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氣的秀眉因寸心的固執挑了挑，聽心啞言片刻，對寸心略微冷聲道：“寸心，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心甘情愿放棄楊戩，心甘情愿放他到嫦娥或別的女子手中，并給予真心的祝福。”

心被聽心的要求弄得狠狠一堵，寸心困苦地望著聽心，嘴張半天，最終還是沒能說出“我愿意”。

低下頭，寸心思亂如麻，語韻凄傷道：“我做不到心甘情愿，我只能做到管住自己，不去打擾他。愛的最高境界是放手，我不敢說我對楊戩的愛已經到了最高境界，但我敢說，為了楊戩的幸福，我能做到放手。”

“歪理邪說！”聽罷寸心高尚的言詞，聽心直接挪用敖閏的話指責道，臉上滿是氣恨和無奈。

沒想到聽心會像父親一樣指責自己，寸心不由一愣，隨即含怨含屈：“聽心姐姐，你居然也這樣說我？”

“我這樣說你是客氣的。”聽心緊跟著言，教訓意味愈發濃重：“什么愛的最高境界是放手？這是哪個糊涂圣人說的？若是兩情相悅又沒特殊阻力，為什么要放手？所有喊著這句話放手的人，都是不得不放手。楊戩還沒和嫦娥確立關系呢！人家嫦娥一直揚言心里只有后羿呢！你為何早早就把自己鎖進不得不放手的死胡同里？”

“我……”被聽心抵對得一時窮詞，寸心吞吐片刻直接轉移話題：“聽心姐姐，看你這態度和話風，是贊成父王所說，讓我去追楊戩嗎？”

“三叔的做法實屬魯莽，我自然不贊成；但我也不贊成你現在就對楊戩放手。除非你不愛楊戩或不想嫁了，否則，楊戩絕對是萬里難尋的如意郎君。放他到嫦娥那里，你不感覺可惜，我都替你可惜。”見寸心直白問自己的態度，聽心立刻坦誠回答。

為聽心說‘楊戩跟嫦娥可惜’心頭一動，寸心面帶懷疑道：“呃……聽心姐姐，我一直以為你和嫦娥的關系不錯。沒想到……”

知道寸心要說什么，聽心連忙攔過去：“我跟嫦娥的關系是不錯，但真論遠近，我和你是親戚，自然更傾向你些。你現在放手，知道的，理解你是出于什么愛的最高境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面對嫦娥這個情敵，自慚形穢、不得不放手。而事情上，你心里也是認為楊戩跟嫦娥又告白、又宣言的，你橫插進去可能竹籃打水、自取其辱，所以不得不放棄這段感情。”

“你說的沒錯，我是不得不放手。”寸心落下目光，憂傷地承認。“我不敢再去追，我好怕再一廂情愿、重蹈覆轍。”

“怕就是逃避，但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聽心字字強調道，接著滿臉狠鐵不成鋼：“寸心，你不感覺你的愛情很可悲嗎？從開始到結束，都是你在追楊戩，楊戩都愛上別人了，你還對他癡心不減。三叔的話雖然尖銳，卻句句屬實。你那一千年的婚姻就是一個笑話。誰提起你和楊戩那段婚姻，都免不了要說你刁蠻任性、不可理喻。人有臉、樹有皮，寸心，你就一點都不想把這個笑話抹除？你就甘心做一個愛情的失敗者，一點也不想把這個敗局翻盤？”

“我當然想！”寸心一口肯定，旋即又底氣萎縮：“可是錯已鑄成，時光不會倒流，有些事一旦錯了……”

“閉嘴！”見寸心又要重復西海訣別時經典臺詞，聽心忍無可忍，厲聲打斷寸心的話。“什么叫有些事一旦錯了就再沒機會彌補？亡羊補牢還為時不晚呢！你和楊戩都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沒機會彌補了？要照你這個說法，油瓶倒了，里面油撒光了就不用扶了唄？掉水里的人，瞅著快沒氣了就不用救了唄？你這什么邏輯啊？”

無言反駁聽心的訓斥，寸心面紅耳赤，頭低得幾乎要埋進胸里，悻悻之詞聲微似蚊：“聽心姐姐，我不是沒想過為自己翻盤。但……我真的害怕再輸；而且我愧對楊戩，真的沒有勇氣再去面對他。”

