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小妹
小妹一直盼望出宮去玩,但是這是不被允許的,皇帝更想出去玩,按規矩也是不可能的,沒人愿意皇上出宮玩耍。小妹八歲了,在皇宮里整整關了兩年,好在還有母親作伴。上官皇后的母親霍思(因為史書沒有記載敬夫人名。)是上官安的正夫人,霍光長女,由于女兒還很小,她不放心這一切。春風又一次來到了未央宮,椒房殿里插上了新開的桃花,上官小妹在母親監督下正在學習寫字,一只鳥兒落在了窗臺上。
“小鳥,外面好玩嗎?”小妹放下了手中的筆,跑到了窗臺邊,當她伸手的時候,鳥兒舞動著翅膀,一下子飛上了窗外的樹枝上。小妹失望得看著窗外。小妹很聰明,劉弗陵很喜歡她,畢竟和這樣的女孩呆在一起可以忘憂。
劉弗陵正好看見了這一切,于是命人取來系著五彩絲帶的銀鈴令人放在窗臺上。
“皇上哥哥,你這是做什么?”小妹好奇問道。
“我想出的花樣,我希望這些鳥能銜走它們,聽說有鳥兒喜歡光亮之物,所以我準備了鈴鐺,而在后面系上彩帶,只要鳥兒銜她們飛,那么這些彩帶在空中舞動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小妹聽了卻說道:“這些東西就是累贅,鳥兒難道會那么傻嗎?要鳥兒下來,不如準備些粟米。”
“我只是希望能看到這一切,難道試下也不行?”劉弗陵說道。
“你準備的都是什么呀,那么長的帶子對鳥兒來說根本無力背負。”小妹說著就把彩帶解了下來,僅留了鈴鐺,“其實鳥兒是個膽小的,它也許根本接受不了鈴鐺的聲音,我們試一試吧。”
接下來一整天,小妹都趴在窗口看鈴鐺,鳥兒慢慢也對她開始不生疏了。鳥兒更喜歡的是她準備的粟米。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被羲纪畠赫f道,“鳥的天性就是先要填飽肚子,怎么會去玩那些銀鈴彩帶呢,它們要吃飽了才會有精力玩?!?
“娘,您說它們會銜走這些鈴鐺和絲帶嗎?”小妹還是想知道答案。
“也許會的,當它們飽食以后,它們也許就會追求這些無聊的東西。我小時候就在街市上見過聽指揮會叼彩球的鳥表演。那邊很是熱鬧?!被羲颊f道,在她印象中少女那段日子是最無拘無束的,父親并不管束自己外出游玩。
“娘,帶我上街,我想看看您說的那些東西?!毙∶觅艘涝谀赣H身邊撒著嬌。
“好!我們偷偷出去,別驚動那些人。”霍思摟著女兒,她這陣子解決了自己的出行難題,其實只要給錢,下面人還是能辦點事的,不能明著出去,暗著走就沒人來阻止了。
小妹還是忍不住對皇帝哥哥說了?;实垡舱氤鋈]有路子可走,有丈母娘打掩護出宮的可能性會高很多?;羲家裁靼走@兩個人都想偷溜出去,特別是皇帝,于是乘機說道:“皇上要我幫忙,臣妾沒有異議,但是皇上不要冷落了我家可憐的小妹。我畢竟不能照顧她一輩子?!庇谑墙柚啬锛业拿x把兩個人藏在了自己的馬車上帶了出去。
病已整天不回掖庭,其實眾人皆知,他是無關緊要的人物,而皇上要偷偷出去卻是難上加難?;噬想m然已經十四了,可畢竟是一個貪玩的大孩子,從沒去過集市,長安城有兩個大的集市,分為東市和西市。長安城雖有九市。但是東西兩市尤為熱鬧。霍思也想添些自己喜歡的物品,所以帶著貼身的侍女到了集市,而皇帝則帶著自己貼身的侍中金建和金賞兩兄弟。他們倆都是金日磾的兒子,與皇帝年齡差不多,他們的父親來自遙遠的草原,自從歸漢后就受到漢武帝重用,為三大輔臣之一,只是他早早過世了。金賞繼承了父親的爵位,也算是個候爺了。
這天下最好看的莫過于集市,能夠來東西兩市走走就是最有趣的事。病已也最喜歡在這里混,這天一個人從他眼前經過,他簡直不敢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皇上。
當他看見十四歲的皇上領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站在泥娃娃攤前挑選娃娃。少年君主已有老成之像,對這些泥玩意并不很感興趣,眼睛盯著街上的行人,那些行人有粗麻衣的平民,也有身著華服的貴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男女混雜,在這里沒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
突然,一雙眼睛盯住了他。劉弗陵微微一笑,他早聽過病已的事,他雖然是自己的孫輩,卻比自己小不了兩歲,看到病已身穿粗麻,卻抱著一只大公雞,和一些井市之徒混在一起,個子已經比以前高了很多,其實病已也覺得皇上已經有成人的樣子了,個頭已經和大人們差不多了,倒是牽著的小女孩令人唏噓,此時她笑得如同一朵花。
許平君現在比病已高了小半個腦袋,穿著男孩的衣服,卻看見病已盯著人家小姑娘發呆,于是說道:“呆瓜,看人家小姑娘好看,想娶媳婦了?”
