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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 

國家和公司利益的沖突

拉爾夫·戈莫里Ralph Gomory,現為紐約大學研究教授(Research Professor),以數學和技術領域的研究而聞名,曾獲得美國國家科學獎。此前,他負責IBM研究部20年,擔任斯隆基金會總裁18年。除了數學和技術領域的研究外,他還在全球化、貿易等領域著作甚豐。William J.Baumol,已故著名經濟學家,在企業行為理論、產業結構理論、通貨膨脹理論、藝術品市場、環境政策以及競爭政策領域都有杰出的貢獻。本文發表時,兩位作者分別任職于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和紐約大學伯克利企業研究中心。原文見Gomory,R.& Baumol,W.J.,Globalization:Country and Company Interests in Conflict,Journal of Policy Modeling(2009),doi:10.1016/j.jpolmod.2009.05.013。由Elsevier授權。 威廉·鮑莫爾戈莫里和鮑莫爾關于貿易理論的更詳細論述,參見《全球貿易和國家利益沖突》(中信出版社,2018)。

1.引言

本文的結論嚴格基于經濟學中某些最古老和最經得起時間檢驗的模型。但由于今天身處全球化時代,我們借助這些熟悉的模型要探討的問題與過去通常見到的有所不同,從分析中得出的答案也可能有悖于很多經濟學家的普遍信念。

全球化帶來了根本性的變化,我們特別強調以下兩點,并將在后文更完整地加以解釋:

(1)表明自由貿易會帶來好處的經濟學理論,同時表明全球化可能對至少一個貿易國帶來傷害。

(2)在全球化進程中,某個國家的利益與該國企業的利益可能并不一致。例如IBM、GE和英特爾這樣的跨國企業,其總部仍位于企業的創始國,但其利益遍布世界各國。

2.自由貿易與全球化

我們都知道,無論各國的能力如何,它們之間的自由貿易總是有好處的。即使某個國家在開展貿易的所有產品上都比另一個國家的生產效率更高,也依然能因貿易而受益。外行人對此或許不容易接受,但了解比較優勢理論的經濟學家已將此當作事實。

然而在全球化世界中,我們面對的不再是兩個國家的生產能力保持不變的情形,從事貿易的雙方都在發生變化。例如,20年前與我們從事貿易的中國并不生產半導體和汽車,而今天已面貌一新。

這自然引出了如下問題:貿易的對象從過去的中國變成今天的中國,對我們來說是好事嗎?

貿易對象國的生產率提高,看起來對本國和對象國都有好處。可惜經濟學理論對此并不認同。至少從希克斯教授(J.R.Hicks)在牛津大學發表的就職演講以來,很多經濟學家陸續提到,貿易對象國在貿易本國的出口產業上的生產率提高,可能損害本國的利益。

本文作者多年來的研究(Gomory,1991,1994;Gomory and Baumol,1992,1994,1995,1996a,1996b,1997a,1997b,1998a,1998b,2001)分析了在何種條件下貿易對象國的經濟發展可能對本國有利或者有害。

3.最簡化的案例

正如保羅·薩繆爾森(Paul Samuelson)在2004年指出的那樣,可能出現至少一個貿易國得到不利結果的情形。我們只需要根據李嘉圖提出的經典的英國和葡萄牙之間的貿易模型就能得出該結論。

我們假設,英國在紡織品產業的生產效率較高,在葡萄酒產業的生產效率較低,葡萄牙的情形正好相反。我們再假設,兩個國家對紡織品的需求均大于對葡萄酒的需求。該模型的全部數值結果參見本文的附錄A。

圖1 英國的消費量

圖2 葡萄牙的消費量

圖1和圖2顯示了這兩國在三種不同場景下的結果:(1)自給自足;(2)自由貿易;(3)全球化。在自給自足場景下,英國紡織品生產的效率高,會大量生產和消費這類產品。葡萄酒生產的效率較低,生產和消費的葡萄酒數量也較少。葡萄牙的情形則正好反過來,生產和消費的葡萄酒較多,紡織品較少。

