。看了一會兒,伍枚放下望遠鏡,滿臉疑惑地自言自語:“難道真的撤了?怎么會呢?不會是陰謀吧?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走,石海,我們悄悄過去瞧瞧。”
石海搖了搖頭,斷然道:“不行,你不行,我安排人去。周營長!周營長!”
聽到喊聲,周營長慌忙奔了過來,說:“隊長,怎么啦?有情況?”
石海搖搖頭抬手指了指山下說:“派幾個人下去瞧瞧,要悄悄去,千萬別弄出動靜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看完了趕快來報告。”
周營長朝山下望了望,然后點點頭轉身匆匆走了……
敵人真的撤走了!聽到周營長的消息后,所有人都驚訝了。瞬間,漫山遍嶺一片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