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史太君

邴吉經過多方打聽為病已尋找親人，他的母親只是一個被送到太子府的舞姬，就算有親人也養不了這孩子，何況那女人姓王，身份低微，只知道由于長得漂亮，被人當禮物送給太子了，太子把她給自己的兒子劉進當了侍婢，因為伺候了劉進，所以算是他的妾氏吧。

病已是太子之子劉進之子，劉進的母親叫史節是太子的良娣，出生于世家。太子事發時，史家已經搬到了齊魯的鄉下，良娣的兄長史恭已經去世了，良娣的母親貞君帶著孫兒住到了鄉下。太子事發后更不敢吭聲。如今都已經五年過去了。既然病已不能落戶長安，只有送到那邊去了。

路途遙遙，邴吉自己出錢讓胡組把病已送到齊魯去，那地方離長安有近千里之遙，一路上需要雇車順利地還要走上十來天。信早一步寄往那邊了，但是對方能不能接受誰都未知，在這長安到釋放的人犯原籍朝廷還能補點路費。不過到了病已身上一個銅錢也沒有，因為獄中記錄就是沒有他的。

“如果對方不收下這孩子，對孩子不好，你就帶著孩子回來。”邴吉囑咐道，“大不了，我再為他找一戶好人家，別委屈了這孩子。”邴吉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點了，如果病已沒有親人撫養，那只能改名換姓送給別人當兒子了。

史高從驛站收到了封信，說是自己姑姑的孫子要到這里來寄養。也就是來投奔自己。姑姑？自己的姑姑是太子的良娣，想不到她還有骨血在世上，收到這個消息，史高幾乎不信，但是還是回家告訴了奶奶貞君。

“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真是你姑姑的孫子，看來我們家都逃不了了，說實在要不是那孩子沒地去，怎么會來魯國這么遠的地方。”貞君說道，“邴吉大人不會搞錯的，就算錯了，這也是善事。”于是每日都讓小孫子史玄去村頭等待。

當胡組和病已來到這個家時，貞君看到了病已，激動不已，竟然抱頭大哭：“我可憐的女兒啊，竟然只留下了這么一點血脈，你死得好冤啊。”

胡組帶著病已住了兩三日，這是一個中戶，家里糧食也不多，這家除了老奶奶，還有三個孫兒，三個表叔他們對待病已都很不錯，看來自己要離開了。于是向貞君告別。

“我家這種情況，留不下你。”貞君說道：“你也看到了我們不富裕，恐怕委屈你。

胡組看著這個家就明白了，貞君沒有說謊，這里雖然沒有那么窮，但是僅是溫飽的中等人家，根本養不起奴婢，這幾天病已的到來已經給這家增加了負擔。表叔家真的不富，史丹比自己高半個頭，嬸娘給他穿的都是史丹以前的衣服。在平民人家這很正常。但是這些衣物并不精致，還比不上以前自己穿的。百姓所穿的衣服都是不染色的麻衣，只有貴族才能穿有色的服飾，史家也算有人做過官，但是這些服飾并不會日常來穿，只是在節日中才穿，而家里也沒有什么奴婢，一切都要自己動手操勞。

“我說胡嫂子，我知道你也是個可憐人，沒地方能夠容身，我讓史高給你拿兩萬錢，你也好安個家，只要有地方住了再找個人嫁了，你就不會想著病已了。”貞君是個善心的人，

胡組點點頭。史家容不下她，她最好還是離去，道謝過后于是她拿了錢轉身要離去了。

病已卻抱著她的大腿猛哭，貞君一把抱過了病已：“我是你的嫡親太婆婆，他們是你的三個表叔，你的親人，傻孩子，你放你二娘去吧，她也要找親人去。”

病已年紀雖小，來得路上，胡組帶著他去看過趙征卿，他當時羨慕趙征卿的兒子有親娘疼，更看到了他們一家人雖然窮，卻很開心。

“二娘，你也有大娘一樣的親人嗎？”病已問道。

“有，我回去后就去找他們，你看我還得了那么多錢，回家后，我就有錢給他們買吃的買穿的了。再說了，我以后想你了也可以來看你，我的小乖乖，好好在太婆家呆著，別哭了。”胡組說。

病已仍不愿意放手，叔叔史高過來拉過了他，他第一次離開了胡組他們。

但他記得趙征卿告訴他的話，你受著別人家的恩惠一定不能給人家添麻煩，要聽話，聽話的孩子才能有好東西吃，才能得到善待。

嬸娘王氏拉過了病已：“奶奶，我家阿丹和他年紀相仿，就讓他住我那邊吧。”

“我看還是和我住一起吧！”貞君說道，“我老了，你們不是擔心我屋里沒人照顧嗎？這小東西剛好和我作伴。”病已從客房搬到了正南的大屋里。

貞君憐愛得看著這個孩子，胡組走了，他才算融入這個家。貞君摟著他，他覺得這個太婆婆很和善。

“你受苦啦吧！”太婆婆說道，“監獄里的日子不好過吧。”

