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仍舊不饒，繼續揮拳打來，一面大笑道：“下毒？這倒是個好借口，依我看，是你們和那姓仇的小鬼商量好了的，共同演的一出苦肉計吧？”

呼嘯的寒風，嘈雜的雨聲，還有那鉆入骨髓的劇痛。

王驍只覺腦袋嗡嗡作響，聽不清張先在說些什么，只能依稀看見，眼前凌亂的拳影，還有充滿嘲諷神情的張先。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他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心中的念頭升起，不斷地問出“為什么”三個字來。

原本被仇盡下了毒蠱，王驍便已苦澀難言，此番再見到劉度、張先、胡勇，還有其他劉家弟子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鄙夷、不滿和厭棄，他的心神，像是被什么東西擊碎了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腦海里，仿佛出現了一道，從九幽傳來的魔幻聲音：“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

此時王驍的腦海里，只剩下了這三個字。

對仇盡的恨意，對劉家眾人的誤解而生出的委屈，還有體內那只噬心蠱所造成的痛苦，瞬間化作了濃濃殺意，充斥在他的心頭。

“殺！”

王驍怒喝一聲，他雙目通紅，神情猙獰，仿佛要釋放心中所有的不甘，手中的短斧，似乎爆發出無窮的力量來。

“不好！”

一旁的邱剛見狀，哪里還不知道自己這位三哥已是激發出了殺意，根本不管眼前的兩人，是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結拜兄長，看那架勢，似乎是要與張先同歸于盡。

轟隆！

還沒等邱剛與胡勇趕上去制止，只聽驚雷乍起，一道霹靂閃過，照亮了整條長街。

而邱剛與胡勇二人清晰地看見了，他們此生難以忘懷的一幕——

張先的半邊身子，已經被失去理智的王驍，一斧子給劈開了。

血流如注，在這驚雷雨夜，無比恐怖。

“大哥！”邱剛與胡勇齊聲悲呼，心頭又驚又恨。

“我、我……”

張先的熱血，盡數潑灑在王驍的臉上，混雜著冰冷的夜雨，將王驍心頭的殺意倏地沖散不少。

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

此時的王驍，滿身血污，怔怔站在原地，手中的短斧也不知何時掉落在了地上，他目光驚駭，神色倉皇，似乎見到了某種大恐怖。

“你給我去死！”

一聲凄厲的怒吼，順勢又帶起一道霹靂驚雷。

只見胡勇踩著腳下的血水，泛起一陣水花，須臾間沖到了出神的王驍身前，抬手，提劍，前刺。

一氣呵成！

一劍穿心！

噗嗤——

王驍身子一顫，眼神中似乎重新恢復了些許光彩，他看清了眼前，那久久無法忘懷的景象。

自己的結義大哥，被自己一斧子劈死了。

自己的結義二哥，把自己一劍穿死了。

他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些什么，可喉間涌出的那滾燙的，含著些許腥甜的液體，仿佛堵住了他的喉嚨，也堵住了他嘴。

隨即，鮮血涌出。

王驍突然覺得，這場傾盆大雨，似乎也沒有那么熱了，嘴唇上熱熱的，好像……好像曾經那個少女的唇瓣緊緊貼在上面。

哦，是了。

那個女孩兒，似乎在臨死之前，也如二哥這般神情，一模一樣。

她的唇瓣真是軟啊……

可惜，她不聽話，所以死了。

但為什么，自己聽家主的話，也聽仇盡的話，最后還是死了……

思緒到此，戛然而止，王驍的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沒有霹靂閃過他的眼前。

“三哥！”

失去意識之前，王驍好像聽見，有人在叫他。

“二哥，你、你為什么……”邱剛癱倒在地，實在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胡勇突然回過頭來，死死地盯著邱剛，雙目通紅地說道：“他殺了大哥！你說！難道他不該死嗎？！”

“呵、呵、呵呵……”

邱剛愣了一下，恍若失神般地笑了幾聲，然后目光中情感盡去，剩下的只有冷漠，他抬起頭，看著胡勇，“所以……你也要殺了我嗎？”

胡勇咬了咬牙，從齒縫間擠出一個字：“殺！”

話音方落，霹靂又起，長劍隱入風中，呼嘯而來。

咚！

而邱剛的心頭，猶如錘擊重鼓，腦海之中，也朦朧地只剩下一個聲音。

殺了他。

……

廝殺還在繼續，而夜雨逐漸停息。

那震天如雷的喊殺聲，也慢慢減弱，只剩下微微的風聲拂過耳邊，還有持續不斷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不知是水，還是血。

此時還依舊站著的人，并不算多，除卻仇盡、蕭無咎、肖龍、綠帽門徐青、黒木派高洋之外，就只有劉度，以及他身后僅剩的幾名劉家弟子了。

躺在地上的，大多數已經沒了氣息。

還有幾個鬼王宗弟子、劉家弟子，則是身受重傷，要么昏迷，要么也再無一絲再戰之力，至于綠帽門和黒木派的人，全軍覆沒。

“劉度，束手就擒吧，我能給你留個全尸。”仇盡面無表情，他的身上雖然也多了幾處傷痕，黑衣染血，但他的氣息依舊穩固。

反觀劉度，卻已是披頭散發，比仇盡等人更加狼狽，早已沒了往日那般姿態，唯有那陰鷙的目光，絲毫未改。

他看向四周，劉家弟子死了不少，那四個心腹，也全都死狀慘烈地倒在地上，多年的鮮血毀于一旦。

“呵……呵呵……哈哈……”

劉度雙肩顫抖，從一開始的輕笑，到最后的狂笑，狀若癲狂。

他倏地停下笑聲，眼中寒光直視仇盡：“全尸？鬼王宗的人……還真是仁慈啊。”

仇盡神色未改，卻沒有說話。

“你們以為……自己已經勝利了，所以在我面前，擺出了這般姿態，對么？可惜啊，到頭來，黃雀何止一個……”

劉度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朝著身邊的無盡黑暗，大聲喊道，“諸位，戲已唱罷，還要看到幾時？！”

呼……

寒風襲來，微微卷動街邊的酒旗。

然后，繼續重回寂靜。

蕭無咎眉頭緊皺，看著劉度這般精神失常的模樣，正要破口大罵。

但仇盡突然擺手，制止了他。

蕭無咎詫異地向仇盡看去，卻見他神色凝重，兩耳微動，片刻后輕聲道了兩個字：“來了。”

呼！

勁風大動，酒旗獵獵作響。

數道身影，突然從黑暗中出現，幾個閃身，便落至廝殺場中。

“劉家主果然好算計，三言兩語，便將我們逼得現身出來。”一道如春雨般柔潤，又似夏夜風鈴般清脆之聲傳來。

仇盡目光一凝，倏爾眼前光芒一閃，便有八位身姿婀娜，娉婷裊裊的身影，引入眼簾。

卻見為首的一名少女，身穿鵝黃宮裙，手握紫芒彎刃，更是耀眼萬分，在這漆黑蕭索的雨夜當中，恍若一顆璀璨的星辰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