在自由貿易場景下,英國的所有勞動力都生產紡織品,葡萄牙的所有勞動力都生產葡萄酒。在之前自給自足場景下從事葡萄酒生產的英國勞動力轉而從事紡織品生產,并以其產品換回葡萄酒,而之前從事紡織品生產的葡萄牙勞動力則轉向葡萄酒的生產。由此得到我們熟悉的有利結果:英國人將消費與之前同樣多的紡織品,以及多得多的葡萄酒;葡萄牙人消費的紡織品大量增加,喝的葡萄酒也不會減少。

在全球化場景下,葡萄牙會發現,更好的辦法是生產需求量更大的產品,通過學習讓紡織品的生產效率趕上英國。這是希克斯提到的案例,貿易對象國在貿易本國出口產業上的生產率有所提高。由此得到的新均衡結果是,英國依然專門從事紡織品生產,但在全球市場份額中的占比從100%下降至3/4;葡萄牙的勞動力則有1/3從事紡織品生產,2/3從事葡萄酒生產,葡萄牙占全球紡織品市場份額的1/4和整個葡萄酒市場。

此時,英國生產的紡織品與之前一樣多,但在全球市場中的占比下降,而葡萄牙的占比上升。因此,貿易條件不再對英國有利,在這一李嘉圖模型中,貿易條件反映的是,一小時的英國勞動力的產品能購買多少小時的葡萄牙勞動力的產品。因為其出口的紡織品換回的葡萄酒減少了,造成英國人的葡萄酒消費量減少,而紡織品消費量不變。也就是說,葡萄牙的經濟發展顯然給英國人帶來了損失。相反,葡萄牙人的紡織品消費量增加了,而葡萄酒消費量并未減少。葡萄牙成為全球化的受益者。

在何種條件下,我們會得到上面的結果,即全球化使發展中國家受益,而使其貿易對象國受損?在何種條件下,我們會得到使兩個國家均受益的結果?這將是下一節的內容。

4.一般情形:陳述和分析

我們之前的研究(Gomory and Baumol,2001)描述了如下的一般結論:

較為落后的貿易對象國的經濟發展(生產率提高),在某個臨界點前通常對本國有利。但在臨界點之后,貿易對象國的進一步發展會使本國受損。

為更加精確地進行解釋,我們借助標準的李嘉圖國際貿易模型來分析兩個國家在n種產業從事貿易交換的情形。國家1的勞動力規模為L1,國家2的為L2。兩國的支出偏好都采用柯布-道格拉斯形式,國家J在產品i上的支出是其國民收入的一個固定比例(di,j)。

在生產方面,國家J生產的產品i的數量為qi,j,它與勞動力li,j為線性關系,也就是:qi,j=ei,jli,j。通過改變生產率系數ei,j,我們可以得到不同的均衡解。例如在上文的英國和葡萄牙案例中,通過改變葡萄牙在紡織品上的生產率系數,就能從自由貿易均衡調整為全球化均衡。

生產率系數組ei,1和ei,2分別反映了國家1和國家2的經濟發展水平。生產率總是受到當時工藝水平的限制,有時還受到自然資源的限制。因此對每個國家的每個產業而言,都存在生產率最大可能值:emaxi,j。對各種可能的經濟發展水平ei,j而言,總是滿足:ei,j≤emaxi,j

在我們的分析中,針對產業數量固定為n,最大生產率水平為emaxi,j的每個模型,我們將分析所有可能的生產率組合帶來的所有均衡解。ei,j的不同值對應著一個國家的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為確定每組ei,j的均衡解,我們將利用本文附錄B中描述的標準均衡方程組。

5.基本圖形

對任何給定生產率系數向量ε={ei,j},都存在一個均衡解,每個國家有一個國民收入水平Yj和一個效用水平Uj。圖示中的點代表的是各國的國民收入的相對值,而非實際值。已知Yj,我們可以計算出以下的相對國民收入:

Z1=Y1/(Y1+Y2

Z2=Y2/(Y1+Y2

接下來,我們可以在一個圖中用兩個點來描述上述均衡解,其橫軸顯示Z1和Z2的值,兩個國家的效用水平U1和U2則分別由左右兩側的縱軸對應。當然也可以隨時從Z1和Z2換算出實際收入值Y1和Y2。Z1代表國家1在全球收入中所占的份額,值域為0—1(100%),Z2則恒等于1-Z1

