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謀攻·中
書名: 橫掃魏蜀吳作者名: 怵惕本章字數: 3030字更新時間: 2023-04-07 11:12:20
左右兩臂被小黃門架著,這時的小黃門并不像后世那樣文弱,而是體格雄壯,頗具威武。
享受會被人抬著走的舒適,張奉還是放下腳來。而出了殿門的小黃門見他肯自己走,也不再糾纏,直接將他松開。
守在門外的郭大瞧見張奉與兩名小黃門手挽著手走出時,也是頗為詫異。
“難道這是天子賞賜的?”
拍拍腿上的灰塵,張奉斜了他一眼,“怎得,你以為天子現在不賞賜美俾改用小黃門?”
尷尬摸摸鼻尖,郭大知道自己想差,“莫不是你是被他二人架出來的?”見張奉不反駁,郭大不由嘆息,“如此看來,今日謀劃應當并未起效。”
“這可說不準。”整理好衣服,張奉朝著郭大神秘一笑,抬頭看天空,“終于有點要下雨的樣子。”說完,倒是拉著郭大一起往旁邊的廊下走去。
而迎春殿內,人雖然已被拖走,但余音仿佛還回蕩在懸梁之上。
其實也因為這期間都沒人再說話。作為當事人,曹節此刻當然已反應過來,內心正有些懊惱。張讓則時刻關注著天子的一舉一動,他不發話,張讓也不吭聲。
至于劉宏則一直保持著沉默,面色早已從先前的陰晴不定轉為現在的不喜不悲。良久,劉宏又看向曹節,“曹公,方才既然已經允你三日時間,朕便當真把此間事托付與你。萬望不要令朕失望。”
“陛下放心,老臣即使肝腦涂地,也要替陛下查出案情始末原委來。”
點點頭,劉宏這次并未再如往常一樣勉勵曹節幾句,而是將目光投向趙忠,“此殿王榮既已亡故,卻不能使朕之幼子孤苦無依,你往長樂宮告知太后,請她將協兒接去長樂宮撫養。勿使孩子受了委屈。”
“奴婢遵命!”躬身拱手,趙忠溫順應承。
而他的這聲應諾與剛才曹節的回應則形成了鮮明對比,或許曹節久在尚書臺,言語間不免沾染上幾分外臣習慣。原先眾人倒是沒在意,只是當張奉將這事點破后,就格外明顯。
“也罷。”在眾人各具心思的時候,劉宏率先站起來,長舒一氣,“此間事既已安排妥當,我也不再久留,王榮身后事就交由掖庭令去處理吧。”
瞥眼畢嵐見他躬身應諾,劉宏也邁起步子準備朝外走。眾宦官自是躬身恭送,然而,在劉宏行至門口時,忽然又頓住腳步,想起什么來。見他轉身折返,目光在殿內來回搜尋著,曹節等人也是一臉茫然。
最后才瞧見他將目光定格在塌上的香囊上,原來他將王美人親手制作的香囊落下。見狀,曹節迅速會意,連忙上前將香囊拿起,送到劉宏手邊。
抬手看著曹節手捧的香囊,劉宏停頓片刻,才伸手去拿,同時輕笑,“曹公還真是事事都能替朕想到啊,這些年辛苦輔佐朕。從當初的被人孩視到如今。”
恭維的話到了嘴邊,曹節硬生生沒有吐露出聲音,渾身輕顫。
而在他怔神這數息,劉宏已然走到門口,此時外面也落起小雨,早有宮人撐起了傘蓋,站在傘蓋下抬頭望天,劉宏忽然喃喃,“下雨了,變天了!”隨后便率領一眾宦官走了出去。
循著聲音追出去,曹節想再說兩句,卻只瞧見天子遠遠離去的背影。怔怔看著遠處發呆,任由春寒的涼風灌入他本就單薄的衣襟內。
廊廡角落處遠遠瞧著曹節丟魂的樣子,張奉拍拍郭大肩膀,“走吧,老曹沒有多久活頭了。”
默默替張奉撐起傘,就好像來時他遞上裘袍那樣,郭大似乎已經開始習慣聽從張奉的指揮,“曹常侍從小黃門一路走到今天這權傾朝野的位置,經歷了太多磨難,又豈會被這小事輕易打倒。”
“打倒他的并非此事,而是他自己。”低頭卷起袖口,張奉自顧說,“當年他身邊群敵環伺,想要生存就必須比別人更堅韌,可隨著王甫被捕殺,當年風云內廷的中常侍們,只剩下他一人。而見慣年輕常侍們對他的恭維,今日遭此變故,心底那口氣散了。”
“為何會散?”
