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竹在水底努力睜著眼，伸出手去夠那團朦朧的光。

就差一絲。

但此時巨大的痛苦摧毀著她的意志，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緩緩倒下。

最后存余的那點執念，將她推向那團光暈。

在她失去意識，手指觸碰到水池內壁那個微微凸起的光團時。

那團光變得更亮了，絲絲縷縷的光線沿著鹿竹的手指，爭先恐后地進入她的身體。

而后消失不見。

鹿竹靜靜地躺在水底，不知生死。

水上，早在鹿竹超過水檀月的時候，很多人便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數百年來，從來沒有練氣修士能走到靈水池的最頂端。

所以當看見鹿竹沒過頭頂，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的時候，大家心道，可惜了一個好苗子。

司星云也分了一些心神關注著鹿竹這邊，當鹿竹在水下超過了半個時辰都沒有冒頭的時候，垂了眸微嘆口氣，便帶著水檀月告辭而去。

他的善心一向不多，之前也是驚奇于這小孩的某點特異，才隨手結下一絲機緣。

但對于一個莽撞不自知的人，他是不會去救的，這是她的宿命。

靈水宴持續到了日落，無祁宗的長老們待自己門下優秀的弟子都完成洗禮后便離開的差不多了。

最后，連最差的弟子也上了岸，靈水池和廣場上空無一人。

靈水池的水位慢慢下降，開始變成清澈如常的普通水池。

夕陽照在淺灘上躺著的那個瘦小不起眼的身體，無人來擾。

鹿竹意識清醒，卻不停地在光怪陸離的夢境里穿梭，人影憧憧。

有前世在地球上的生活和熟悉的人，也有這一世結識的朋友和師長，漸漸地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

她好像后來又活成了另外一個人，可以見他所見，想他所想，跟著他修煉學習，慢慢成長。

然后戛然而止。

鹿竹慢慢地睜開眼，熟悉的瓦房屋頂，熟悉的大通鋪。

這里是天道宗，她回來了。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一醒來，她就感到其餓無比，在房間里翻箱倒柜找東西吃。

好不容易翻出來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差點把牙給磕壞了。

才想起來，這個饅頭還是她出發之前落在這里的。

鹿竹只得往飯堂后面跑，面黃肌瘦，抖抖索索，像個三天沒吃飯的難民。

“大嬸，饅頭蒸好了嗎？”鹿竹捂著肚子，對正看著蒸籠的廚娘露出渴望。

“快了快了。”大嬸望著鹿竹餓死鬼投胎的樣子，熱心勸導：“小姑娘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為了變美餓壞身體啊！”

鹿竹耐著性子聽大嬸的嘮叨，待蒸籠一出鍋，便撲上前不顧大嬸擔心的勸阻迅速夾出一個饅頭。

這點燙算什么，她可是經歷過熔漿烈焰洗禮的人！

等到大家發現鹿竹不見了，四處尋找，這才在飯堂后廚找到吃了二十個饅頭的鹿竹。

大師兄欣慰地拍拍鹿竹的肩膀：“小竹好樣的，你這次可給我們天道宗長臉了！”

長臉的事主嘴里包著饅頭，正像個土撥鼠似的眨巴著眼睛嚼巴。

“這饅頭這么好吃么？”代墨疑惑是不是飯堂換大廚了，嘗試吃了一口。

呸，還是一樣味同嚼蠟。

齊老道聞聲而來，親切和藹的模樣讓鹿竹瘆得慌：“小竹，你現在有沒有感覺身體的不適？”

“有。”

在老道臉色變了的情況下，鹿竹摸摸圓滾滾的肚皮：“感覺撐死了。”

……就這？

金坷垃高興地摟著鹿竹的脖子，差點把她喉嚨里的饅頭給卡出來。

“阿竹，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回來的時候你都已經臭了！”

“咳咳咳……什么叫做我都已經臭了？”鹿竹喝了口水順順氣，望著齊老頭。

師父把一動不動的鹿竹背回來時，害他以為她的尸體都臭了，嚇死他了。

齊老道解釋道：“別聽臭小子胡說八道，你那是經過靈水池的洗髓伐身，把身體的雜質和毒素都排出來了，這可是大好事！”

鹿竹試著活動了一下，果然有種身輕如燕，過往沉疴一掃而盡的感覺。

“我昏迷了幾天了？”

“三天了。”

“那我的衣服……”

“不是我。”代墨連忙搖頭，他可不是占兄弟便宜的人。

“也不是我！”金坷垃頭搖得像撥浪鼓。

二師姐一臉嫌棄躲閃的模樣道：“是師父找的幾個師姐師妹給你清理的。”

很不幸她是那其中一個，而之所以是幾個，是因為她太臭了，被臭暈的換了幾波。

她頭一次怪自己的承受能力怎么那么強，那味兒簡直太夠勁了，此生難忘。

“……怪不得這么餓哦。”原來是身體被掏空了。

“阿竹，你在靈水池到底怎么了？”代墨問的也是大家想知道的，幾雙眼睛都好奇地盯著鹿竹。

鹿竹拍了拍腦袋，這幾天光怪陸離的夢讓她有種經歷多年的感覺，她這才努力回憶起之前的事情，細細地講給大家聽。

“……最后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摸到那個光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鹿竹沒有講這幾日奇異的夢境，一是有關她在地球的經歷是個秘密，二是那夢中人的經歷太過匪夷所思，不知真偽，還是不要給自己找麻煩得好。

眾人眼露羨慕：“原來這就是靈水宴！”

“鹿竹你太爭氣了，連傳說中的衍虛宮都敢拒絕！”

鹿竹心虛地別過眼：“師父，那個光點到底是什么東西呢？”

齊老道聽到鹿竹的講述也是心有余悸：“那應該是靈水池的陣眼，你這傻兒居然敢去摸，也不怕反噬！”

“嘿嘿，我這不是以為那是個好東西嗎？”鹿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雁過拔毛乃是她從原來世界就有的好習慣。

“師父，為什么靈水池這么好的東西，沒有其他宗門的覬覦呢？”

齊老道摸摸胡須，開始說起關于這靈水池的事情。

靈水池本是無祁宗創派始祖無意中發現，具有洗髓伐身的效果，才選在此開宗立派，也因得這靈水池，無祁宗慢慢壯大，有了如今的規模。

但它也有缺陷，功效只對煉氣期的修士有用，且其上有一道法陣，需要大量靈石才能開啟，且要過十年效用才能慢慢恢復如初。

修真界洗髓伐身的方式很多，區區一個只對練氣修士起作用的靈水池，倒不至于引來其他門派的覬覦。

相反大家還愿意與之交好，用一些資源的代價來交換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