在圖3描述的均衡解中,黑點代表國家1,其效用水平對應右軸的刻度。灰點代表國家2,其效用水平對應左軸的刻度。左右兩軸的單位效用高度都代表:不存在貿易時,每個國家利用最大可能生產率、自己生產所有產品所能達到的效用水平。

一國在貿易均衡解上得到的效用水平低于自給自足時的水平,是完全可能的,而且普遍存在。它只是表明,該國的很多產業并未達到最大可能生產率。例如,不發達國家的產業就很少能實現最大可能生產率。

上述的均衡解圖示法,讓我們能夠把許多不同的均衡解描述在一張圖上。圖4顯示了有11種貿易產品(n=11)的模型得到的18個均衡解,不同的均衡解是從可能的生產率水平區間中隨機選取得到的。圖中的Zc代表兩個國家的所有產業都達到最大可能生產率時的全球收入占比。

圖3 1個均衡解

注:Z1=國家1占世界產出的比例,以下各圖同。

圖4 18個均衡解

在圖4中,我們看到給國家1帶來最大效用的均衡解往往給國家2帶來較低的效用,反之也類似。我們還看到國家1的效用水平U1隨Z1(該國在全球收入中的占比)的提高而提高,國家2的效用水平U2則隨Z2的提高而提高,Z2=1-Z1

上述結果是普遍現象,還是因為這一特殊的案例設計和特殊的ei,j取值而得到的特定現象?為回答這一問題,我們轉向分析包含若干可貿易產品的模型的所有可能均衡解。

6.所有可能的均衡解

接下來,針對每個n和每組emaxi的取值,我們借助了有關數學工具,研究滿足ei,j≤emaxi,j的所有可能的生產率水平的均衡解。

分析結果如圖5所示,該模型包含11個產業,兩個國家的規模和最大可能的生產率水平均相同。

圖中的黑色曲線代表黑點分布區域的上限,每個黑點則都代表國家1的一個均衡解,圖中顯示了部分黑點。對應每個黑點,都有屬于同一個均衡解的一個灰點。圖中的灰色曲線則代表灰點分布區域的上限,同樣顯示了部分灰點,它們是黑點的對應物。位于灰色曲線及其下方的區域全是灰色點,它們也與黑點對應。對于所有可能的均衡解,國家1的效用水平位于黑色曲線及其以下的區域,國家2的效用水平位于灰色曲線及其以下的區域。

圖6顯示的仍然是11個產業的案例,其中用位于黑色曲線頂部的一個較大的黑點代表國家1的可能的最優均衡,其下方的較大灰點代表國家2的相應的效用水平。與之類似,我們用位于灰色曲線頂部的一個較大的灰點代表國家2的可能的最優均衡,其下方的較大黑點代表國家1的相應的效用水平。

圖5 所有可能的均衡解

圖6 利益沖突的均衡解

請注意在這兩種情形下,某個國家的最優均衡對另一個國家而言是個較差的結果。可以證明,這些特征并非來自這11個產業的模型,而是普遍存在的現象。

7.均衡值域的上限邊界:一般描述

值得注意的是,所有包含合理的較多產業種類(通常在8個或更多),并排除最極端的最大生產率選擇的模型,都會得到相似的分布邊界形狀。下面是對這些分布邊界的一般特征的描述:

對于有合理數量產業的模型,國家1的均衡解分布邊界可以用一條平滑曲線來趨近,在Z1=0時,其高度為0,然后上升到唯一頂點,再下降到國家1在自給自足狀態下的效用水平。相似的是,國家2的分布邊界在Z1=1時高度為0,然后隨著Z1值的降低而上升到唯一頂點,最后下降到國家2在自給自足狀態下的效用水平。并且在所有情形下,某個國家的最優解對另一個國家而言都是個較差的結果。

以上描述的分布邊界是兩個國家規模相當的情形,對于市場規模大小不等的國家該結論也同樣成立。在圖7中,國家2的勞動力規模為國家1的3倍,盡管與國家規模相當的情形相比,分布邊界曲線表面上有所不同,但一般描述中介紹的特征依舊成立,也就是說,某個國家的最優解對另一個國家是較差的結果。

