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羅大鐵將三輪車停在城關一小門口不遠處的一棵樹下,來到學校門口的傳達室外,伏在窗戶上往里看,見老高坐在椅子上,半瞇著眼睛聽收音機。
老高左腳垂在地面,右腳搭在左腿腿面上,沒穿鞋,用一只手津津有味地扣著腳丫。
老高注意到窗外有人看他,急忙放下右腳,坐直身子。羅大鐵沖老高做了個出來抽煙的手勢,老高認出羅大鐵,他穿上鞋,出了傳達室,問道:“最近沒見你啊。”
“這些天起的早,學校門口這一帶,我一大早就打掃完了。那時傳達室是另外一個人值班,他是個悶葫蘆,沒你懂得多,跟他沒啥可聊的。”
“那是,咱肚子里的貨有幾個人能比啊!”黑暗中,老高被捧得暈暈的。
“對啊,你是萬事通。”羅大鐵一邊說著,一邊遞給老高一棵煙并點上,“對了,學校有新鮮事嗎?”
“最近學校發生的事……不少啊……”老高美美地吸了一口煙,賣著關子。
“啊?說說唄?咱也過過癮。”
“我們學校又出命案了!”
“是那個馬老師嗎?”羅大鐵佯裝不知。
“那是老黃歷了!又死了一個,這次死的是校長。”
“啊?什么人干的?夠猖狂的!”
“不知道,還沒破案呢!警察真廢物!死了兩個人,一個都沒破。”
不是警察無能,是兇手太狡猾!羅大鐵在心里糾正著老高的說法,但不能說出來。
羅大鐵又問:“一點眉目都沒有?”
“是啊。警察來我們學校查了幾天,問了好多老師,一點影子都沒查到!我說他們廢物,沒冤枉他們吧?”
“你說的準沒錯!你眼多毒啊!”老高的話讓羅大鐵徹底放心了,他繼續哄著說,“你剛才說學校里新鮮事不少,還有別的?”
老高又吸了一口煙說:“前不久,別的學校有個男老師的老婆,來我們學校鬧事,說董老師勾引她老公。你沒看見那個娘們,撒起潑來,跟母夜叉差不多!”
老高的話引起了羅大鐵的興趣,自言自語地念叨:“董老師?是她啊?”
“你認識董老師?”
“是你告訴我的。你忘了?有一次我跟你在這兒聊天,看見她出校門后在車站等公交車,后來你們校長……”
“噢……我記起來了!關校長要勾引她,她沒理關校長那套。這次被殺的就是那個校長!”老高打斷羅大鐵的話,“其實董老師人挺不錯的,每次見我都很尊敬,主動打招呼。”
好個屁!她勾引有婦之夫!活該!老高的話讓羅大鐵想到了那個可愛的小公主秦佳誦,董老師和她爸爸鬼混,被她媽媽發現了,所以才到學校來鬧。
不對啊!羅大鐵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見過秦佳誦的媽媽,美麗大方,說話和氣,怎么成了“母夜叉”?一定是老高弄錯了!
也可能是另一個女人。對!來學校鬧的肯定是另外一個女人,看來董老師不僅勾引了秦佳誦的爸爸,還勾引了別的有婦之夫,真是風流成性!
看來前一陣將她列為目標太對了,這種女人太放蕩了!太不知羞恥了!怎么配當老師呢!?
不能放過她!羅大鐵心里重新將董老師鎖定為目標。
如果要弄死她,此前遇到的難題必須解決。她下班回家時天還沒黑,很難在路上下手,如何是好呢?
羅大鐵假裝隨意地問:“我晚上來找你的時候從沒碰到她,她每天走得很早吧?”
“嗯,她是音樂老師,教副科,加班少。不過……”老高想起了什么,“最近她有時走得晚。聽說學校合唱團要參加市里的比賽,放學后她要帶合唱團排練,下班比較晚。”
這是個好消息!羅大鐵心中大喜,接著問:“她天天排練嗎?前幾天我看到過她,4點半就從學校出來的,難道她回家吃飯后再回學校排練?”
“不是每天都練。好像是......”老高想了想,“每周二、周四晚上各練一次,周六下午練一次。”
董老師每周有兩次排練在晚上,他的機會來了!老高的話讓羅大鐵興奮起來。這次找老高來對了!
本意為打聽關校長一案的調查進展,卻打聽到關于董老師的如此關鍵的信息!這是老天要收拾這個假裝正經的狐貍精,所以才讓他抓到這么好的機會!
羅大鐵不露聲色,又問:“晚上排練?那很晚下班吧?真辛苦!”