“還好啦，大家對我都很好，每個人都很照顧我。”病已說道，這些日子一直和那幫獄吏們打交道，經常在長安市場閑逛，大家輪流坐莊請他吃各種美食，胡組喜歡那個地方，他更喜歡，在那里嘴巴甜，就可以換點糕餅。史高有個兒子叫史丹，看上去與病已差不多年紀，的確是個很好的玩伴，只是一個鄉下的孩子，不過史家沒有那么多吃的，除了一日三餐，史家很少有機會吃糕點零食。病已雖然出獄時間不長，但是對于京城的見識是絕對超過比自己大的三叔史玄，于是大家都圍著他說京城的稀奇事。

“我們鄉下哪有城里這般多的鋪子，你說的糕點，我都沒見過，我們這里只有財主家才有那些糕點。”史丹說道。

病已看著史丹，胡組曾經說過窮人的日子，能吃飽就不容易了，哪里有錢買糕餅。她最喜歡吃各種糕點，怪不得她要回城里去，至少那邊有吃不完的糕點，只要你出錢買。想起這個有點怨恨二娘胡組了。

“別老想著京城的那玩藝，”貞君插話了，“我們鄉下有什么不好的，你呀就是個窮小子，難道想成貴人不成？將來好好的，娶房媳婦。”

“太婆婆，我只是想長大到京城去呆在市場里做買賣。”病已說道，“錢是好東西，那些當官的人才傻呢！時時刻刻要擔心被皇帝砍頭。”

貞君黯然淚下，這個道理自己怎么就不明白，送了女兒進太子府，想為兒子鋪平道路，最后還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史丹卻搖頭了：“哥哥你怎么這么想，我家世代是官宦人家，怎么可以不做官？”

“如果當年我家富足，就不用送你奶奶進太子府了，病已，你說得沒錯，做買賣也挺好。”貞君哭了。

把女兒送進太子府也是一條發財的捷徑，借著太子的力量，史家也因此有了一份額外的照顧，而兒子史恭去世后，這家道又敗落了，城里住不起就搬到鄉下，還好幾個孫子都還小，沒有當差，竟然避開了這場劫殺，要是留在城里，那這次巫蠱事件全家都會沒命的。

史家雖然收留了病己，但是他畢竟是個沒有身份的人。史丹是史家長孫，而他兩個叔叔還未成婚，所以貞君一直很疼這個曾孫，如今家里又多了一個曾外孫，所以史丹不免有些嫉妒起病已來了。

史丹年紀與病已相仿，何況小孩之間打鬧也很正常。雖然吃得沒那么豐富，很快病已喜歡上了鄉村生活，這里有牛羊，有雞鴨，有貓狗，更有自由。兩個孩子并不知道什么是愁，但是知道的是他們不能這樣玩耍下去，史丹比病已大一丁點，可是他偏要在病已面前擺出哥哥的樣子。

幾個表叔對他很好，史丹有一只喜歡的大公雞，也愿意和弟弟分享，病已從小關在獄中，也就是幾個月前才出來，不過總算是個城里人。

“哥哥，你的雞一點不猛，我在長安市上見到的都比你的猛。”

史丹沒進過城，看了看眼前才五歲的病已說道：“有本事，你去找一只來給我看。”

“找就找！”病已說道，可是那只雞在城里呢，不過鄉村人家家家都養公雞，所以要捉只雞不難，不過趙征卿說過一個正人君子不能去盜竊，但是沒說過不能借啊。史丹只是不信他那只雞是個沒用的，所以只要給他看只猛雞就行了，史丹那個算什么啊。

病已不認識什么人，只見過史家的鄰居張家有一只大公雞是這帶有名的雞王，長得比史丹那只更英武，聽說于是他跑到了張家：“張伯伯，我舅舅想借你家的公雞。”

“他家不是有嗎？”

“我家叔叔說您家的公雞養得勝過我家，我家太婆婆特地讓我來借，她想看看你家最厲害的公雞。”

張家老伯于是抱上了精選的公雞王，往史家而來，而史丹正在與自己的大公雞玩耍，卻看見鄰居張大伯抱著他家那只大公雞王進來，于是一把抱起自己的公雞掉頭就跑，因為他知道這只雞王可是厲害。病已看到他逃就大笑起來。

貞君很是奇怪，于是問道：“張夫子為何而來？”

“你家病已說你想看這只雞王。”張老伯說。貞君看了一眼病已，病已向她眨了眨眼，然后點了點頭，做出求的動作。貞君明白了，這小猴崽子在求自己呢。于是說道：“是啊，我好奇你家的雞王，有勞了，這只雞還真好看，瞧它那神氣樣！”

病已樂了，而史丹生氣了。

張伯走后，病已看到太婆婆板起了臉說道：“誰叫你騙人了。”

病已別的本事不大，可討饒的本事卻是與生俱來，于是立即跪下磕起頭來，弄得叔叔們都勸起太婆別生氣。史高說道：“這孩子還太小了，等大些讀了圣賢書就不會這樣了。這就算做買賣沒有品行也不行，要讀書才能明理，否則和鄉下野小子有何區別？”

“你說得對，我家條件哪有書讀，我看還得幫病已找個好去處才是。要不你有空教教他。”貞君說道，她還真心疼了病已，這個沒爹娘的孩子雖是當今皇上血脈，卻是個生活無著落的，這讀書更是談不上了。其實史高也是父親在世的時候讀過些書，父親一去自己就承擔了家里的所有負擔，平時也忙，所以雖然還教弟弟們些禮儀文學，但是往往是淺顯的，因為他自己書讀得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