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靜鬧得太大，做針線活的安希扎娜被吸引出門，當(dāng)她看到連成一片的“火燒云”以極具壓迫感地姿態(tài)往家的方向移動時，整個人都傻了。好在她也聽到了執(zhí)政官的廣播，倒沒有太過慌亂，想了半天問兩個男人：“是萊卡大師吧？”

兩人都沒說話，這時“火燒云”幾乎到了頭頂，灰街居民很清晰地看到中間一團(tuán)火焰熊熊燃燒，然后一對翅膀從火焰中舒展開來。緊接著九個金紅肉冠的腦袋和龐大的身軀一點點顯現(xiàn)，所有的火焰在這個過程中就像被吸收一樣消失不見。

“是莫巴沙九頭鳥！”恩斯特吐了一口氣，“而且是火焰元素操縱能力上乘的精英火鳥！”

翼展超過五米的大鳥每一次振動翅膀都帶起一陣旋風(fēng)，飛沙走石，非常不環(huán)保。隨著高度越降越低，風(fēng)力也就越大，除了恩斯特還能站穩(wěn)，安希扎娜姐弟和出來看熱鬧的灰街居民被吹得東倒西歪。小孩子開始還手舞足蹈，不一會兒被沙塵迷成瞎子，被大風(fēng)帶得在地上翻滾，頓時鼻青臉腫，哇哇大哭。

莫巴沙九頭鳥最中間的腦袋突然歪了一下，隨即收斂動作幅度，平穩(wěn)著陸。從九個腦袋后面露出高大的窈窕身影，縱身一躍，輕巧落到地上，眾人這才看清是一頭金色長發(fā)的美貌少女。她和靠著墻才勉強站穩(wěn)的安希扎娜姐弟打招呼，又和恩斯特點點頭，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那些抱著孩子的大人都在往這邊投射視線，雖然沉默如同雕塑，卻莫名充滿了電石火花。她一看孩子們青一塊紫一塊的小臉和哭紅的雙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雖然人情世故不如導(dǎo)師通透，她也知道這么多人為什么既不過來也不說話。

“你得想想怎么解決。”恩斯特不知何時站在了羅也沙琪的身邊，指了指一圈人，說完就緊盯著對方的反應(yīng)。

黃金矮人點點頭，思考片刻沖火鳥招手，從牠身上薅了一把，引起九個腦袋同時叫了起來。她走過去，挨個給孩子的父母道歉，然后發(fā)了一圈糖果，還把火鳥的羽翎給孩子們做禮物。那羽翎通體火紅，邊緣帶著金黃色澤，十分漂亮，加上是高階魔獸身上的，有微量的元素粒子，既可以收藏，也可以出售，有的工藝品商店是專門做魔獸皮毛加工的。

恩斯特在后面嘖嘖有聲，對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輝的巴維爾說：“你看出了什么？”

巴維爾隱隱覺得有什么卻又抓不住，也說不出，就閉嘴斜乜過去，他知道魔族游俠是不會不做解釋的。果然，恩斯特賣了一個愉快的關(guān)子，心情大好之下不吝口舌做了解說：“以羅也沙琪的身份和實力，她本可以不理會這里的居民，不說小孩子受點傷，就是有人不幸死了，告到執(zhí)政官那里都沒人理好吧？但她還是去道歉了，還給出相應(yīng)的禮物，這一點難能可貴——因為她可以無視規(guī)則，卻主動遵守了規(guī)則。這說明了什么？說明她的個人道德是過關(guān)的，當(dāng)然，新秩序不能依靠個人道德來實現(xiàn)，必須依靠制度，制度比人性靠譜。不過，在建立新秩序的開端，核心人物是道德楷模，自然再好不過，可以省卻諸多麻煩。”

巴維爾拍拍腦袋，果然是文化人的嘴皮子厲害，他所思所想都被說出來了。雖然體內(nèi)不知名的靈魂再度沉睡，但兩個靈魂共用一具軀體，讓巴維爾在某些事情上的理解力有了飛躍，他不認(rèn)為這是自己的能力，或許是融合過程中發(fā)生的變異，更大可能是那個靈魂在“被動思考”。

“你游歷了多久？”

恩斯特笑了笑道：“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

“難道沒想過在某個地方停下來，建立自己的理想國嗎？”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做這種事的，我不行。”

至于為什么不行，恩斯特沒說，巴維爾見他表情嚴(yán)肅，也沒敢問。其實巴維爾稍有見識一點，就該了解五十年戰(zhàn)爭中涌現(xiàn)了多少風(fēng)云人物，他們就如彗星一般橫空出世，耀眼到全世界為之傾倒。其中不乏力圖統(tǒng)一的理想主義者，他們做了相當(dāng)大的努力，甚至忍受了相當(dāng)大的犧牲，可他們正如彗星崛起，又如流星也似隕落了。

他們激起了波瀾，但一潭死水，不是一絲絲波瀾就能恢復(fù)生機(jī)的。

這時羅也沙琪走到了一對姐弟身邊，他們臉上雖然不是太干凈，但可以明顯看出沒有傷痕。姐姐摟著弟弟，有些畏縮地站在那里，黃金矮人蹲下來還能和姐弟倆平視，露出一個燦爛如花的笑容：“你們的父母呢？”

