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克夫命

王奉光無官職，終日悠閑，一直呆在自家的斗雞場，這長安人不會去計較王奉光家世，只知道他是個有錢人，又是候爺。長安城是大漢的京城，萬邦來朝，京城匯聚了各色人，高矮胖瘦，高鼻子的、黑皮膚的、金發的在長安也不少見。有錢的多了，這少不得比其他地方要熱鬧，這市井之間更是什么都見得到，對病已來說在那邊賺錢還是很容易的。

“你小子不能總在我這里混吧……你那先生知道了，一定會罰你的?！?

多去了幾次斗技場，那王奉光也主意到了他，病已雖然衣著普通，但是腰間卻有塊美玉，這可不是一般小民可以擁有的。王奉光不會去打聽每個人的來歷，卻對他有了興趣。知道這小子也不算是白丁。

“先生不管這些……”病已說道，這張夫子自己也是個俗人，何況自己長于井市，怎么可能不來這里玩呢……張夫子只是警告病已凡事都不能太沉溺。病已喜歡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何止斗雞。只是去樂府學習那不是一個皇族公子可以去的。

王奉光有個女兒，原本一直呆在老家，如今來了京城，在樂府一起學習，來找平君的正是王奉光的女兒王嫣。王嫣滿臉淚水。

平君問道：“你怎么啦？”

“姐姐，我聽父親說，我的新夫君又死了。”王嫣說道。

平君聽著也慌了，怎么又死了？就這短短兩年時間，王嫣已經是訂了五戶人家的親了。以前幾家都是在老家的，其實王家的老家也不遠，就在長陵，其實他家祖上是沛縣的，就是當年劉邦從沛縣帶出來的將士后代，王奉光世襲的是他家祖上的爵位，在長陵也算有權勢，女兒選婿要求也不高。說來也怪，在長陵那頭男方總是定親后沒多久不是病了就死了，這親事一次次告吹，本來王奉光因為家里有點錢，所以女兒的親事本也不愁，但是畢竟死過幾回準女婿后，人家也害怕，這兩個月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破落的貴族人家，許了多少好東西，又送過去了百畝良田，哪知那么快男方又死了，說是落馬而死，對方還怪他家送了三匹馬過去，說要是沒有馬，他家公子怎么會落馬死。王奉光很生氣，就把女兒罵了一頓，小女孩剛回家就莫名其妙被罵，心里難免委屈。就來向平君姐姐傾訴。

平君把王嫣摟在懷里，輕聲安慰著。

“嫣兒，你還小，嫁什么人！”病已在邊上說起風涼話。他不喜歡王奉光，這家伙老是盤算別人的錢和東西，沒想到也會被人盤算。“你爹老做缺德事，當心這輩子沒人娶你。”

平君一下子站了起來，一個巴掌打在了病已臉上：“讓你胡說，站邊上反省去?！?

病已捂著臉，半天才回過神。這許家女人挺兇的，不過男人脾氣都不錯，病已也不會立即還手，說女孩嫁不出去是對女人最大的傷害，平君打他是應該的。只見平君摟著嫣兒說道：“誰說嫣兒嫁不出去，病已你不是男人嗎？嫣兒，你放心，我做主，讓病已哥哥娶你?！?

嫣兒知道平君是句玩笑話，再說病已一向喜歡在斗雞場與王奉光對著干，父親說過很多討厭他的話，怎么可能把自己嫁給這個小子，現在不是自己愿不愿意嫁，而是不過看著他的尷尬樣，不免笑起來。

病已聽了扭頭就跑：“我可不想找死！”說著就跑出院子。嫣兒哭得更傷心了，平君都手忙腳亂不知怎么辦。于是大聲喊道：“病已，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王大叔可沒虧待我們什么，你連安慰一下嫣兒都不肯?！?

病已聽著平君在院子叫也不回頭，一路小跑來到了斗雞場，這自己不喜歡的事，誰也不能拿住自己，那個王奉光會在做什么，女兒都被他罵走了，他應該擔心才是，斗雞場看臺上的王奉光果然不在，他會去哪里？

“我們老爺出去了。”伙計說道。

女兒的婚事對他說來應沒那么嚴重吧，男方既然死大不了再給女兒找一家，不就是錢的問題嗎？

病已現在迷糊了，這世上出怪事了，還有女孩嫁不出去的，父母擔心的，這個王嫣可是天生的孤獨命。

街市上有算命看相的，病已本不怎么信，只不過路過好奇地張望了下，王奉光正拿著女兒的生辰八字請人瞧。他不是老狐貍嗎？難道也會信滿街騙錢的方士？

“這也叫大富大貴的命？這命就是克夫命。”算命的方士說。

“有辦法化解嗎？”

“恐怕沒有，你這個女兒嫁不了人了，如果把她舍給廟里做個修行人倒行?！狈绞空f道。

“不可能，以前我在家鄉時讓人看過，都說我會因女而富貴。”

“老爺，你已經夠富貴了，就是這女兒給你帶來了滾滾財源?！边吷嫌腥苏f道：“女孩子嫁不出去也不算什么，你也不缺這錢養女兒。要嫁出去也是可以，那就是有人的命比她的硬?！?

