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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琵琶壺

“你還真是不容易,坑蒙拐騙這活兒累著呢”。

“……說,說話要有根據”。

“根據?根據就是你姓水”。

簡直莫名奇妙,每次都這么冷嘲熱諷,已經不是脾氣好壞的問題了,是人身攻擊。

沒想到海茉莉卻給我羅列出了幾項罪名,第一,棄親入贅,改姓忘本,大不孝。

肯定是聽小雅說的,那天她把這傻丫頭叫過去,我就知道準沒好事兒。

“不應該嗎?小雅是胡靈童的后代,也是胡氏孤血,我當然要清楚她身邊都是什么樣的人”。

胡氏孤血!

這么說,胡金童這一支在胡勝這兒算到頭了,他不但是獨子,而且很可能不育。

“第二,你既然已經離開水家,為什么不重新姓林呢?”。

她覺得我是膽小怕事,在四大家族中,水家的地位僅次于沈家老宅,不管我和前妻的關系如何,只要一天不在離婚證上蓋章,就還是水家女婿。

“你不想激怒水家,所以故意留了個后手,既不得罪他們,胡小鈴又不能拿你怎么樣,畢竟一個小姑娘,不能太上趕著”。

這她可說錯了,最著急的就是胡小鈴,整天幻想著和我“抱子三代坐同城”。

“水家也真是倒霉,前面有水松,后面有你”。

海茉莉打報不平:“你們這種人就象夜貓子,無事不來,聽說當年水松都騙到水真理頭上了,大小姐一怒之下,在西五門外擺了換頭陣”。

西五門歷來是亡命之徒的聚集地,但凡你能想到的壞人那里都有。

而所謂的“換頭陣”是將一條大鯉魚從中間剁開,把帶尾巴的那一半兒放入紅木箱,魚頭懸掛于城門之上。

沒有眼睛,嘴里塞了個黑木牌,上面寫著一個人名。

黑牌索命,至死方休。

這是最高級別的追殺令,魚無雙目,暗指田老爺子已經默許了,此人罪大惡極,不再受益人律的保護,相當于地下執法。

當然,報酬也很可觀,紅箱中除了半截魚尾,還有滿滿的金銀珠寶,拎人頭來換。

想嚇唬我?。

我告訴她,少拿我跟水松比,老子坦坦蕩蕩,你要不相信就自己走吧,讓我臨死前清凈會兒。

“你敢說你接近胡小鈴沒有別的目的?”。

“這不用你管”。

“哦,是嗎?”。

又是一聲冷笑:“小子,我警告你,胡大志手里的醫書和寶箱我們要定了,你最好別跟著搗亂”。

說完,揪著我的衣領往上拽:“……起來,要死死外面去”。

鬧了半天,是怕我搶了她的買賣。

我渾身酸痛,半張臉都木了,心里的那股火卻漸漸平息,唉,好漢不吃眼前虧,該認慫就得認慫,反正又沒人看見。

“茉莉姑娘,我真不是沖醫書來的,對天發誓”。

“快走”。

她不停的催促:“別跟我抖機靈,在同益古鎮,沒人給你講道理,也沒人聽你講道理,除非你能幫他們解決實質性的問題”。

所以通神道從來不廢話,往往一見面就把錢“啪”的拍在桌子上,不行,翻倍。

意思我懂,想讓我替她辦事兒唄,以我的身份遲早會進入真元大殿,是最合適不過的臥底了。

可還是那句話,我又能從中得到什么?。

“你盡管提,現金、不動產、還是股票?”。

聽著挺誘人的,可目前這些東西對我沒用,而且一個窮光蛋突然成了大富翁,這個轉變就很值得懷疑。

海茉莉沉吟良久:“你現在……,身邊有可靠的人嗎?”。

還真沒有,我天生愛琢磨,大家越是客氣,心里越是犯嘀咕。

“我就知道,在三趾族群里,上門女婿通常不被重用,你來這兒既然有所圖,必須有所動,可問題是,你動不動得了”。

水聲一停,她站住了:“我可以給你找幾個幫手,傳遞情報,打探消息,等于多了幾條胳膊腿,也能暗中保護你”。