“去維修管道了。”姐姐說。

羅也沙琪拿出糖果和鳥翎，不等開口，恩斯特大步過來說：“是烏力格家的孩子，爸爸不在家嗎？”這是明知故問，莊林·烏力格雖然酗酒無度，每天還是按時上班的，這大白天不可能在家。

姐姐潼恩·烏力格見到了熟人，頓時有所放松：“恩斯特叔叔，我爸爸不在家，我?guī)еｍ摮鰜硐氲矫簭S轉(zhuǎn)轉(zhuǎn)。”

“吃飯了沒有？”

潼恩剛點點頭，懷里的海頁就把頭搖成撥浪鼓，搞得她尷尬不已。

恩斯特理解地一笑：“那一起吃午飯吧？”

這次潼恩沒動作——弟弟果然又飛速地點頭了。

折騰一番，總算人群散去。羅也沙琪這才和安希扎娜姐弟解釋自己去而復(fù)返的原因，按她的說法，有一些事耽擱了行程，她會在巴塞托斯停留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沒有別的去處，想在安希扎娜姐弟這里借宿。不過，黃金矮人明顯沒說過謊，幾句話說得磕磕巴巴，多處停頓，尤其是“沒有別的去處”這個說法，說完就臉紅了。以她的身份，在巴塞托斯哪里住不得？

好在有恩斯特解圍，他很嚴(yán)肅地表示：既然人家有困難了，就得伸出援助之手，畢竟對方救過巴維爾的命。

最后一句話才是重點，安希扎娜姐弟拉不下臉不答應(yīng)。倒是巴維爾嘀嘀咕咕，覺得恩斯特一席話怎么聽怎么別扭，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這話該是我們說的呀，你一個外人怎么搞得和這里的主人一樣？

然后羅也沙琪指著昂首挺胸的火鳥介紹：“昨夜我到外面散心，途經(jīng)一片森林，遇到了莫巴沙九頭鳥，因為某些原因，我們簽訂了心靈契約。他叫沃倫斯·卡利維尼，你們叫他小沃就行。”

小沃……

安希扎娜姐弟沒覺得怪異，恩斯特憋得臉都紅了，看到火鳥九個腦袋十八只眼睛同時流露出一絲無奈，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魔獸壽命遠(yuǎn)超人類及類人智慧種族，這頭火鳥的火元素操縱能力難得一遇，至少活了上千年。矮人的壽命通常在六百歲上下，雖然魔獸的身體構(gòu)造和神經(jīng)結(jié)構(gòu)大異于人形生物，畢竟歲數(shù)在哪兒擺著，被一個“黃毛丫頭”叫小沃，估計想死的心都有。

羅也沙琪還不覺得有什么，介紹之后還問怎么樣，安希扎娜姐弟當(dāng)然說好，恩斯特笑著點頭：“不錯，很不錯。”

火鳥九個腦袋同時轉(zhuǎn)向魔族游俠，對他怒目而視。

因為又多了三個人，安希扎娜進(jìn)廚房之前指使巴維爾去邊角把好久沒用的方桌搬出來擦一擦。那方桌倒不是不能用，就是關(guān)節(jié)特別“靈活”，隨便在上邊放點東西造成壓力就“吱呀吱呀”響個不停，活像八十歲老太太的門牙，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巴維爾很不客氣地拽著恩斯特一起去搬，后者還想拉上羅也沙琪，被巴維爾踢了一腳：“讓女人干粗活你好意思？”

“她把十個你提起來照樣健步如飛！”恩斯特不屑地說。

“那也不行！”

兩人把方桌搬到外面，巴維爾找抹布仔細(xì)擦了一遍，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這鬼天氣，等它自然曬干不知道得啥時候。”

羅也沙琪聽到了，在門口說：“要幫忙嗎？”

“不……”巴維爾剛吐了一個字，就被扒到一邊。

“當(dāng)然，請。”恩斯特說。

羅也沙琪隨手一揮，一團(tuán)似青非青的霧氣就包裹了方桌，寥寥數(shù)秒，霧氣散去，方桌表面的水分全然不見。巴維爾目瞪口呆，恩斯特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知道為什么要她幫忙了吧？普普通通的清潔術(shù)，比傻等著太陽晾曬快多了。”

桌子有了，板凳不夠。巴維爾跑去奇拉維家里借，后者去了礦區(qū)不在家，他就把墻上掛著的一件破了洞的粗布褲子和三個板凳一起串在胳膊后背，急匆匆趕了回去。這一路跑，累得滿頭是汗，到了家已經(jīng)是飯菜上桌，他把板凳放下，褲子交給姐姐：“奇拉維的，有時間給他補補。”

安希扎娜也沒多問，收好后把雷德力克喊下來，眾人一起落座。

可謂濟(jì)濟(jì)一堂，蘭斯洛特一家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熱鬧了。一桌子菜自然也不是珍饈美饌，最讓安希扎娜“出血”的是一盤辣椒炒臘肉，這頓飯吃完還不知道接下來得吃多少天苦薺菜。

恩斯特吃得挺香，羅也沙琪卻遲遲不動筷子，安希扎娜小心問了一句：“是不是不合口味？”

黃金矮人搖搖頭，一指屋外梳理羽毛的莫巴沙九頭鳥：“小沃的飯量比較大，我在想怎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