對寸心懦的模樣咬牙切齒，聽心重重一嘆，望著寸心焦急道：“寸心，別人都是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來，你是哪在跌倒就在哪趴會兒。還有，你要是趴著歇一會兒也就罷了，可你這一趴就是幾百年。算來，楊戩拋下你上天當官有八百年之余，而這八百年中，你一直頹廢不振。如今我這般叫你，你還不肯起來，那我也真是沒辦法了。”

“在哪跌倒就在哪趴會兒”，這話諷刺十足，卻又充滿玩味。寸心聽完后既生氣，又心癢，忍不住似怨似嬌道：“聽心姐姐，你笑我！”

“我哪是笑你？我是恨你懦弱不堅、輕易認輸！”聽心皺著眉頭糾正。

望著聽心恨鐵不成鋼的神色，再回想聽心苦口婆心的長篇大論，寸心原本的思維不由動搖，滿目迷茫，試著向聽心求教：“那你想我怎樣？厚著臉皮去追楊戩，跟嫦娥競爭？”

“呼！經歷了這么多，你看待問題怎么還是一根筋？”聽心焦急地吐了口氣，所言既有敲點，又有指點，“難道跟楊戩復合，就非得你去追楊戩？就不能讓楊戩來追你？一千多年，在與楊戩的戀情中，你一直都處于被動。你就不會想想辦法，把這個面子扳回來，讓楊戩發自內心地喜歡你，主動要求與你復合？”

為聽心所說目現憧憬，但僅是一瞬，寸心的眼神便再次黯淡，旋即略帶菲薄地對聽心低聲反問：“他怎么可能主動追求我？且不說我給了他一千年的折磨，他現在又愛上嫦娥，單說結婚前，他也只是為了報恩才娶我。”

“那你是承認你自己方方面面都不如嫦娥了？”聽心郁悶地問。

“曾經，我對嫦娥是那么不服不奮；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至少在楊戩眼中，我不如嫦娥優秀。”使勁深吸，寸心飽含怨嘆和不甘地作出肯定。

“刨除你那些無理取鬧的過錯，我倒要聽聽，你哪里不如嫦娥？”瞪著寸心，聽心壓抑怒火問。

“我不如嫦娥溫柔漂亮……”撅著嘴，寸心回答時吞吞吐吐、垂頭喪氣。

“你這叫氣話！”沒等寸心說完，聽心就氣沖地打斷寸心所言。“嫦娥是雍容高雅，你是嬌俏妖嬈，你們各有千秋而已，你怎么能把兩種不同的事物放一塊對比？”

“可是楊戩喜歡雍容高雅的。”寸心滿附失落地說。

“雍容高雅誰人不愛？楊戩喜歡雍容高雅的，不代表他就不喜歡嬌俏妖嬈的。你知不知道你和嫦娥的最大差距是什么？”聽心虎著臉問。

刨除容貌、性格，寸心還真沒想過她和嫦娥還有什么差距，當下被聽心問得愣在那里，思索半天沒找到答案。

“你會跳舞嗎？”聽心突然話風一變。

深感聽心前言不搭后語，但寸心仍舊沒有反駁，晃晃頭，輕聲道：“我不會。”

“那你會舞劍嗎？”聽心又問。

“舞劍我會。”寸心肯定道，迷惑不解地望著聽心，不知她問這些什么目的。

“一會兒太陽直射海平面，你梳妝更衣，打扮得越漂亮越好，運用浮水術法，腳踏海水，在通往各處仙島的要道海面上舞劍。”聽心似是命令般說。

“啊？”以為自己聽錯，寸心蹙著眉頭，疑問出聲，百思不解之情交織在臉。“聽心姐姐，你為什么讓我頂著太陽去海平面上舞劍啊？還要在通往各處仙島的要道？這……”

“你別管，只當是閑來練習劍法。”聽心斷然制止寸心追問。

“可是，我要練習劍法，在西海演武場就能練；或者我愿不在家練，到外面找塊空地練也行。為什么非要跑海平面上頂著大太陽練？還要梳妝打扮？還要處在通往各處仙島的要道？這豈不明顯招搖？”寸心滿臉困惑、怨怨地言。