說的輕巧,我身邊那么多烏頭弟子,還有女披甲,外人很難接近。

等等,我突然反應過來,她指的也許是通神道在會里安插的內應。

那個老趙!。

“你也不用擔心黑吃黑,除了醫書和寶箱,別的東西我們不感興趣”。

海茉莉讓我考慮考慮,在出去之前給她一個答復。

腳下的積水越來越深,已經沒過膝蓋,伸手就能撈起那種絲狀的飄浮物,一層層裹在腿上。

我問她這里到底有沒有變異體,如果沒有,那種不安又是從何而來,為什么我感覺不到?。

“自然進化的法則只有一個,就是不被吃掉,但人類脫離了這個圈子,對危險的感知力自然會降低,甚至消失,我們這方面也在變弱,要不是……”。

她突然沉默不語,嘆了口氣:“哎,說說你,為什么混進烏頭會?”。

“我,我想解開五趾水家的秘密,你也知道,四大家族老有人失蹤”。

“是水家逼你的吧,拿離婚做條件?”。

我連忙點頭,這理由好,把之前所有的罪名都解釋了。

“五趾是五趾,失蹤是失蹤,兩件事兒不挨著,他就是十八根腳趾頭,該丟人也得丟,再說這跟姓胡的有什么關系?”。

“秘密藏在雪山上,可我一個人……”。

海茉莉恍然:“原來你想讓烏頭會幫你找,那找著了怎么算,一家一半?水家肯定不同意,他們指著這個翻身呢”。

我說合伙做生意,有分歧可以坐下來談,頭疼的是如今走露了風聲,前幾天還有疑似水鑒家的人來搗亂,八成是要插一杠子。

“水鑒?”。

她好象愣了一下。

“那人自報家門,什么水溢公島的少島主,我覺得不象老二、老三家的”。

水紋靜的后人只有馮漁,如果是水源濟的子孫,在同益古鎮發生意外,水真理不會坐視不管,而沈自舟的老祖水開方不能算是水氏一族,他手里也沒有僧袍。

“水溢公島?”。

海茉莉嘟囔了一句:“這人怎么也來了?”。

“你們倆認識?”。

“別瞎打聽,我保證他不會壞你的事兒”。

既然敢說這句話,證明兩個人關系不一般,起碼有交情。

我告訴海茉莉,那個少島主一口咬定自己的女朋友被胡大志綁了票,這邊卻死不認帳,孰真孰假,目前還不得而知。

她沒吭聲,過了幾分鐘,突然“咯咯”一笑,拐彎的時候,竟然主動抓住了我的手。

看得出來,她心情比剛才好多了。

“茉莉姑娘,你是同益本地人嗎?”。

“算是吧”。

她出生在一百多里外的八七水庫,是個非常隱秘的小山村。

“那你有沒有見過紅皮膚的人?”。

我相信在水中瀕死時看到的一切并非幻覺,假設面色如血的男人是祝小飛,就證明他仍然活著,還有個女兒。

雖然我不清楚當時自己的年齡,但肯定是在進孤兒院之前,如今這女娃娃也應該是個大姑娘了。

渾身通紅的大姑娘!

“……據說幾百年前出現過一個紅人幫,領頭的叫孫則鵬,人稱赤面鬼佬,后來他們攻打沈家堡,被包了餃子,一個都沒跑了”。

民間相傳,孫則鵬并沒有死,沈家將其生擒活捉,關入地牢,經常有人聽到老宅里發出凄慘的叫聲,尤其在寂靜的深夜,比鬼哭狼嚎還可怕。

同益古鎮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給多少錢都不干。

“也沒人請你來”。

海茉莉“哼”了聲:“玉硯雪山被老百姓尊為神山,不光是因為圣女,你知道這里埋藏著多少秘密嗎?”。

她猛的一轉身,差點沒把我拽趴下:“走,帶你看樣東西”。

看東西,我能看見個球啊?。

可她不管這個,拉著我左拐右拐,最后鉆進了一個狹長的巖縫,冷風吹來,不時有絲粘在臉上。

里頭不會住著一只大蛾子吧?。

可轉念一想,怕什么?海茉莉在我前面呢,要吃也是先吃她。

漆黑中突然多了幾點微弱的光亮,幽幽暗暗,是熒石。

真是天助我也!