“你懂什么,我看見了一個不該看到的人。”病已輕聲說道。
“是那個小姑娘嗎?她好可愛哦。”許平君往前走了幾步,上來來拉扯上官小妹。
小妹慌了,不由自主把身體靠近了劉弗陵。
劉弗陵握緊了小妹的手,他不想小妹受傷,可眼前這位少年一臉市井賴皮樣,還有他的手上黑乎乎的。
“走開!”劉弗陵叫道。
金建一下子拔出了佩劍。
病已連忙拉住了平君:“瞧你這個樣子,把公子和小姐嚇得這樣?!痹S平君懊惱地說道:“誰愿意理他們,我真是傻子,忘記自己是庶民了?!?
他上來向劉弗陵做了一個揖:“我兄弟不懂事,請大人們原諒。”
劉弗陵看了看病已,認出了他,看他只是多看了自己幾眼,也許病已沒認出自己。于是說道:“我是陵哥兒,病已,你忘記我了嗎?”病已知道眼前的人確切無疑是天子,更加拘束了,想著溜走。而許平君卻說:“病已,你認識的公子里數他最英俊?!?
“噢,沒事,剛才沒認出你,你怎么穿著平民的衣服把雞抱著走?”皇帝有點好奇,在他的印象中雞應該關在籠子里的,而且雞沒有貓狗那么聰明,怎么可以做寵物呢?
“我本就是庶民,穿的當然是這種衣服,這是斗雞,它叫鳳凰,我們發財的法寶,你沒玩過斗雞吧!”病已說,不免得意起來?!斑@京城里還沒有什么人不看斗雞的,我這只雞雖然次了點,也打敗過好多雞。”
小妹也沒見過斗雞,但是金家兄弟卻喜歡,金建于是說道:“公子,我們去看斗雞吧!”劉弗陵出來就是為了找樂子,聽到他那么一說,于是說道:“好啊?!?
隨行金賞不敢說什么,說起斗雞這種市井游戲,只有皇帝才沒見過,霍光對皇上的管教很嚴,自然不會讓他接觸斗雞。
“你們跟我走。”許平君卻很高興,至少她又拉了一個有錢的主。于是兩人前面帶路,奔王奉光開的斗雞場而來。
斗雞場已經是人頭攢動了,顯貴們往往斗雞場最好的位置占了位搭了高臺遮陽篷,占了有利地位,而其他人一般只能憑自己的力量往里面擠。小妹更是力量不夠,擠不進去,弗陵卻想看,可要照顧小妹,怕拉下她不好,而金賞兩兄弟早就沒心思照顧小妹了。許平君湊過去說道:“小妹妹我來看,你們只管往里面去,這斗雞容易嚇著小女孩?!?
這句話正落在了劉弗陵的心坎里,病已知道皇上想看斗雞,于是腦筋一動,這不能讓皇上混跡于其中,有失面子,要幫他找個好地方才好,但是那些貴族的看臺別人也不是隨便上的。于是他還是想到了彭祖,張家看臺雖然不是最高,但是總比混在人跡中好,不高不低。彭祖看他們過來就讓家人把占的位讓了出來。
“這位公子看上去面善?!睆埮碜嬲f道,病已向他眨眨眼,彭祖雖不算聰明,但是病已與他早有默契,有些話剛想說出口,就咽了回去。
“彭祖幫我照看一下陵哥兒以及他的朋友。”病已說道。
“沒問題?!迸碜嬉矔r常請些人來一起看斗雞的,所以家人們馬上就為他們準備了坐墊。
劉病已卻走出了斗雞場,他擔心許平君一人帶著小女孩不放心。這個小女孩是大漢的皇后,也不能有事。
大家剛落座沒多久,場子里一通鑼響起,兩只雞就被放進了方形的場子。正在大家看得正起勁的時候,突然斗雞比賽中止了,人群中一片騷動。“天子的岳父來了?!彼性趫龅娜硕计鹕砉蛄讼聛?,彭祖拉了拉陵哥兒,示意不想被人發現最好照著大家做。
場子里來貴人了,先是帶路的家人,再是二三十人的隊伍,八人抬著一乘精致的輿(一種轎子)出現在隊伍中間。輿的后面是一群美艷的女人。大家被要求跪下。那些平民紛紛跪倒,而貴族行禮作揖。一直等他落座后,斗雞才開始。他似乎不是來看斗雞的,因為高高地看臺上那些女人簇擁著這個男人,他那還有時間看斗雞。照顧小皇后的是皇后的母親,沒有正妻在身邊,上官安很是空閑,于是整天在街市上玩耍,越加自由,他也不缺女人想陪,他就與父親的妾相好,這個在長安已經不是秘密了,唯一瞞著的就是他父親上官桀。如今帶著她來看斗雞這對他來說也不算什么。
“這廝那么大的譜?!眲⒏チ甑?,對于小妹的父親的那種嘴臉,他一直看不慣。但是礙著上官家的臉面,他不敢對岳父不尊重。如今又怕人認出,所以也只有低聲向從小一起玩大的金家兄弟抱怨。
“上官安大人是你的岳丈,又自恃美男子,他家權勢了得,如今這長安地面上,公子豈能小瞧?”金賞說道。
“哥,他會認出我們嗎?”金建擔心起來。
“他現在恐怕沒有眼睛來盯咱吧,你看那些美姬!”金賞說道。只見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圍著這個男人,他哪還在看斗雞?
