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昊自然是想起金蓮跟他說過的事了。

一言激起千層浪，龍昊還未覺不妥，但上下眾人全都為之一靜，一齊默默地注視著他。

昊感覺氣氛不對，抬頭望去，正與知縣的目光相對。只見知縣目光灼灼，眸中精光大盛，問旁邊道：“此是何人？”

屠青云被打斷了正事，心里那個氣呀，正要斥責并貶損一番。

但龍昊的師傅莫班頭卻突然搶出來答道：“回縣尊，他便是剛死了的老捕快老龍頭的獨子，頂替了他老子的差，也在咱們衙里充當快手，名字叫龍......”

快手者，不是說龍昊是個主播，而是對快班衙役的稱謂。

“也是前次點卯未到的那個，叫龍昊。”屠青云補充道。

知縣皺了皺眉頭，湯師爺見狀便代為發問：

“你說死的可疑，到底有何疑點？”

龍昊隨口就要回答，但感覺四周氣氛好像有些不對。他一時遲疑，直到師爺連聲催問，才囁嚅道：

“這個，我，噢不，小的也說不準......”邊說邊繼續瞄，但見知縣滿含期待，只好又說道：“但我聽傳言說那王老爺，噢不，王員外是被一神算子算準，要在七日內橫死。

但實際上回家當晚便就死了，小的想，如果算命的果真靈驗，便不應差出這許多時日。如果不準，則又并非天數，而是另有原因。總之這七日內的說法有些含混，似乎......可能有詐。”

知縣聞言臉色大善，點了點頭。

但屠青云卻道：“許是聽了算命的惡語，氣急攻心又兼淋雨著涼，所以暴病而亡也說不定。”

龍昊回說：“我聽聞王心堅正值壯年，并非容易猝死的年紀。就算是動火或者著涼，他家是開藥鋪的，必然通曉醫理，想來不至于沒有施救的辦法。總之以他的身份身家，一夜暴死，還是略微有一點難度。所以小的覺得——必有蹊蹺。”

“好！”知縣一拍公案，又問莫班頭道：“莫俞王，你以為如何？”

莫俞王心里對龍昊翻了一萬個白眼，但還是恭敬出班對道：“小的覺得，如此說來，好像此事也確實有些蹊蹺。”

知縣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要差人前去查案。

但莫俞王隨后又道：“稟縣尊，但王家人并未前來上告呀。”

知縣：“......”

都特么是一群蟲豸！

年輕知縣初為父母官，經驗尚缺。且之前主抓教化、錢糧等事，直到近來才將重心轉為刑獄訴訟，所知更是有限。剛才一時激動正要派人查案，突然聽說這么離譜的事、當事人家里竟然沒有報官？

在后悔“大意了”的同時，不禁感到有些麻爪。

請來的師爺便分憂道：“其家人雖未主動來報。但縣尊欲詳查原委，亦是老成謹慎之舉，上合法理，下合民心。若果真另有隱情，便可還公道于百姓，實在是愛民之舉，乃大仁大義也。”

屠青云聞言暗暗點頭，居然能把“菜雞”說的這么清新脫俗，看來此子堪為勁敵呀。誒不對......這話應該由我來說的呀？生氣！

而莫俞王則不禁微微動了動嘴唇，似有言語。

師爺便問：“莫班頭，你要說些什么？”

莫俞王心中嘆氣，嘴上卻道：“我說，師爺高見。”

“好，那此事便著你辦理，以五日為限，務須查明原委，具實來報。還有你......”知縣指了指龍昊，又對莫俞王說，“他也務必一同前往，現在就去。”

霧槽！

龍昊心中大驚，只是出個點子而已，怎么老板還真讓我把產品研發出來？難怪剛才一干“同僚”都對自己擠眼睛。

不過穿越過來第一次能參與查案，還真有點小激動。就是師傅的臉色好像不太好——黑著臉就要帶自己告退。

卻聽知縣又道：“慢！”

只見他捋須半晌后才補充說：“既未報官，你們可借吊唁之名，代本縣前往。從旁探聽，不得聲張。”

莫俞王：“是......”

