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升，余升？”
正靠在窗戶上發呆的余升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汪偉的聲音，又或者是根本不想理會。
高鐵窗外飛速后退的風景讓余升有些反胃。
自從上次接到父親余志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之后，余升好像就變得有些敏感，腦海里經常出現那天送妻子林欣回家的那輛陌生黑色轎車。
人一旦有了懷疑之后，就會神經質一樣，自由聯想到各種自己沒注意到的細節。
“難道林欣她真的出軌了嗎？”余升不禁心想。
“可是她除了玩手機變多了一點之外，沒有其他的異常舉動。”
“會不會是我多想了？可是父親為什么要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呢，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又為什么不直接跟我說呢？”
余升想不明白。
“不對，父親是個傳統的人，如果林欣真的出軌了，應該會直接告訴我，然后讓我離婚。”
“既然父親只是問問，那應該沒有出軌，可是為什么要突然問我和林欣的感情怎么樣呢？莫非父親覺得林欣有移情的傾向？”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余升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汪偉看著喊了幾聲仍舊無動于衷的余升很生氣，上前推了推余升。
肩膀上傳來的壓力讓余升不得不回過神來。
“主管？到了嗎？”余升問。
汪偉有些驚訝地看著余升：“我剛才說了半天你一句也沒聽進去？過來整理一下表格。”
余升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主管，昨晚沒睡好，注意力有點不集中。”余升道歉說。
“有點不集中？你那是完全不在狀態，年紀輕輕的，怎么比我這個中老年人狀態還差，你這樣不行，做事就要好好做。”汪偉訓說著。
余升感覺很憋屈，但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誰讓別人是自己領導，而自己又確實做錯了呢。
“主管教訓的是，我盡量調整。”
汪偉對這個回答顯然不滿意，有些不高興地看著余升，語重心長地勸說：“年輕人30歲左右再不努力，等老了再后悔？你文化水平比我高，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知道吧。”
余升連連點頭。
似乎是看出來了余升的心事，汪偉稍稍放緩了語氣。
“有什么事想不通還得這樣失魂落魄的，你才這么年輕，能經歷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想開一點，心態放平。”
“上班了就專心上班，好好干工作，爭取加薪升職，保證經濟來源，回家了就好好經營家庭，兩不誤，這樣才行。”
對于這番話，余升也很認同，也很驚訝汪偉能對自己說出這番實誠的話。
“主管人表面嚴肅無比，心腸還是有點軟的，也不是完全沒人情味。”余升心想。
剛想著，汪偉又擺出一副被欠了幾十萬的嚴肅地樣子，推過電腦：“趕緊看，馬上到站了，盡量今天跟對方把事談好。”
聊了兩句，雖然沒有解決問題，但是注意力好歹轉移了一些，余升的心情也稍稍平復了不少。
“好的，我馬上看。”
……
功夫不負有心人，談判進行的很順利，汪偉和余升非常開心。
陪客戶吃完飯，汪偉和余升慢慢悠悠地回到了酒店。
“這個最大的客戶，終于搞定了，這個季度的銷售業績也該達標了。”汪偉笑著說。
余升也松了口氣。
“不容易啊，這個客戶前前后后跑了十來趟，總算是滿意簽單了。”
汪偉點了點頭。
“不錯，你做了很多工作，有你一份功勞。”
第一次聽到汪偉的贊許，余升也有些高興。
“其實我沒做什么，主要是主管你，經驗老道，看準了對方的軟肋，一個電話直接搞定，成功。”余升說。
汪偉聽著奉承的話也很開心，笑了笑說：“所以做事就要找準關鍵點，要不然做了許多無用功，也只是事倍功半。”
“是是是，又學到了。”
余升連連附和。
快到酒店，汪偉突然對余升說：“既然工作完成了，我看你家里也有事，這次就先回去吧，你自己看看明天一早的車票，自己買票回去，別超標就行，回公司一起報銷。”
余升有些吃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來，汪偉都是一絲不茍，嚴苛無比，上班調休都要考慮很長時間，更是從來沒遲到早退過一分鐘的人。