“嗯，你也感覺這樣很招搖。那這回你應該知道你和嫦娥的差距了吧？”愛憐地看著寸心，聽心猛然又將話題拉回來。

“呃……”還是不太懂，寸心的眉頭幾乎皺成一線，用求教的目光看著聽心，沒說話。

掠到寸心求教的目光，聽心無奈地嘆息一下，語氣悠悠地給出答案：“楊戩第一次見到嫦娥時，嫦娥就是懸浮在正對月亮的空間中，踏空起舞。圓月襯著嫦娥優雅的身形和絕妙的舞姿，令楊戩觸景生情，想起母親，還淚流滿面。嫦娥的舞跳得很好自不必說，但你不奇怪嗎？嫦娥滿可以在廣寒宮內跳舞，或是找個沒人的空地自娛自樂。可她偏不，偏要將月亮作為自己的背景，踏空起舞，這難道不是招搖？然而，楊戩卻根本看不到嫦娥的招搖，只看到嫦娥的寂寞，和對愛人的思念。同樣一件事，你做就是招搖，嫦娥做就肆放寂寞、借舞抒情。這就是你和嫦娥的最大差距，也是楊戩一點點愛上嫦娥的主要原因。想想三界之中，來來往往的仙神妖魔恐怕無數，再加上月亮本就矚目，惹人觀望，那日看見嫦娥踏空起舞的恐怕不只楊戩一人，而嫦娥這般踏空起舞恐怕也不是一次兩次，也就是說，很多經過月亮周圍的人，都見過嫦娥踏空起舞，但到目前為止，卻從沒聽誰私議嫦娥招搖。嫦娥明明招搖了，可是大家看到的，卻只有嫦娥的寂寞、對后羿的思念。這就是嫦娥高明之處。”

“說的是啊！”寸心神情一震，微微恍然道，卻因還沒完全徹悟，依舊求教似地望著聽心，等待下文。

見寸心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聽心繼續解釋：“同樣是救楊戩欺君犯上，你就被天庭通輯無家可歸，嫦娥就只是被五哥虛張聲勢責怪幾句。若追原因，恐怕與嫦娥平日的為人處事有不可分割的關系。無論玉帝、王母還滿朝文武，對嫦娥的印象都不錯。所以嫦娥犯事，從玉帝開始就不愿真心降罪。于是玉帝因五哥狀告要罰嫦娥，王母只是攔了一句，玉帝就順水行船，嫦娥營救并私縱天庭要犯的罪就不了了之。寸心，我跟你講那么多社交之道，不單是讓你理解三叔，更希望你也能靈活運用社交之道，為人處事多講技巧。”

是啊，同樣是救楊戩犯天規，嫦娥就沒事，她就被天庭通輯，無家可歸。這種天上地下的差距，確實值得她好好思考。寸心思緒輾轉，少頃望著聽心，目含期待地請教：“聽心姐姐，你既然將我的一切事情看得這么透，那依你之見，跟楊戩復合之事，我該怎么辦？”

“你又問我怎么辦？”聞聽寸心所言，聽心當時面現不滿。“寸心，這么多年，你每每遇到難題，都會跑來問我該怎么辦？這是不對的。你要學會自己思考，自己解決問題。原諒我這次不能再教你怎么做。但有些道理，我要告訴你。”

先是為聽心說不能教自己怎么做失望，但聽罷聽心末句話，寸心又再次滿懷期待起來：“你說。”

“第一，不要在乎結果。努力付之東流又怎樣？起碼你努力過，在這件事上不再留有遺憾。無論你和楊戩最終能不能復合，你都要學會坦然面對，不能再一味逃避、郁郁寡歡；第二，你可能困擾，你和楊戩現在根本沒有交集，要如何與他接觸，讓他反來追求。但我想告訴你，機會是可以自己創造的，只是這事你要自己動動腦筋，別辦得人盡皆知，那可就成掩耳盜鈴了；第三，學會隱藏你的感情。直率是好的，但過分直率就是愣頭青。你有時行事根本看不出火候，以后必須收斂。話，我就說到這。具體要怎么做，還得你自己斟酌。三叔那邊，我已和三嬸幫你求得緩解。短時間內三叔不會逼你。但你可不能因此懈怠。東海水軍那邊還有事等我處理，我就不在此多留，你好自為之。”聽心推心置腹地說，而后也不等寸心回應，直接化作一道法光，從寸心眼中飛離。

沒想到聽心說完話就走，而且走的如此匆忙，儼然特意不給她說話機會，寸心急得站起想喊。然而聽心已經走沒影，寸心也只能悻悻坐回原位。

思考聽心說的長篇大論，尤其是聽心說讓楊戩反追自己，及自己和嫦娥的差距，一縷不服之情突然從寸心的心底生出，迅速擴大，灌滿寸心整個人。

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來！敖寸心，你在跌倒的地方趴了八百年，也該歇夠，是時候站起來了！

望著海水幽深之處，寸心在心里對自己說，渙散的目光漸漸變得堅毅、靈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