我扒開上面的臟東西,抱起一塊兒,用力摩擦著,漸漸發出綠色的光芒,海茉莉也隨之出現。

總算是踏實多了。

回過頭,地上如同蓋了層厚厚的蠶絲被,而在光線所及之處,竟然鼓起一個人形的包,輪廓分明,蜷縮著,酷似超級巨大的繭,令人毛骨聳然。

海茉莉踢了踢,露出一雙漚爛的獸皮靴子,還有半截腿骨。

洞穴里非常潮濕,有可能被水淹過。

我彎著腰,捧著熒石往前走,骸骨一點點呈現在眼前,側臥狀,手臂伸過頭頂,抓著一只腳。

一只干癟的人腳,緊貼巖壁,保持著站立姿勢,從小腿到腰部都被白絲包裹,再往上突然變寬,如同蝙蝠展開雙翼。

等到靠近,才發現這具不腐男尸竟然長著三張臉。

說“臉”不準確,是兩顆完整的頭顱,一左一右,連著脖子和肩膀,象是要從他肋骨里鉆出來。

海茉莉將其形容為捏在一起的三個泥娃娃,還說這家伙活著的時候,絕對是噩夢一般的人物。

她蹲下身,用手測量著地上的尸骸。

尸骸已經完全白骨化,體長超過一米五,窄肩,靴子不大不小,二十多公分,刨去里面的填充物和皮毛厚度,應該是個女人。

“沒裹小腳,也許是上山采藥的貧家女”。

翻過來,左腋下赫然插著一把尖刀,手骨從小臂脫落,握著刀柄。

“自殺!”。

海茉莉目光陰冷:“是活祭、還是殉葬?”。

原有的出口已被堵住,我們進來的這條裂縫當時還不存在,相當于一個密閉的環境。

那怪物是怎么死的,變異失敗?。

她又開始檢查那具三頭尸,五趾正常,沒有尖牙利爪、羽毛鱗片,直到扯掉腰間的纏繞物,才發現大腿外側掛著一只小錫壺。

形似琵琶,用繩拴在褲帶上,拔掉木頭塞子,里面是空的,殘留一股淡淡的奶香。

這只壺曾經裝過圣水,外面還刻著字。

海茉莉“咦”了聲,用手擦干凈,輕聲念:“……太……安”。

我一驚,劈手搶了過來,在剛剛看到尸體時,我還以為是朱長毛,可朱十萬的爺爺堅稱他被白無常鎖了去,白無常就是白衣衛,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白衣城。

但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失蹤的白英太安,他肯定是來救妻子的,但不知為何會被困在這里。

“不是殉葬,是殉情”。

一個受盡凌辱的妻子,一個意外變身的丈夫,此生難聚首,兩兩赴黃泉,凄婉悲壯。

“確實很可惜,馬上就要成功了……”。

海茉莉的注意力都在那具詭尸身上,用手撫摸著撕裂的肋骨,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我從來沒見過類似的變異生物,簡直是完美的結合”。

我把傻大娘的事情說了,白英太安和朱長毛其實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她不相信,溫吉古的基因也許能造出朱長毛,卻造不出這種超自然的進化體。

甚至已接近神的級別,就象幾百年前的圣子,連圣女都望塵莫及。

“把壺給我”。

海茉莉一步跨到骸骨旁邊,彎腰拔出上面的尖刀。

“你想干什么?”。

“我要留下一些樣本,雪山就算不爆發,氣溫也會升高,下次再來,估計什么都沒了”。

既然它已達到神的級別,人類又豈能覬覦,十五年前的一尊肉身菩薩,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難道還嫌不夠亂嗎?。

“鼠目寸光”。

海茉莉似乎懶的跟我爭辯,小心翼翼的提取著生物檢材,也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雙手抖個不停。

“你剛才是不是沒敢進來?”。

如果有人來過,尸骨不可能包裹的這么完整,我猜她只是扒著巖縫往里面窺探了一眼,便倉皇離開。

看來男人還是有點用的。

她假裝沒聽見。

“……那我也算幫你了,這個壺你得給我留著,它是我朋友祖上的遺物”。

我打算送給林初羽。

“行行,給你留著,這玩意兒我們多的是”。

“多的是,大的小的?”。

巨人女尸身邊也有一把琵琶壺,就造型而言,八成和這個差不多,我不清楚琵琶有什么特殊的寓意,但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飛天的仙女。

敦煌飛天,反彈琵琶。

“讓你蒙對了”。

海茉莉扭頭看我:“我們叫它仙子壺,因為胡金童的姐姐就叫胡仙子”。

白狐社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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