這一推導過程中的每一步數學分析都具有特定的經濟含義,本文附錄C對此有簡要介紹。此外,該結果從更為直覺的視角來看也具有啟發意義,下一節將予以討論。

8.全球總產量

除了國家1和國家2面臨的問題外,在不同均衡解下的全球總產量如何也是個重要問題。圖8是個不同的案例,穹頂形狀的曲線代表全球總產量對應的效用水平。如果兩個國家的效用函數相同,我們可以用該函數來表示全球總產量對應的效用水平;如果兩個國家的效用函數不同,我們可以選用其中一種函數。

圖7 規模不同的國家的均衡解

圖8 全球、國家1和國家2

在圖8中,全球總效用水平的最大值既不同于國家1的最優均衡解,也不同于國家2的最優均衡解,而是位居兩者之間。從直覺來看,這是當兩個國家的所有產業都達到該產業的最大生產率時所實現的均衡解,此時全球總產量也實現最大化。在所有圖示中,這一均衡解上的國家收入占比都用Zc來表示。

理解這一點后,反過來可以給國家1和國家2的邊界形狀提供直覺解釋。如果我們假設全球產量在Zc點附近達到最大值,位居Zc點右側的國家1的邊界曲線會是什么情況?我們設想比Zc點略微偏右的國家1邊界曲線上有一個點,在這個點上,由于Z1的提高,國家1占全球產量的份額會提升。而由于全球效用邊界曲線的頂部較平緩,全球總產量的效用與Zc點的最大值仍會幾乎相當。因此在這個點上,國家1的效用會提高,意味著它在幾乎不變的總量里會得到更大的份額。隨著Z1的繼續提高,國家1的效用仍將提升,直至全球效用曲線的快速下滑幅度超過國家1在份額中的提升幅度。越過此臨界點后,國家1的邊界曲線也將轉而下滑,直至Z1=1的情形。

上述討論還揭示了另一個要點:兩個國家都沒有激勵實現對全球來說的最優結果,即使實現了該結果,兩個國家也容易朝相反的方向偏離,追求對本國更有利的結果。本文結尾處還將討論全球最優結果的問題,下面將繼續分析基本圖形及其顯示的各國的最優結果問題。

9.最大生產率值域:不可優化的(帕累托)均衡解

在我們的標準圖形中,對應產量較小(也就是許多產業的ei,j值較小)的均衡解各點的位置較低,也就是說效用水平較低。相反,ei,j的許多值靠近最大可能值的均衡解,對應各點則靠近值域的邊界曲線。如果在某些均衡解上,兩個國家在某個產業都沒有達到最大可能生產率,我們可以把兩個國家的這一產業的生產率都乘以一個大于1的系數r,然后得到一個更有利的均衡解。這點很容易通過均衡方程式推導出來。在新的均衡解上,每個產業配置的勞動力數量都不變,但產量會有所增加。兩個國家生產和消費的每一種產品的數量都保持不變或有所增加,新均衡解占優于舊均衡解。因此,所有“非占優均衡解”(undominated equilibria)都是國家1或國家2在每個產業實現最大可能生產率的情形。或者說,如果對每個產業,都有某個國家達到了最大可能生產率,這樣的均衡就是最大生產率均衡,會帶來最高的效用水平。我們的模型可以測算出最大生產率均衡解所在值域的邊界,圖9顯示了11個產業模型的結果。請注意,所有最大生產率均衡解都位于最大生產率值域中,但該值域中的均衡解并不都是最大生產率均衡解。

在圖10中,我們把圖9中的均衡解值域劃分為不同子域,稱為“沖突區域”和“互利區域”。

圖9 最大生產率值域

圖10 互利區域和沖突區域

在最左側的互利區域中,如果國家1(通常是占全球市場份額較小的不發達國家)的某些產業的生產率提高,進入新的均衡,隨著它在全球收入份額中的占比提高(Z1增大),兩個國家的效用水平通常都會提升。可是在接下來的沖突區域中,國家1的收入占比提高將增加它自身的效用水平,卻使國家2的效用水平下降。到第三個區域中,國家1的收入占比提高將導致兩個國家的效用水平都趨于下降。