“那明天的合同？”余升有些不敢相信地問。
“談都談好了，明天合同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有事先回去。”汪偉說。
入職這么久，加班早已是常態，如今第一次享受提前回去的待遇，余升很激動。
“真的嗎？那我真的先回去了。”余升確認似地問。
汪偉有些不耐煩地說：“什么真的假的，我什么時候跟你開過玩笑？怎么還婆婆媽媽起來了？要回去就趕緊回去，不回去就抓緊工作。”
余升趕忙回答：“回回回，我這就買票，買今晚的票回去。”
“隨你，你自己決定。”
……
回到房間的余升一邊看票，一邊收拾東西。
買好票正準備跟林欣分享的時候，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我提前回去會怎么樣呢？會看到什么景象嗎？”
“不會吧，她昨天還問我什么時候能回去，如果真的有問題，應該會不希望我回去吧。”
“可是父親為什么那樣問呢，到底發生了什么？”
“應該沒事的，難得先回去，還是先打電話說一下吧。”余升心想。
就在手指即將按下撥通鍵的時候，余升的手僵住了。
“那天那個人到底是誰？”
……
懷著無比復雜又擔心的心情，余升帶著懷疑，終究是沒有按下撥號鍵。
深夜的車站尤其寂涼。
越接近家，余升越是緊張擔心，不知道是期待發生著什么，還是期待不要發生什么。
樓底下，余升看著一輛黑色的轎車有些發呆，腦袋也有些充血。
“自己到底怎么了。”
余升晃了晃腦袋。
“如果林欣真的出軌了，那自己該怎么辦？”余升不斷問自己。
帶著猶豫，余升壓住了胸腔里的即將爆發的火氣。
門口，余升的手有些顫抖，耳邊仿佛傳來了不堪入耳的聲音。
腦海里兩個小人已經打的不可開交。
“沖進去搞死那個男的，不干死他算什么男人。”
“沖動是魔鬼，沒親眼見到都不能說明什么，或許人家只是普通同事朋友呢。”
“普通同事朋友能經常送有夫之婦回家？沖進去，父親已經那樣暗示你了，肯定有問題，說不定這會正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進去抓個現行。”
“只是順路也說不定呢，就是自己還坐過女同事的順風車呢，那個行政的小丫頭齊玟還拉過自己手，能說明什么？也有問題嗎？”
“那不一樣，我自己有分寸，和齊玟保持了距離，而且離職后也沒再聯系過。這都半夜找到家里來了，還不能說明問題嗎？難道來斗地主嗎？”
“或許有急事呢，總得給個機會解釋一下吧。”
“有什么解釋的？你覺得什么急事能半夜到家里來？色迷心竅還差不多，要有事也是不偷腥就會死的事。”
“不能太沖動了，一時沖動帶來的后果是什么？兩敗俱傷，到時候余澤怎么辦？父母怎么辦？準備后半生在牢里渡過嗎？”
“那也總比讓他們騎到頭上拉屎的好，人活一口氣，這么窩囊對得起誰？又如何能給余澤樹立個男人的榜樣？”
“想想家人，想想你們，想想這些年的感情，如果感情真的出問題了，自己又何嘗沒有責任，為了一時的快感，值得嗎？”
“你就是個窩囊廢，瞻前顧后的，你這一生都在失敗，都這個時候了還顧及這么多，有什么出息，讓人失望。”
“時代不一樣了，你不是一個人，考慮考慮家人。”
……
余升第一次覺得這個熟悉的家竟然如此陌生，第一次對這個熟悉的大門生出了一絲恐懼，無比擔心害怕里面的景象，也無比擔心害怕自己會做出什么。
這一刻，鑰匙插在鎖孔，門把手是那么的寒冷刺骨，余升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
叮咚，電梯的聲響讓余升驚醒過來。
“林欣，千萬不要讓我失望，不要做那種事。”
余升心想著，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開門，走進了黑漆漆的屋子。
余升靜靜地放下行李，身上血液沸騰，又有些乏力，一股無可奈何地挫敗感油然而生。
愣在客廳看了看仍然亮著燈的房間，余升轉頭走進兒子的房間。
兒子早已熟睡，手里還抓著新買的玩具，余升冰冷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溫暖，輕輕給兒子搭上薄被。
回到客廳，余升不自覺地掏出了應酬客戶的香煙點了一根。
紅色的火光伴隨余升沉重的呼吸時明時暗，余升看了看手中的煙頭，自嘲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余升走近房間，門內依然亮著燈，里面隱約傳來男女的聲音。
余升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開房門。