伸手兜起油紙傘邊緣滴落的水珠,張奉也嘆了口氣,“身兼大長秋與尚書令,看似權傾朝野,其實不過為人刀俎而已,如今那操刀人不想再用他這把老刀,他也自然沒有底氣再堅持鋒利下去。時代在變,該新刀上場了。”
“這么說,該張公上位了麼?”郭大雖然憨實,但腦子轉的倒是不慢。
斜他一眼,張奉輕笑,不置可否。“張公上不上位我不清楚,但眼下,能重新取得他信任才是關鍵。”
郭大愣神的時候,二人已經回到太醫苑。而此時太醫苑可謂是雞飛狗跳,兩名帶刀郎官,淋著雨把守在苑門口。順手將郭大的傘遞給其中一人,兩人快步沖進了署舍內。
而舍內,一名年輕郎將正率領衛卒,盤查著太醫苑的每個人。眼見張奉回來,他下轄的年輕小吏當即哭鬧起來,“張藥丞,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啊。這郎將不問緣由就帶人沖進署內將我們扣押起來審訊,還打翻了我們好不容收回來的草藥。”
沒有管小吏哭訴,張奉將目光投向郎將,這人頗為年輕,身姿挺拔頜下少許絨須。
見張奉看來,年輕郎將也抱拳通名,“左中郎將轄下,中郎劉范,奉命前來徹查王美人中毒一案。”
“藥丞張奉。”在面前青年通名后,張奉也自報家門。
三署郎多是三輔之地的良家子,說白了就是皇城腳下的人,而其中劉姓郎中、郎將什么的,大多都是與老劉家宗族有關系的后輩。在三署郎渡個金后,將來好外放任縣令,再由地方舉孝廉、茂才,回洛陽政治審查合格后,就直接外放兩千石,做太守去。
最后,確實有本事的,再調回朝廷,熬幾年三公九卿指日可待。對于這樣的人,張奉可沒必要現在就得罪。
“某奉天子令,前來太醫苑審查藥物情況,我已依次審查你轄下的掾吏,尚無任何問題。”
“中郎請便!”拱手微笑回應,張奉語氣溫和,“郎將此番前來可以得了張常侍吩咐?”
眼角微縮,劉范倒也爽快,點點頭,“張常侍確實曾交代過要仔細盤問,切勿遺漏任何細節。”
聽他這樣說,一眾見張奉回來便哭訴起來的掾吏也迅速止住哭聲,只呆呆看著二人。而聽到此處,受張奉點撥的郭大似乎也明白過來。直接對著眾掾吏道,“我等日常都是在苑內勞作,便是你再問又能問出什么?”
“就是。”聞言,一名掾吏也隨聲附和,“還問我藥丞平日做些什么,近來有何反常,大家都在苑內作息,哪有什么異于往常的事?”
當下眾吏員也都跟著附和,而張奉則目光迅速掃過眾人,最后落在那名新來的員吏身上。此人眼神閃躲,反應稍慢,怕是已經說過些話。旋即與郭大對視,兩人心照不宣。
眼瞅署舍內眾醫員的反響越來越大,劉范也怕自己鎮不住場面,于是便胡亂又問了幾個人后,領人迅速退走。
見劉范等人匆匆離去,張奉也抬抬手,“諸位只安心做事,王美人的事,天子已經有了明斷。與我等絕無干系。”
說罷,眾人懸著的心,這才落下,又紛紛收拾起地上散落的草藥。
悄然走到那名年輕吏員的身邊,單手搭在他肩膀,張奉笑容和煦,“高進,隨我出去走走,我有事同你談。”
支支吾吾的年輕醫員就這樣被張奉裹挾著出去,接過郭大遞來的傘,張奉撐著他帶著高進,往外走。
走出太醫苑,此時外面雨水漸小,兩人緩步走到湖邊的時候,高進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張奉。他是走高望的門路來太醫苑,原本是想偷學些本領,好回鄉扮做老道士,給人畫符治病。近些年,鄉里間能施符救命的老道人十分受鄉鄰推崇,顯然在高進看來這是份體面又不錯的職業。
剛才劉范對于張奉調查,高進也只說了些他來了太醫苑后的見聞。大多數時候,他瞧見的都是張奉與郭大兩人在聊天,其他時候便是一個人坐那發呆。
收起踢踏湖畔濕滑泥土的腳,張奉看向高進,“只有這些?”
“再無其他。”表情嚴肅,高進就差賭咒發誓。
欣慰拍拍高進肩膀,張奉說了幾句慰問高望的體己話后,便與他一道往回走。
高進的話傳遞的信息無非就是他的變化是受郭大的影響,如此既消除了張讓的疑慮,又救了他自己一命。
至于往后張讓如何調查郭大,或者牽扯到郭勝,那都不是張奉該管的事。
眼下他最主要的還是等曹節那邊的動作,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太醫苑苦等三天后,收到的第一份消息,竟是曹節自從那日被冷風灌了胸口后,便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
而他這一病倒,也終成了劉宏決心棄他不用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