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禍福難逃
- 未央夢
- 隨風飄零一
- 3537字
- 2014-11-29 08:43:40
第十九回禍福難逃
李黃門為病已準備了一床被褥,讓他去屋子里歇著,這個地方病已住得舒坦,自由,因為在這里大家和他都熟,再加上廣漢在身邊,從小他就和他有緣份,幾乎把他當作自己父親一般,所以這牢獄在他心中并非什么可怕之地,卻有幾分安全感。不過丁外人卻是害怕得很,整整一夜,這里都充滿著他的凄慘哭聲,好在大家都已經麻木了,他的表現很正常,特別是知道自己活不了的時候。
“燕王會怎么樣?”病已還是忍不住問了,燕王遠在燕地,這恐怕會真與朝廷開戰。
“這我們哪知道?”許廣漢說道:“我們這些人都是下人,上頭的事能不參合就不參合,你呀,更不要去想那些事,這燕王與我們又沒有瓜葛,對于小民來說,誰當政都不重要,這皇帝本就是擺設,只要大家豐衣足食就好。”
“蓋長公主美嗎?”病已終于問了一句想問的話,他覺得公主一定是很漂亮,丁外人才那么用心討公主喜歡。
“聽說不漂亮。”許廣漢說道,“吸引丁外人的不是公主的美貌而是權勢,他喜歡權勢。”
權勢?天下人眼中最有權勢的應該是天子,但是有時也未必,那個陵哥兒就連出門都不容易,不過是只宮中的小鳥,而大漢現在最有權勢的應該是霍光,這不符合周禮,大漢威儀何存?病已突然明白了那就是權力的頂峰。自己的爺爺就是這么從上面跌落的。美貌,這只是討人喜歡的工具。
許廣漢把病已摟在了懷里,他從小就喜歡這孩子,看著這孩子長大,病已得身子在顫抖,淚水流了下來。
“想什么了,病已!”許廣漢說道,病已是太子唯一存世的骨血,他謙卑的表面之下是害怕,自己把這些跟他講,是不是多事了,他害怕了。病已的雙手勾住了廣漢的脖子,雙眼盯著許廣漢。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天亮了就沒事了,沒人會想到你的,你會沒事的。大漢疆域遼闊,你長大后可以分封到京城以外的任何地方,娶妻生子,在那邊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許廣漢替病已描繪了一個很美好的未來。這個孩子能活下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外貌并不是一點用也沒有,貴族家都喜歡那些長得清秀的孩子,這是長安的一道奇葩的風氣,家里胡人奴仆是樣貌要出奇,而跟在身后的小童和侍女要美。病已長得就像粉做的一般,只要是人見了都會喜歡,而自己也怕病已太招人眼,讓孩子把自己弄得黑些,剛才眼淚一流,臉上出現了兩道淺色的痕跡。
李黃門端了一盤水進來,讓他把臉洗干凈了,病已留意到盆中倒影,盯著發愣。
“長得好看的也不是一點用沒有,”李黃門說道,“美玉雖然也會碎,但是與路邊石頭比還是占了不少便宜。”
許廣漢說道:“被眾人捧來捧去,摔碎的可能性更大,不如頑石一塊沒人理會,千百年都不曾有人碰。”
病已說道:“和氏璧未被人發現時就是頑石,被人發現了就是價值連城的美玉,成為萬人矚目的珍寶,這時候想再回去做頑石是不可能的事了。”
許廣漢說道:“你能那么想就好了。”許廣漢并不希望病已能夠登上權力的巔峰,他也知道病已心中有件未了的事,那就是自己的爺爺父親至今還蒙冤,要替他們平反,那是多難的事,需要這權力頂峰的人發話,但是他只是一個庶民,就是連見那個人的機會都沒有。他的情緒會波動,就是因為他放不下這件事。病已就躺在廣漢的身邊,許廣漢能做的事就是給他溫暖,讓他安靜地睡過去,希望丁外人那種哭聲不會給他帶來什么。“孩子,你可要堅強些!”
第二天一早,許平君和她娘就來交贖金了,交完贖金,這個家就一窮二白了。廣漢勸婆娘說道:“人生起落誰知道,也許有更好的差事等著我。”病已很清楚,這個家就恐怕要斷了生計來源,于是對廣漢說:“許伯伯,我這個年齡也應該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您放心吧,我不會給您家添麻煩的。”說是那么說,可是誰也明白病已雖然讀書不用廣漢出錢,但是家里多個閑人吃飯也是負擔。
“病已啊,你進來陪我段時間吧,子君小弘他們都很想你。等你許伯伯有了新差事再出去。”李黃門說。在這里也有病已的玩伴,一群小宮女和小黃門,如今雖然病已有時會跟他們在一起,但是由于不愿意在這里居住,所以與他們有些疏遠了。
子君還可以,但是那個比自己小弘不怎么樣,他本是服侍自己的跟班,但是嫌自己拖累了他,上次記得他說自己不愿意跟著他受人欺負。
“不好,在這里不自由,小弘嫌我拖累他,進出掖庭又麻煩,再說了李伯伯,您也沒幾個俸祿,如果我來了,您的酒錢不就沒了,我現在找個既可以學東西又不要飯錢的地方蹭著,等許伯伯有新差事了,我還是要回去的。”
“那也要他自己肯用功不是?”李黃門說道,“你知道他學什么都不上心,就只有空想而已。和氏璧本就是美玉,只是暫時沒人認出來,石頭里有什么就算十萬年也是石頭,你不一樣,天生就是有神佑的,將來必成大器。”
許廣漢說道:“你別胡說,什么神佑,我家病已什么都不是,只是命大些,別讓人聽到給我們惹麻煩。”
平君娘看著嬉皮笑臉的病已其實也生不了什么氣,這孩子都帶了這么多年,雖然脾氣和他沖點,也知道他喜愛大家,這都是一家人了,所以說道:“是啊,這孩子喜歡熱鬧,掖庭這么冷清的地方,這猴子待得住嗎?病已啊,大娘沒有趕你走的意思,就是怕你現在要抱怨大娘這里沒有東西吃。”
“我能掙錢,掙了錢都給大娘。”病已說道。
“不就斗雞騙幾個小錢嗎?你這孩子,這不是什么正經的事,給你先生知道了是要受批評的。”廣漢說。“平君啊,你應該幫你娘洗洗衣服賺點辛苦錢,別上學了,有機會爹讓你去樂坊學歌舞,這字你也都認識了,難道將來真要做學問不成?”