上述討論給我們帶來的結論是,貿易對象國的生產率水平的提高對貿易本國帶來的影響損益不明,取決于貿易對象國的具體發展階段。如果貿易對象國是不發達國家,其初期的發展對本國將是有益的。但隨著發展的繼續,對本國的有益影響將減弱,最終變成負面影響。如圖10所示,在規模相當的國家之間,從有益到有害的轉折點發生在貿易對象國的工資水平達到本國的1/3左右時。在規模不同的國家之間,這一轉折的進程略有差異。如圖7所示,在一個小國和一個大國之間,隨著規模較大的落后國家的發展,轉折點的到來將大大提前。

10.一般政策含義

我們的分析對政策設計有哪些啟示?如上文所述,自由貿易的世界中存在很多種可能的均衡,會給相關國家造成懸殊巨大的結果。用現代的語言來說,好的均衡更多是創造出來的,而不是上天的恩賜。因此,各個國家對貿易結果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與自然稟賦發揮了更大作用的李嘉圖理論相比,這一現實頗為不同。雖然說自然資源——例如石油——依然會給某些國家帶來天然優勢,可是在今天的世界上,半導體可以在任何地方制造。像汽車制造這種傳統產業,成功也并不需要自然資源方面的優勢,日本就是明證。

11.對發展中國家的政策啟示

我們的分析表明,除了最發達國家外,其他國家在全球產品和服務生產中的占比提高都會帶來自身效用水平的提升。效果顯而易見,實現方法卻未必。具體來說,一個發展中國家該如何提高它在世界生產中的占比,以實現更好的均衡結果呢?一條途徑是依靠本國的資本和技能,通過學習,在越來越多的產業中參與競爭。另一條途徑則是吸引外國資本和技能進入本國。

許多亞洲國家選擇了后一條道路,用利益吸引外國企業轉移業務。在勞動密集型產業,亞洲國家的低工資足以提升許多企業的利潤。在其他產業,亞洲國家可以給予外來企業稅收優惠,分攤建設成本,甚至提供工資補貼,以各種方式提高企業的利潤水平。例如,光驅和半導體制造遷入亞洲國家,就讓它們占據了全球市場的很大份額。這些國家成功的原因是,它們把企業追求利潤的目標與本國提高生產份額占比、實現更優貿易均衡的目標統一了起來。

這些快速發展的亞洲國家同時達成了國家和企業的目標:本國的GDP增長,企業的利潤提高。相反,沒有人要求或鼓勵美國企業考慮其商業決策對美國的影響。亞洲國家的這一策略對全球化時代的美國而言或許不是理想的結果。

12.對美國的政策啟示

美國往往采用科技手段應對上述挑戰,例如促進研發活動,或者增強大學與企業的聯系,使創意能更快用于實踐。盡管該策略在過去幾十年較為成功,但如今已不像過去那么有效。在全球化背景下,加強大學與英特爾或微軟這類跨國企業的聯系,只會使新的研究成果快速擴展到世界。新技術可能提高外國的生產率和GDP增長,而不是在美國國內產生效果。

要維持或提高美國人的生活水平,美國的生產率必須繼續提高。增加研發投入與改進中小學教育質量,是美國可能采取的兩種應對辦法。然而,教育改進的實現比較漫長和困難,并且教育改進的幅度也不容易使美國人的生產率達到亞洲人的3—4倍以上(與工資差距相當)。改進教育和研發的建議或許有用,但僅靠這些措施來應對美國的生產率問題,可能造成不利的結果。

有效的應對必須包括能更直接解決該問題的措施。亞洲國家通過稅收和其他激勵吸引外國(尤其是美國)的企業轉移高附加值的工作。這意味著美國應該考慮獎勵在本國從事類似重要業務的企業。如果美國想吸引和保留高附加值的工作崗位,就應該采取措施獎勵創造這些崗位的企業。美國應注重對成果的獎勵,不管該成果是來自更多的研發投入,還是來自在任何產業以任何方式發揮美國人的聰明才智。

美國目前并沒有設立、似乎也不打算設立許多亞洲國家采用的與跨國企業打交道的政府實體機構。不過,美國采用稅收激勵(如研發稅收抵免政策)的傳統做法鼓勵符合國家利益的企業行為。