床上，林欣正側躺在床上，上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大腿搭在被子上，頭發散亂不堪，睡相有些不雅觀。
余升環顧了一下，并沒有看到自己擔心的畫面。
走近床邊，原來是林欣的手機正在播放電視劇。
余升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妻子，自嘲著松了口氣。
“想什么呢，難道你還看到自己老婆出軌嗎？”
“自己疑心病太嚴重了，說起來，自己和林欣結婚這么久，感情都很好，林欣對自己也是很包容，自己這么懷疑林欣確實對不起她。”
“想起來，幾個月前自己還沒有工作的時候，林欣都沒有抱怨，自己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
生活本不易，自己還懷疑自己的妻子。
越想，余升越覺得對林欣有些愧疚。
看著熟睡中的妻子，余升的眼神溫柔了許多。
余升悄悄拿開林欣的手機，放到了一邊，又輕輕給蓋上了被子。
似乎是感覺到了，林欣朦朧地睜開眼睛，一看到余升，立馬笑了起來抱住余升的脖子。
“老公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余升有些不好意思：“剛回來不久，那邊已經談定了，主管突然說可以提前回去，我就連夜買票回來了。”
“嗯，來，快睡覺吧。”
林欣笑著拉住余升。
看著林欣此刻依賴的樣子，余升再也忍不住自己內心的感情，重重地吻了上去。
……
清晨的陽光格外明媚，折騰了一夜的余升卻早早醒來。
看了一眼仍然在熟睡的林欣，余升由衷地笑了笑。
現在窗口，一個中年女人正鉆進樓下那輛黑色的轎車，原來那車是樓底下鄰居的。
余升笑著搖了搖頭，轉身準備洗漱。
一陣震動傳來，余升看了看，是林欣的手機。
余升正想叫醒林欣，可又不忍心，于是走近拿起手機，調成了靜音。
剛準備放下，對方又發來了信息。
“早安，欣姐。感謝昨晚陪我聊這么晚，我感覺好多了。”
欣姐今天有時間嗎？一起吃飯吧，老地方怎么樣？”
“還有，欣姐昨天真的很漂亮。”
看到這里，余升的手有些顫抖，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讓余升滿腔怒火。
這段簡短的對話雖然沒有任何明示或暗示，也沒有任何露骨的表述，但是一個男人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標注為徐昊弟弟的人很明顯是帶著目的發出這段話的。
而且這段話已經超出了正常男女同事朋友的界限，因為自己當初和林欣談戀愛的時候也是這副語氣。
看到這段話，余升仿佛看到了一個處心積慮，絞盡腦汁接近自己獵物的猛獸。
再看看正在熟睡的妻子，想起昨晚的纏綿，余升有些喘不過氣來。
原來昨晚并不是簡單刷劇刷到半夜，而是陪一個對自己有想法的男人聊天聊到了半夜。
余升翻看著兩人的聊天記錄，雖然沒有直接挑明，但是越看，余升越是肯定了自己的懷疑，這個徐昊正在追求妻子。
越想越覺得后怕。
余升放下手機，滿腔的怒火，伸手就想將妻子拉起來質問。
但是看著妻子熟睡的樣子，余升又想起二人平淡但幸福的生活。
這段話又能證明什么呢？不能證明妻子出問題了。
“小欣為人內向，說不定都沒意識到對方不懷好意。”
手僵在空中，余升很糾結，也很心痛。
“為什么？為什么你在自己面前表現得比之前更加活躍和依賴，背地里卻還要如此堂而皇之的接受一個男子的不斷示好。”
“小欣你太讓人失望了，到底為什么。”余升內心在不斷質問。
余升的思緒回到了大學時候。
自己并不是林欣第一個喜歡的人，那時候，內向的林欣無比暗戀著一位同學，可是由于某些原因兩人并沒有最終走到一起。
在林欣低迷的時候，自己的出現才讓林欣重新感受到了愛。
轉眼結婚已經快6年了，余升以為這段感情會像童話故事里一樣走到最后，可是現實卻給了自己一刀，鮮血淋漓。
“爸爸…”
二子余澤正揉著眼睛站在門口望著余升。
看到兒子，余升的眼神瞬間溫柔的不少，腦袋也冷靜了些許。
這時，林欣也醒了過來，微微瞇著眼睛，看著父子笑了笑，抱住余升的手臂。
“今天周日，怎么都起這么早。”
聽到妻子的聲音，和其他男人聊到深夜的畫面又浮現在余升腦海中。
一股怒氣沖進喉嚨，想要說些什么，但是看到兒子的臉，余升終究是忍住了。
余升牽著兒子走到洗手間洗漱，冷淡地掙脫林欣的手，沒有理會。
突如其來的冷淡讓剛睡醒的林欣猛地愣了一下。
“老公怎么了？好像有點不開心…”林欣心想。
轉頭看著自己被翻過來的手機，林欣有些手腳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