不過這幾人正準備回家,這廣漢的新差事就來了,原來這錢是沒交足,因為廣漢為人和善,所以掖庭的人也不愿意為難他,所以罰他去做鬼薪,說白了就是勞役,去祭祀的地方做苦力。
“婆娘?你留下錢了?”廣漢問老婆。
“我本不想留,只想為保住你,但是掖庭令張大人說要我留一點維持家用,總不能我把屋子都賣了,流落街頭吧。”平君娘說道。
“你做得很對,這張大人看來想得比我周全,這樣我們全家就不用流落街頭了,只是做鬼薪沒有錢給你們,你們自己要靠自己了。”
平君娘說道:“餓不死我們的,你放心,我跟了你那么多年,這享福的日子也算過過,苦日子我也不怕,又不是沒苦過,你當年受刑,我都沒離你而去,何況就這點事。病已,大娘有自己一口就缺不了你的。”
其實許廣漢和妻子真是不容易,當年才新婚沒多久,就因為廣漢20歲那年替昌邑王備馬,錯拿了皇上的馬鞍,被判死刑,后來雖免了死,卻成了一名身體殘缺的宦官,可是妻子也沒離開他,這婆娘也就是嘴上說得難聽些,對廣漢卻是真心好。其實對病已那也還過得去,畢竟病已是廣漢帶進來的。其實自己只有一個女兒,應該對待病已同兒子一般,只是脾氣不好,對他難免擔憂上火,病已在她眼里畢竟是個養不熟的外人。
廣漢沒有回家,因為掖庭令已經對他有了新安排,于是病已跟著平君和廣漢老婆回家去了,他不喜歡呆在掖庭。
“你爹爹就是時運不好!”平君娘抱怨說:“他以為自己說找不到繩子,就可以誰都不得罪,這世道禍來了怎么也躲不掉。做也錯,不做也錯。”
“娘,爹爹也許會轉運的。”平君說。
“以前我也真是這么想,如今真還沒什么希望了。”平君娘說道。
“大娘,貴人不好伺候,侍君如侍虎,如今許伯伯離了老虎,不就安全了嗎?有何不樂?”病已說。
“傻小子,你怎么還樂得出來,我們離皇上是又遠了,離這些錢也遠了,可是這錢也沒了,吃什么,沒東西吃,你還樂什么?”平君娘說道,病已的想法有時還真有別于他人,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受到了自己丈夫的影響。
正說著,家就到了,金虛站在門口,看見他們回來,很是高興。
平君娘卻低聲嘀咕一聲:“這小子不會是來討昨天那珠子的吧,給他家大人知道了怎么會罷手?”
“不會,您放心,大娘,他一定是來找我的。”病已輕聲說道。
金虛聲音洪亮,一把抱住了病已,大聲哭了起來。
“這怎么啦?”平君問道。
“我家先生被抓了!”金虛說道,“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滿京城都在抓人呢。”
蘇武不是管理胡人的嗎?他怎么會被抓?病已根本摸不清怎么回事?
“蘇大人難道和上官桀他們有瓜葛?”病已問道。
“至從先生歸漢,受到了朝廷各大員的尊重,不管是上官大人還是霍大人對我家先生都是極為優待的,如今我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平白無故地突然把先生抓走了。”金虛說道。
“家里其他人呢?”
“他的兒子家也是全家都帶走了,因為我不是他家的人,所以就被趕了出來。”金虛說道。
平君娘知道這家里又要多個人吃飯了,這史玄好不容易回去,這又來一個胡人小子,不過人家把一串珍貴的珠子給自己,哪有不收留的意思。于是說道:“小虛,還沒吃飯吧,大娘這就給你做飯去。”拉著平君就進屋了。
病已和金虛都沒有進屋,病已反而大聲說道:“大娘,我要出去打聽消息,你們就別等我們吃飯了。”說著就沖到了街上。
許家與掖庭近,但是郡邸獄離這里有些路,這緊急抓起的人詔獄關不下都被關那邊去了。
“你別急,我和他們人熟。”病已說道,他已經離開那邊好多年了,怎么可能熟?不過好歹后來還去玩過幾回,雖然都是許廣漢帶自己去的,但是比小虛肯定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