借助此類跨境激勵措施——而非與特定企業做專門交易——既能延續美國的傳統做法,也與聯邦政府的現實能力相匹配。其中一個建議是,公司稅率與在美企業的單位全職雇員創造的附加值掛鉤,使單位美國雇員創造的附加值較高的企業面臨較低的稅率,而單位美國雇員創造的附加值較低的企業面臨較高的稅率。這將鼓勵企業把高附加值的工作崗位遷回或留在美國,同時對財政收入的影響也可以是中性的。

歷史上采取過許多自然或不夠自然的激勵措施,幫助美國實現了長期的經濟增長。美國有種類豐富的自然資源,并依靠卓越的創業文化把創意投入應用,帶來豐厚的財富回報。在過去,許多美國企業認識到對本國勞動力的投資能幫助提高企業的生產率,從而讓自身受益。今天的美國需要考慮上述的公司稅建議等激勵措施,把企業的贏利激勵與國家利益聯結起來。我們認為這是美國面臨的重大考驗,但也相信有很多尚未充分采取的行動可以為國家提供助益。

我們已經證明,全球化并不會自動地讓所有相關國家都受益。尤其是,我們強烈認為美國需要新的經濟策略把企業和國家的目標統一起來,以反映全球化世界的現實需要。

13.政策啟示:超越美國的目標

由于發達國家普遍面臨與美國類似的問題,我們應該用更一般化的形式來闡述:在全球化的世界中,隨著新經濟體的發展,發達國家該用怎樣的辦法保持進步?更重要的是,如何能讓所有國家致力于增加全球總產出,克制以他國損失為代價追求自身發展的天然傾向?如本文所述,這種傾向可能是世界貿易架構的內在結果。

我們需要超越有關自由貿易和保護主義的討論,以便找到新的辦法應對全球化自由貿易世界帶來的獨特挑戰。我們希望經濟學家能直面這些新挑戰,找到實現關鍵目標的新辦法。我們迫切需要新的經濟思考,給如今相互依賴的世界各國的經濟和產業領導人提供新的選項。

附錄A 英國和葡萄牙貿易模型的數值

兩個國家的需求均為紡織品占2/3,葡萄酒占1/3,勞動力規模均為1。三種場景下的均衡解分別為:自給自足情況下沒有相對工資,各國的工資水平可任意給定。

每個國家每種產品的產量等于投入的勞動力乘以生產率。

每種產品的價格等于小時工資除以生產率(小時產出)。可以證明,表中的數值滿足附錄B中的均衡條件。

附錄B 模型和均衡解

B.1 概述

在我們的標準李嘉圖模型中,我們假設存在兩個國家,n種產業。國家J生產的產品i的數量為qi,j,取決于生產函數ei,jli,j,該函數與勞動投入數量li,j成線性關系。每個國家都有柯布-道格拉斯形式的效用函數,設定需求水平對模型的計算是必要的,將其設定為柯布-道格拉斯形式有利于簡化計算。但可以證明,即使不采取這一形式,我們的許多計算結論依然成立。其需求參數為di,j。每個國家的勞動力規模Lj,全球的產業數量n,都是固定的。這一簡化的李嘉圖模型將完全取決于生產率系數的向量:ε={ei,j}。我們將分析的,正是該生產率系數向量的變化對兩個國家的福利水平的影響。

我們的整體分析要求尋找均衡解。下面描述的是標準均衡條件。

B.2 均衡條件

對任何給定的生產率系數向量(ε={ei,j})來說,都有一個穩定均衡解,對應每個國家有國民收入Yj和效用水平Uj。通過Yj,我們能計算出相對國民收入水平:Zj=Yj/(Y1+Y2),即國家J在收入之和中的占比。我們把所有涉及貨幣的變量都標準化,把產品i的價格pi以及國家J的工資wj,都除以總收入(Y1+Y2)。顯然,全球收入滿足:Z1+Z2=1。國家J對產品i的消費量為yi,j,對產品i的生產量為qi,j。國家J對產品i的產量占比或世界市場占比為:xi,j=qi,j/(qi,1+qi,2)。因此,向量x=(xi,j)描述了生產的分布狀況。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如下標準均衡條件。我們這里所說的均衡有時也稱為穩態均衡(stable equilibrium)。