皇帝這時反而不作聲了,他把羽扇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假裝把精神投到了看斗雞上。
斗雞這才重新開始,皇帝的心思卻不在斗雞上了,只有金家兩兄弟在沉溺于其中,他竟然盯著高臺上的上官安,不知什么時候,上官安的身邊多了一位美人,卻是怒目相向,上官安的舉止卻還泰然,而美人不知在說些什么。這美人就是霍思,上官安的正夫人。而斗雞場的人的眼睛里也是改成了兩人的爭斗。
“好看啊!”有人說。
“兩家都是豪門,這鳳凰女對放蕩男有什么辦法啊。”
“我們回去。等下你們一人去找小妹,帶她回宮。”陵哥兒說道,他也害怕皇后看到自己的母親與父親在大庭廣眾之下爭執,傷了心。金家兄弟依依不舍離開了斗雞場。
小妹在哪里?病已不敢帶小妹跑遠,就在斗雞場不遠的街上??匆娝麄兂鰜?,于是迎了上去。
小妹在哭呢。
“哥哥!”小妹被平君帶到了弗陵眼前?!拔乙丶?。”
“為什么?”劉弗陵說道。
“我心里不舒服,想回家。”
平君想說什么,但是病已卻拉住了她,病已的意思讓她莫亂說,其實也是,自己也沒看懂剛才怎么回事。
“你看到什么了?”劉弗陵問道。
“我……我看到我爹在大街上親我三奶奶,他們還同乘一頂轎子。”小妹說道。
“誰是三奶奶?”劉弗陵問道。
“我爺爺的小妾。我遇上了娘親,但我說錯話了,我把我看到的告訴了娘親。娘親就生氣了,然后她就進斗雞場去了,我怕他們吵架?!痹瓉砩瞎侔卜蛉耸堑弥耸虏胚M斗雞場的。
“你別擔心,聽說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吵吵鬧鬧的?!眲⒏チ暾f道,“他們的事我們管不了,也許過一會會沒事的,你可要學會不哭。”
“母親要我們等她?!毙∶谜f道,“我們不能就這樣回去,別人發現了不好?!?
小妹說得有理,于是劉弗陵就讓金家兄弟帶他們去吃美食。也許有了好吃的,小妹很快就不傷心了。
本來約好傍晚與夫人在西市南門匯合一起回宮,但霍思卻始終沒出現。也許她先回家去了,看著天色漸晚,這里各坊門也要關門了,宮里的大門也要落鎖了,弗陵于是拉著他的小皇后也就回宮去了。其實有金家兄弟掩護,也沒人敢多盤問。
只是那天后夫人再沒有入宮來陪女兒,兩天后上官府傳來了壞消息,夫人生病了。現在的小妹卻是整日淚洗面:“哥哥,我不該亂說話的。母親好好的,怎么會呢?”她想不通父親怎么能把母親氣病呢!
劉弗陵拉著小妹的手說道:“有哥哥在,你會沒事的。”他不希望小妹傷心,雖然這件事看上去很是明顯,上官安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對于天真無邪的小妹,劉弗陵真不想讓他更傷心。但是很快又傳來了皇后母親病重的消息,小妹卻不得見母親,上官家說是夫人得了瘟病,怕傳染給皇后。就連霍家派去上官府探望大小姐的都沒見到他家大小姐霍思的最后一面?;艄鈱Υ祟H為不滿,上官桀明顯就是袒護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