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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野趣

街上的客車很雜,有市無軌電車制配廠研制的京一型無軌電車,有魔都客車廠研制的采用國產(chǎn)全金屬底盤的57型公共汽車。

軋鋼廠旁邊的配件廠就為上述兩種客車生產(chǎn)減震鋼板和部分零件。

除了這些比較新的客車,還有一些外形奇特、老舊過時的電車和公共汽車。

就像剛剛看見的那輛,車廂上噴著外文的大辮子電車,就是從捷克進口的。

而和電車相向而行的那輛公共汽車則是從匈牙利進口的。

這些車使用了很多年了,很多地方的車漆都脫落了。

陳景年講了半天,小丫頭嗯啊地應(yīng)承了兩聲,明顯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手被拽住,陳景年看著囡囡。

囡囡一手晃著哥哥的胳膊,一遍揉著腿,開始耍賴了。

陳景年早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物質(zhì)引誘和精神激勵用了個遍也才讓妹妹堪堪走到城門樓子前。

“我背你,你的豌豆黃是不是得分我點啊。”

陳景年背起妹妹,托著妹妹的腿,毫不費力地往前走。

“都給你。”

城門洞里有點暗,溫度也比外面低了些。

囡囡從口罩里發(fā)出的聲音還沒門洞里吹過的風(fēng)聲大,她緊緊地摟著哥哥的脖子,悄悄地閉上了眼睛。

“小機靈鬼兒。”

陳景年用后腦勺頂了頂妹妹的額頭,眼前驀地一空,轉(zhuǎn)眼間就是無盡的金黃和碧綠。

東直門外,岔路口。

這里道路縱橫,不僅有鐵路,還有數(shù)條連接著城區(qū)和郊區(qū)的公路。

從城門口的陰影里走出來,過了鐵道口和護城河。

土路、馬車、排水溝,樹木、田野、雜草叢,陳景年感覺眼睛像是開了濾鏡和美顏,鮮活的景象一下子就讓他忘了那灰色厚重的城墻和擁擠嘈雜的宅舍。

“哥,我聽見蟈蟈兒叫了。”

“哥,那馬拉粑粑了。”

“哥,棒梗說下雨后在路邊的溝里能抓到吸人血的王八蓋子。”

“那叫鱟蟲,不吸血的,海里還有和它長得差不多的,有的像鍋蓋那么大,血是藍色的,比金子還貴。”

陳景年在一棵樹旁放下妹妹,在妹妹的手心里寫了一遍“鱟”字。

囡囡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又爬上了陳景年的背。

身體弱,還花粉過敏。囡囡不能像棒梗和小當(dāng)似的見天兒在外面跑著玩,更多的時間是在家里讀書寫字。

雖然認識了很多字,背了很多古詩,但是童年卻少了最寶貴的一塊。

“哥,你給我做個柳哨唄。”

“現(xiàn)在的柳枝老了,春天嫩的吹起來才好聽。”

“哥,你再給我編個蟈蟈兒籠子唄。我想抓只帶刀的蟈蟈。”

“帶刀的是母蟈蟈,又不會叫,抓它干什么。”

“給小棒梗啊,他家的蟈蟈叫得太難聽了。”

陳景年無語地往上顛了顛這個腹黑的小丫頭,把公蟈蟈和母蟈蟈放一起,真有你的。

沿著護城河的河岸走,既安全又省力。

馬路那邊來往的都是套著大牲口的車,不時還有汽車駛過,塵土飛揚地,對小丫頭十分不友好。

“家雀(qiao)!”

小丫頭忽然扳住了哥哥的脖子,指著一棵樹上細聲細氣地叫道。

“勒死我,你可嘛都吃不著了啊。”

陳景年邊說邊彎腰放下妹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囡囡會意地點了點頭,貓兒著腰看著哥哥往前面溜去。

陳景年動作麻利,迅捷無聲。

包漿了木柄,綁著雙層的止血帶,末端的小皮兜里裝著一顆麻麻賴賴的滾珠。

一雙十指纖長、好似女人的手將這把棗紅色的崩弓子拉滿,瞄向了樹上的麻雀。

“唰!”

隨著一片樹葉飄落的是一只把自己吃得肥肥的、想好好過個冬的麻雀。

其他麻雀頓時四處飛散,唧唧咋咋地留下幾坨鳥糞。

“打中啦,打中啦。”

囡囡一直憋著氣,直到這時才高呼出聲。

“別喊了,一會兒又該咳嗽了。”

陳景年從旁邊掰了一截枯樹枝,牽起妹妹的手往獵物的落點走去。

枯枝敲打著沒過膝蓋的雜草,驚起無數(shù)的螞蚱和飛蟲,囡囡舉著小手比作槍式,“piu、piu”地連連發(fā)射。

“哥,這個小辣椒比我本子里夾的那個還紅。”

“哥,大雁蝶。”

“哥,你給我找樹杈兒粘點蜘蛛網(wǎng)唄,我想自個兒粘螞螂。”

“哥,我不想背死家雀。”