轉出縣衙大門后，龍昊便躍躍欲試，但莫俞王卻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龍昊奇道：“這王家不是我縣首富嗎？師傅何故不樂？”

你們平常不是最愛到富戶家里去打秋風的嗎？

莫俞王卻避而不答，只默默帶頭走路。

不多時，兩個身穿箭袖黑布長衣、頭戴插紅翎方形平頂帽的黑皮，便來到了王家門前。

莫俞王嘆了口氣這才開口道：“走吧，為師帶你喝茶。”

霧草，“師傅，您說的這個茶它正經嗎？”

莫俞王想了想后沉重道：“不大正經......”

龍昊：“？？？”

莫俞王沒理會龍昊的異樣表情，徑自上前招呼門子，隨后便有下人將他們帶了進去。

在前廳落座后，莫俞王便開口道：“我奉縣尊之命前來吊唁王老爺，你家現在是由什么人在主事？快把人請出來說話。”

下人回說：“兩位捕爺見諒，現是姑爺協著夫人主事，但此時姑爺恰巧不在家中......”

莫俞王一拍桌子：“啰嗦！”

“你們姑爺不在，就快派人去百花樓把他找回來呀！我還不知道他嘛，真是。”

龍昊無語，岳父新喪，女婿票昌，也太好孝了吧這個。

下人便只好賠笑著說：“是，是，這就派人去請。”

“茶呢？茶也不上一杯！”

“是，是，這就上茶。”

說到這茶，龍昊便蒼蠅搓手地期待起來。

但是！

片刻后茶送上來，龍昊卻又失望了，茶呢？不正經的茶？就這個啊？

莫俞王一臉高深地笑道：“還不趕緊品品，這可是本縣首富王老爺家的好茶”，然后又自言自語地補充道：“大概全天下也特么地就這獨一份了......”

龍昊便伸手去拿。

但剛一觸手，卻發現——不對！這茶杯怎么是涼的？

莫俞王從旁勸道：“快喝吧，涼茶解渴。”

龍昊于是端起茶杯，學著古人品茶的樣子，輕輕打開茶蓋，呷了一口。

淡的。

而且沒有茶香。

龍昊心中起疑，于是又附庸風雅地用茶杯刮了下杯口。一刮才發現，霧草！這茶怎么沒曬兒啊？

“這什么茶這是？”

莫俞王輕笑兩聲：“告訴他。”

下人便回說：“這是我家老爺獨創的泡茶法，乃是于楓葉正紅的深秋之時，取山間清晨的露水，我家老爺說此水最有靈氣。封于壇中，藏在窖內九九八十一日之后，方可取出飲用......”

“等等，那茶葉呢？”

“我家老爺說，但凡食材皆從地里長出，接地府之陰氣，其實無益于體，反而是慢性毒藥。所謂不食人間煙火，方得長生大道。因此真正的好茶，便是不加任何雜質，飲的就是這天地靈氣！大吉大利，益壽延年。”

龍昊：“......”

呵呵，要不是你家老爺足足四十高壽，我還真就信了。

莫俞王道：“這茶這么好，得起個什么名兒啊？”

下人邪魅一笑說：“名最好聽，我老爺叫它——楓丹白露！”

龍昊：“......”

我現在只想把你打成滑鐵盧。

莫俞王揮揮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下人：“得嘞~”

然后莫俞王這才又轉過頭來對龍昊說：

“現在知道為師為什么不愿意上他這兒來了吧？”

“年輕人畢竟還是太年輕......就王心堅這雁過拔雁的德性，你說你搶這破差事干什么？”

連著把龍昊數落一頓，然后又抓起茶杯灌了一大口。

“呸，還是隔夜的！總之吶，咱們這趟可算是......”

龍昊被噴得滿臉閃光，趕緊攔下道：“可算是屎殼郎碰上拉稀的——來錯地方了，我知道錯嘞師傅。”

“誒？你這什么怪話這是？”

二人正吵鬧間，恰好王家姑爺回來了。

他趨步上前道：“家中連著幾日繁忙，到今日方才稍解一二。在下一時孟浪，出外游玩片刻，不想竟耽誤貴人，恕罪、恕罪。”

莫俞王也不起身，只隨手回禮道：“奉縣尊之命，前來吊唁敝府王老爺。”

隨后三人便是一陣表面客套。

正拉扯時，又從后堂里轉出一人來。

其人與龍昊四目相對，各自都有一些尷尬，王家姑爺敏感地捕捉到他二人神情，便笑問到：“你們認識？”

兩人齊齊擺手：“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