第一,國家J的國民收入或消費量Zj必須等于該國生產的產品價值。根據柯布-道格拉斯效用函數,每個國家對產品i的支出為di,jZj,全球對產品i的支出則為:di,1 Z1+di,2 Z2。由于每個國家生產的占比為xi,j,各國的產品價值和消費價值相等可以描述為:

第二,零利潤條件。全球用于購買國家J生產的產品i的全部支出,都成為該國在該產業的勞動力工資,也就是:

第三,每個國家滿足充分就業。表達為,一個國家的全部勞動力與工資率的乘積等于國民收入(工資率條件):

第四,我們要求對每種產品而言,供應量均等于需求量,或者說產品i的產量在均衡價格pi上形成的價值,等于消費者愿意為該產品付出的價值:

式(B.4)的第二個表達式是由第一個表達式乘以xi,j,并結合式(B.2)推導出來的。如果某國是生產國,則qi,j不等于0,而且pqi=wjli,j意味著:pi=wjli,j/qi,j=wi/ei,j。其含義是,如果國家J是產業i的實際生產國,則有

最后的條件是,對于每個產業,生產(即市場份額)總是分配給單位成本最低的生產者。對于產業i,如果(w1/ei,1)<(w2/ei,2),則有:xi,1=1,xi,2=0。更一般地說:

如果國家1的單位成本,則有:xi,1=1,xi,2=0

如果國家1的單位成本,則有:xi,1=0,xi,2=1

如果兩國的單位成本相等,則任何滿足xi,1+xi,2=1的解均成立         (B.5)

實際生產者的單位成本將決定產品價格pi。條件(B.5)包含了我們熟悉的比較優勢分工準則。

很容易證明,在滿足上述條件的均衡解上,貿易必然是平衡的,匯率或者說貿易條件等于:w1/w2

附錄C 邊界曲線的形狀

這里我們用經濟學概念給每個國家的均衡解值域的形狀提供另一種解釋,其對應的數學分析可以參見戈莫里和鮑莫爾(Gomory and Baumol,1998a,1998b)。通過對均衡方程式的數學分析,我們發現了邊界曲線導數的數學表達式,其中的每個項目都對應著這里介紹的一個要素。

例如,為什么國家2的邊界曲線總是呈現我們介紹的特殊形狀?首先,讓我們從國家2邊界曲線上份額占比為Z1的均衡點開始,看看隨Z1略微增大(即國家1在全球產值中的占比擴大),移動到邊界上的臨近均衡的影響。為達到新的均衡解,某個產業i或其中的一部分從國家2轉移到了國家1,轉移的原因是在生產率系數有所調整后,國家1能夠生產出更好的產品i,或者實現更低的生產成本。

能夠生產出更好的或者更廉價的產品對國家2的消費者而言是一種收益。但還存在第二種效應,在新的均衡解下,國家2在全球生產中的占比縮小了,貿易條件的變化對其不利,而且由于國家1的工資提升,國家2原來從國家1進口的產品會變得更昂貴。同時,國家2原來生產并繼續生產的產品的價格,對其消費者而言則沒有變化。

假設在原來的均衡解下,國家1是相對落后的,即Z1的值較小。國家1原先向國家2提供的產品較少,因此當國家1的工資提高,其出口的產品變得更貴時,這些變化的影響不會太嚴重。在此情況下,國家2的某個產業外遷,但轉而得到更為廉價的進口產品的凈效應對其消費者來說往往是有利的。

可是,如果國家1發展程度較高,Z1的值較大,那么國家2的某個產業外遷就完全可能給它帶來不利的凈效應。首先是貿易條件,國家1的產品價格提高會體現在國家2進口的更多產品上。

還有,國家2的消費者從產業外遷中獲得的收益可能更少。對于已經從國家2轉移到國家1的產業,國家1擁有更大的比較優勢。國家2依然保留的產業是它最擅長的,國家1在這些產業的優勢較小。而隨著更多的產業繼續從國家2轉移到國家1,Z1的值會更大,國家2將感受到產業外遷的更大的貿易影響。同時對國家2的消費者而言,產業轉移最初的積極效應也會下降。

總之,隨著Z1的值提高,我們最先將看到對國家2有利的結果,然后是國家1的持續發展帶來的不利影響。各國的邊界曲線描述的正是這一過程。

(余江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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