“沒多晚,我看她昨天八點半離開的。”
今天周三,明天董老師晚上又有排練,她排練結束之后回家,晚上路上不堵車,估計下公交車在九點左右。時間不錯!適合下手。
羅大鐵的心飛到了董老師下車車站到小區門口的路上,老高后來又說了好多,都是別的閑事,他只是應承著,沒有入耳入腦,更沒入心。
第二天,羅大鐵醒得很早,抓緊干活,將一天的工作量盡早完成。干活的時候,腦子里常常想著自己的“凈師”計劃,琢磨著各個環節可能出現的情況。
天黑以后,他飽餐了一頓,好讓晚上行動時保證體力。接近八點時,他準備好行動中需要的裝備,掃帚是掩飾及清掃“戰場”工具,三輪車既是身份掩護工具又是交通工具,錘子是他最順手的“解決問題”的工具。
他將三輪車從家門口推到小路上,騎了上去,坐在車座上,沒有馬上蹬。他閉上眼睛,臉前如同張開一張幕布,董老師的身影顯示在上邊,羸弱瘦小的體形,楚楚動人的身段。
他對第三個目標十分有把握,與前兩個比起來,董老師太弱小,弱小得讓他不好意思用力,他甚至用不上鐵錘,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可以像拎一只小雞一樣把她拎起來,手一使勁兒就會把她脖子弄斷。
他重新睜開眼,提醒自己不能大意。今晚的行動也有不利之處,因為動手地點附近晚上仍會有行人,必須一擊即中,并在得手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撤離,沒有時間仔細清理“戰場”痕跡,因此要干凈利落,不能出任何差錯。
他腳上用力,帶動三輪車走了起來,穿行在這個既熟悉又融不進去的城市街道上,來到今晚的目的地。他先看了下公交車站,雖然過了晚上八點,車站里仍有幾個人等車,時有公交車進站出站。
他往董老師家方向騎了五、六十米,將三輪車停在路邊便道上,將車頭掉轉,沖向得手后準備撤離的方向。然后,他戴上手套,拿起掃把,重新來到公交車站旁邊。
車站站牌與廣告牌聯成一排,上方是棚頂,可以為乘客遮光擋雨。不同的廣告牌之間有半米左右的間隔,由不銹鋼連接,可以當凳子坐。
羅大鐵轉到廣告牌后面,找了一個廣告牌縫隙間的“座位”坐下,背部沖著車站站臺,每當有公交車進站,他便扭過臉看著公交車,從下車的乘客中尋找董老師的身影。
等了不知多少輛車,一直沒見到董老師下車。每輛車進站,他都需要扭頭,脖子扭酸了,不由自主地用手揉了揉。坐累了,他會站起身走走。有好幾次想抽煙,都忍住了。從8點等到9點,從9點到9點半,又到10點,都沒等到目標出現。
這時,車站已經沒有等車的乘客了,公交車進站的次數也明顯見少。如果再這樣等下去,有人注意到他的話一定會認為他行跡可疑。
他決定今天先到這兒。他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問題,是不是被他看漏了?有可能!晚上盯一個人,盡管車站有燈光,但很昏暗,加上人來人往的,視線受到影響,一時沒看到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從他所在的角度盯人,不是很理想。他為了不引起別人注意,選擇了背對車站的方式,觀察的視野有限,如果目標下車后,臉沒有面向他這邊,很容易看不清、認不出。
還有,他并不是一直扭頭盯著車站,而是聽到有車進站的聲音才轉過頭去,說不定某輛車的聲音被別的噪音蓋住,沒有被他聽到。
再有,有時幾輛車排隊進站時,后面的車等不及,有的沒進到站臺就停了車,有的越過站臺停車,盯漏的可能性也很大。
看來,今晚的盯人方式不對,下次一定另想辦法。羅大鐵總結著沒有成功的原因,想到目標只有周二和周四晚上加班,下次得等到下周二了,中間隔了五天,不免覺得十分難熬。
其實,董小約此刻早已回家,已經洗漱完畢,正準備上床看一會兒書,然后睡覺。她之所以沒有被羅大鐵盯上,并不是他看漏了,而是她回家的時候沒有坐公交車。
晚上,她給合唱團排練完之后,回辦公室背上包,準備回家。出了辦公樓,碰到幾個合唱團里的學生正往校門走,于是跟他們有說有笑地一起出去。
其中有一個叫聶子聰的男生,六年級的,顯得比其他人成熟一些,他湊到董老師身邊,邊走邊問:“董老師,您開車回家吧?”
“老師沒買車,坐公交。”
“我爸開車來接我,讓我爸送您一段吧。”
“不用。我平時就坐公交,不用倒車,挺方便的。”
“平時是平時,今天太晚了,不安全。我記得您家跟我家一個方向,我爸也不會多麻煩。”
董小約想了想,覺得男生的話有道理,沒再堅持,點頭答應了。她開玩笑說:“真會給你爸攬事。”
“能有送老師的機會,我老爸倍感榮幸才對。”
出了校門,碰到父親,聶子聰將董老師介紹給老爸,臉上透出得意的神情。客套一番后,董小約上了車,很快被送到小區門口,比坐公交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