陳景年抬手摟住一只蜻蜓,夾著翅膀遞給了最后才把主要意思說出來的小家伙。

他把挎包里的水瓶和包著點心的帕子拿出來放進妹妹的背簍里,隨手薅了幾把雜草墊在兜底。

擺弄著蜻蜓的囡囡總算歇了嘴,陳景年帶著她走到樹下,從草窠中找到了那只倒霉的麻雀。

外力的作用下,麻雀的天靈蓋不翼而飛,兩只翅膀不自然地向內(nèi)攏著,嘴歪眼斜地躺在地上。

陳景年緊了緊鼻子,收起戰(zhàn)利品,帶著妹妹繼續(xù)往東走,追蹤著那些漏網(wǎng)之鳥。

走走停停,彈無虛發(fā)。

等囡囡玩膩了手里的蜻蜓,陳景年摘了一把狗尾巴草,給囡囡編了一個小兔子和一個小狗。

這時他的包里又多了七只麻雀,剩下的都逃到了河對岸。

抬頭掃了眼太陽,陳景年收起崩弓子,讓囡囡喝了點水,吃起了那塊豌豆黃。

他掏出小鏟子挖起著野菜。

在剛才經(jīng)過的地方,已經(jīng)踩好了點,找到了不少馬齒蕨和婆婆丁。

馬齒蕨清熱解毒,焯水之后撒上點鹽就是一盤涼菜。

而婆婆丁的用處就更大了,不僅含有維生素,亞油酸和微量元素,更能抗菌,增強免疫力。

在后世,婆婆丁被一些大媽都快挖成瀕危植物了。

現(xiàn)在這些野菜已經(jīng)有些老了,只能摘點嫩葉,當(dāng)作面糊糊的配菜。

要是春天的時候,婆婆丁可以蘸醬生吃。

挑著嫩的掐了一大捧野菜,又挖了一捆蒿草。

野菜放在囡囡的小背簍里,陳景年提著蒿草領(lǐng)著妹妹往回走。

等回到家,看見院門口東面的墻下停著一輛自制的手搖殘疾人車。

“干爸回來了。”

囡囡歡呼了一聲,急沖沖地往院子里跑去。

陳景年拾起從背簍里掉落的幾片葉子,抬步跨過了門檻。

眼瞅著妹妹跑進前院的正房,陳景年把鏟子放回倉房,撣了撣身上的草屑和灰土,摘掉幾個黏在護腿上的蒼耳,才走向正房。

“……我哥打家雀打得可準了,一打一個準,我讓他放包里了,那就不能落灰了……”

屋里的小姑娘正在表功,陳景年頓了頓才推門進去。

“五叔。”

陳景年邊說邊摘掉挎包,放到了一邊。

“犟種。”

李憲文側(cè)著身子沖著門,眉清目秀的左臉面向囡囡,滿是笑意。

而對著陳景年這邊的臉容貌盡毀,和左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仿若擇人而食的猙獰。

陳景年習(xí)慣地笑了笑,打趣道:“您老把胡子這么一刮,我干爸干媽他們沒說您年輕十多歲啊。”

“甭跟我在這套磁,爺們沒空搭理你。”

李憲文搬了下比右腿長出一截的左腿,左腿的膝蓋頂開了兩個自行車外帶做成的手箍。

陳景年上前把地上的木板挪到一邊立起來。

木板上捆著一張磨成光板兒的狼皮,下面釘著一層自行車的外帶皮。

算上那兩個手箍,這兩樣是李憲文日常行走的工具。

“家雀放那吧,我一會收拾完用花椒水喂上,留著給囡囡烤著吃,你把你干媽給你和囡囡帶的菜拿回去,晚上就不用做飯了。”

“您受累,家雀我來喂吧,我多放點鹽,留著等我姐回門的時候再吃,要不一點葷腥都沒有。”

陳景年樂不得地應(yīng)道,看著沒稀得搭理他的李憲文,拿著飯盒轉(zhuǎn)身推門出去了。

“油渣炒蒜薹,還有少半條熬魚。嚇!干爸干媽這是砸鍋賣鐵了。”

陳景年端著兩個鋁制的大飯盒回到家里,看著一個盒子里裝了滿滿一盒子熬魚,另一個裝著蒜薹的飯盒里還盛著大半飯盒的二米飯,感嘆道。

為了這場早就定下的婚事,趙長順和葛玉芹兩口子基本掏空了家底。

在這個拿二三斤糖果就敢上門提親的時代,不算父親陳京生生病時的幫襯,單說甩出五十塊錢的彩禮就完全可以稱之為天價了。

回想一下,姐姐結(jié)婚時的一切用度,不用想,干爸干媽肯定背了債。

想起那天趙建軍拽著他去吃飯的時候,直給他吃寬心丸,說什么“放心吧,弟弟,哥哥我參加工作了,我們家現(xiàn)在是全家掙錢。”

之前,趙長順也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候是陳景年的母親李玉蘭剛過頭七,按趙長順和葛玉芹的意思是要把他和囡囡都接過去。

陳景年死活不同意,最后李憲文也說“斧子大病的時候,二嫂找人算過,斧子是井泉水命,八家鑿之同飲,取養(yǎng)不窮,益靜不益動。”

就此,趙長順兩口子才沒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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