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的街道有些濕潤，而實際上天之環的降雨都是人工降雨，降雨量一直都是設置成一個合適的程度，剛好能降低城市的溫度。

在降雨之后的公墓，平添了一份悲傷的氣氛，不時有人舉著透明傘走進公墓，就連幾只渡鴉都不敢嘔啞鳴叫，生怕打擾了亡者的休息。

長江區的公墓向來是肅靜的地方，一排排刻著字的墓碑沉寂地立在公墓里，無論是生前富貴或是貧窮，在死后都不過是墓碑旁一方小小的棺材。

一個穿著整齊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單膝跪在一個墓碑前，他手捧著一束白色菊花，在風中搖曳著。

他把手里的花束放在墓碑前。

對著墓碑低聲訴說著什么，卻被風聲掩蓋。

就在他自言自語時，一個穿著西裝的女人來到了他的旁邊，正是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走到他旁邊時，她才能依稀聽到年輕人在說些什么。

“爸，我考上了天之環人聯學院，就是你們經常跟我提的學校。”

“我沒借助導師的幫助，我靠自己的努力成功了。”

“真希望你能看到啊，老爸。”

墓碑上刻著的名字是：周立群，底下還寫著一條墓志銘，是別人給他的寫的。

墓志銘上寫的是：普通的男人，偉大的父親。

在周立群死后已經過了一年，

在周立群和老爹死后的第二天就被發現，想收老爹保護費的黑幫小弟們硬闖進改裝店，然后他們就發現了兩人的尸體。

這些在貧民窟的如鬣狗般的黑幫在老爹的改裝店大快朵頤，他們搬空了老爹店里所有值錢的東西，讓后來的警察頭疼不已。

后來警局的人想通知周川其父親的死訊，卻讓伊莎貝爾壓了下來。

周川在高校的最后一年成為少數沒有導師指導的學生，他日日夜夜地泡在圖書館里，將自己的神經麻木。

這都是因為周立群還活著，周川要完成周立群的夢想，也是唐香的遺愿。

伊莎貝爾害怕這個時候讓這個年輕的孩子知道父親的死訊會讓他喪失生的動力。

周川在完成升學考試最后一場考試之后，走出考場，等待他的不是父親，而是伊莎貝爾帶來的死訊。

在一開始周川的精神幾近崩潰，他大哭了一整天，到最后哭累了，就直接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醒過來，從便利店買來啤酒和香煙，然后把自己鎖在屋子里，除了購買啤酒和煙他不會離開出租屋半步，而當房東向他的個人終端發出催房租的訊息時，伊莎貝爾替他支付了這筆錢。

而這一切有所改觀的時間是在第15天的時候，這一天他穿著兜帽衫下樓買啤酒時撞上了等待他多時的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停下了渾渾噩噩的身體。

“你想復仇嗎？”

周川紅腫地雙眼直視著伊莎貝爾，他的眼白上盡是血絲，他的聲音讓人難以分辨出和之前的少年是同一個人：“你什么意思？”

伊莎貝爾開口說：“死于黑幫火并……這是假的死因。”

“這是一場謀殺。”

他于第十六天終于走出了那間小小的出租屋。

他走出出租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所剩不多的錢租了一套不太合體的西裝，前往公墓。

※※※

周川注意到了在之后到來的伊莎貝爾。他起身向伊莎貝爾鞠了一躬：“謝謝您。”

伊莎貝爾看到他重新振作起來的樣子，她的擔憂就少了幾分，她開口道：“這里不是談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說吧。”

伊莎貝爾選的地方是一處名為新十六號餐廳的飯店，此時并非飯點，店里沒有什么人影，只有一個店員在無聊地玩著掌機游戲。

他們兩人坐到了最角落的位置，伊莎貝爾點了一杯咖啡飲品，周川沒有什么錢，即使伊莎貝爾提出替他付錢，周川也沒有好意思點些什么。

伊莎貝爾望了望四周，她有些懷念地說起來：“這里是我第一次見到周立群的地方，真是讓人懷念。”

“抱歉，有些跑題了。”

然后伊莎貝爾在自己的個人移動終端上觸碰了幾下，一條訊息發送給了周川。

周川點開一看，一個有著銀質鼻子的中年削瘦男人的面龐浮現在他的面前。

“這個人就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

“弗吉爾·德懷恩……”周川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望著那張似笑非笑的陰翳面孔怔怔出神。

伊莎貝爾喝了一口咖啡，她用嚴肅地語氣說道：“從各方面來講，我向普通人透露墮落者的信息都是違法的，請不要向任何人說是我告訴你的消息。”

周川點了點頭。

“你想做什么我都管不著，但我奉勸你，在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最好不要讓這個人注意到你。”

聽到伊莎貝爾的話，周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正巧店員走到他們的旁邊，店員用經典的服務型微笑對他們說：“請問你們還需要些什么嗎？”

正當周川想搖頭的時候，伊莎貝爾微笑著朝店員開口說道：“給這個小伙子來一份豬腳蓋飯，他都瘦得不成樣子了。”

“好的，謝謝惠顧。”店員將點的菜品傳給后廚。

在稍作等待之后，一盤豬腳蓋飯被店員端了上來，冒著熱氣的豬腳散發出美味的氣味。

周川看著這盤豬腳蓋飯，他哽咽了。

“謝謝你，伊莎貝爾阿姨。”

“快吃吧。”伊莎貝爾不忍看到周川抽泣的樣子，她閉上雙眼，只是靜靜等待周川用勺子一口又一口地吃下米飯。

周川把自己噎著了，咳嗽了，肉和米飯從他嘴里被吐出來，而他又用勺子把吐出來的又盛起來吃掉。

他囫圇吞棗一般吃完了一盤米飯，伊莎貝爾看著他，露出了笑容：“好吃嗎？”

周川聽到伊莎貝爾的話拘謹地點了點頭。

“我第一次見到你父親時，我還剛從學校畢業，你父親當時是我的頂頭上司，他給我下達第一個任務的時候就是在這。”伊莎貝爾自顧自地抽起香煙來，站在一旁的男店員在看到她抽煙也只是抬頭瞅了一眼，就繼續研究起手上的電子游戲。

“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周川到現在才發現他實際上并不了解自己的父親。

“好人，壞人？天之環沒有那么簡單的判斷一個人的方法。”伊莎貝爾吐出煙霧，她轉頭看向窗外的大街，擁擠的道路上擠滿了浮空車，喧囂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

“他是一個會為自己親人付出一切的普通男人，僅此而已。”伊莎貝爾把燃盡的煙蒂隨意地摁滅在桌子上。

周川聽到伊莎貝爾的話，眼神中多了一些神采，他有些疑惑地說：“如果是阿姨你的話，你會怎么做？”

“我？”伊莎貝爾聽到周川的問題沉默了一小會，緊接著她就用一種懷舊地口吻說道：“如果是周立群的愿望，他一定希望你平安的活下去——”

“但這不是我的選擇。”

伊莎貝爾的眼神多了一絲怒意。

“不復仇怎么平息怒火。”

這時，小飯館里的音響響起了一首上個時代的老歌，悠揚的曲調配合男聲徐徐講出故事。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Kiss the Sky》，這家店的店長似乎是個懷舊的人，懷念地球的人和事。

那時候有最好的音樂，最好的未來。

而現在剩下的只有一個滿目瘡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