病已現在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難過了，女孩子嫁不出去真是很丟臉的事，特別是像王嫣一樣可愛的小女孩，也許真是王奉光缺德事做多了，連累了女兒。

王奉光倒看見了病已，于是過來拉住了病已：“病已，你命硬，娶我家嫣兒吧，給我做女婿吧，將來我把我的斗雞事業全交給你，你不是喜歡斗雞嗎？”

病已一下子甩開了他的手：“我只怕沒命享受，我不要，你別來找我?！?

王奉光看著病已撒腿就跑，知道這女兒的婚事恐怕越發難了，連病已這樣的窮小子都嫌棄女兒，想想嫣兒的天真無邪的笑容，難道就這么命苦嗎？

“你把女兒嫁給給我吧！”一個街頭無賴說道。

“混蛋，我女兒豈是隨便嫁人的？我的女婿要是人中龍鳳?！蓖醴罟庹苏路?，轉身就走進了斗雞場。

病已想到了一個人，就是小虛，他是胡人，不知道匈奴有沒有這樣克夫的婆娘，如果送王嫣到匈奴去和親，以前也有公主去和親，一定把讓他們的人克光光。

病已向城西而去，也許小虛在那里，那邊是胡人聚集的地方，蘇武白天大多數的時間都在衙門里辦公。

城西郊外完全是另一個世界，駱駝商隊云集，各種異域的音樂加上到處可見的胡人，空氣中還有濃烈的香料散發的香味。駝鈴聲特別好聽，病已很想去西域看看，不過現在還不是時機，也許等長大娶親后，就有機會去了。

在男女之情方面西域人比中原人更是開放，就在街上大聲唱歌給心愛的女子聽，而西域的女子也很開放，他們不會遮遮掩掩，許平君在她父母眼中是個瘋姑娘，可這里的年輕女子哪個不比她瘋。一個女孩走過了病已身邊，那個女孩身上的衣服和平君的一樣，明顯就是樂府學員，原本病已不認識這套衣裙，而如今卻認識了，所以不禁多看了一眼那個女孩。那個女孩特別漂亮，皮膚特別白又細膩，黑而長的眉毛，與漢人長相略微有點不一樣，看來是胡漢混血。其實胡漢混血的在這里并不稀奇。她來來回回似乎有心思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

病已沒事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于是上去套近乎：“姐姐，我叫劉病已，你叫什么？”雖然那女孩不會比自己大，但是病已習慣了這樣叫人，這樣叫法不容易被人拒絕。

“我叫弟史。你有什么事？”那女孩說道。

“姐姐你好漂亮，我看見你來回走了好幾遍了，你看上去有心思?！辈∫颜f。

“你也很漂亮啊，小孩你會算命？你家大人呢？”弟史說道，她留意到了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他還沒自己高，這個這個少年身邊并沒有大人。

“我哪會啊，我看你有心思。”病已說道：“你不妨告訴我，也許能解憂。我認識蘇典國?！碧K武是專管西域事務的官員，這胡人應該知曉。

“你誰啊，我憑什么和你說，小孩，我的事不要你管。蘇典國也無權管?！钡苁氛f道。

病已一片好心卻換來了這話，不免覺得自己多事。于是躲到了一邊。遠處一騎紅馬而來。馬上有一個胡服少年，濃眉大眼，伸出手來把弟史拉上了馬背，揚長而去。

病已卻不放棄，他追了上去，弟史回頭看見那個小孩還在追自己不由得笑了起來。

馬兒進了一個大院子，院子里傳出的是樂聲，不同于漢地的雅樂，來自西域的音樂節奏歡快。病已跟著就往里面走。

一座大帳篷中都是觀眾，而樂隊在一邊吹拉彈奏，西域的樂器與中原大不一樣，一些舞者在場地中間跟著節奏舞動著身子。這里原來是一處西域人聚會場所。

西域有許多國家，最大的王國叫烏孫，大漢的細君公主和解憂公主就嫁給了他們的國王。解憂公主本是宗室劉戊的孫女，解憂公主和第二個丈夫烏孫王翁歸靡生了個女兒名叫弟史，弟史在長安學習歌舞樂器。其實在各國的王室貴族也都來這里學習大漢文化，只是往往不會像那么張揚。

弟史的心里只有音樂，而這里是音樂的天地，在這里可以看到各地的樂器，聽到各種音樂，她不會理會別人，病已只是一個路過的陌生人，但是他隨著自己跑到這里，于是過來打了招呼。病已還禮后，乖乖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這里的歡快的歌舞值得一聽值得一看。

不知什么時候，平君站在了他的身邊，一身男裝。而嫣兒站在她邊上，好一對可人啊。

“沒想到你也來這里了，今晚有我們樂府學員弟史的演出。”

“晚上城門要關上了啊，平君，你回不去了？”病已說道。

平君笑著說：“我既然出來就沒想過回去，我和爹爹說過了，倒是你沒和他們打招呼，恐怕我娘我爹要抱怨了。”

王嫣也跟著瞎起哄：“病已哥哥，你不回家，許伯伯是睡不著覺的?！?

病已站了起來：“我回去就是了，你們不要亂跑，沒地方去就去找典史國的衙門，就說是我劉病已的朋友，他們會照顧你的?！?

“你真笨，我能出來還會沒地方過夜嗎？”平君笑道：“我早和同學約好了，住她那邊?！?

病已于是只好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