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沒有絲毫動容，語氣冰冷而堅硬。

“實在不行，把敦和也叫進來。”皇帝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把玩著腰間系的穗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不動聽的話，“母后你不是很喜歡敦和嗎？難不成撮合不成敦和和老貳，就不再喊敦和進來伴駕了嗎？”

太后面色一變，倏然反應了過來。

她似乎抓到了一點頭緒，一點關于皇帝為什么突然發難的頭緒。

“你是在怪哀家，怪哀家撮合敦和和老貳是嗎？”

“盛家一向不摻和朝政，他們手中雖有兵權，卻也不是誰都能肖想的。或許兒子上次來慈寧宮說的還不夠明白，那今日兒子就明明白白的告訴母后，敦和和老貳，沒有半點可能。”

“和寧家所謂的親上加親，更沒可能。”

“寡人看聶家那姑娘老往宮里頭跑，似乎也是把心定在了宮里頭，寡人倒不如成全她。聶家那丫頭蕙質蘭心，明媚嬌嫩，配給老貳倒也不錯。至于孟家那姑娘，自然是要尋一門好婚事的，寡人看她知書達理，又有才女之稱，配給太子做個太子妃，也很不錯，將來也能輔佐太子坐穩東宮。”

“母后你看，寡人指的這幾門親事，如何？”

太后捂著心口，手指尖指著皇帝顫抖，“你這是要……斷了老貳和孟家寧家的聯系啊！”

“寡人覺得寡人并沒有任何做錯的地方，難不成將寧家孟家都配給老貳，就是對老貳好了嗎？母妃，您和蘭妃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一些。”

“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來了，等清河和陰陵的婚事徹底定下來，寡人就為寡人的這兩個好兒子安排一下婚事。”

皇帝淡淡說完，喝完太后給他倒的茶，拂袖離去，卻正正好好碰到急匆匆走進來的盛采薇。

“見過陛下。”

“平身吧，你怎么來了？”

“敦和聽說了陰陵格格的婚事，特地來看看格格。”

皇帝剛剛盯著太后惱恨的眼神安排完所有事情，現在身心俱疲，也沒空再應付盛采薇，便揮揮手道：“行了，你進去吧。另外替寡人好好勸勸陰陵。”

“陛下！”盛采薇上前兩步，問，“這樁婚事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嗎？陰陵格格性情溫良，恐怕嫁去冉啟那里，壓不住冉啟。”

“冉啟自己同意娶陰陵的，甚至還保證了往后會好好對陰陵。”

盛采薇瞠目結舌：“這怎么可能？”

冉啟喜怒無常，不近女色，這些年沒看他對哪個女子表現出好感，就連那些大人送給她的歌姬他都原封不動的送回去，有的時候心情不爽了，甚至會把人家的皮都扒了。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接受有關陰陵格格的賜婚？

盛采薇愣愣地站在原地。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皇帝已經走遠了。

盛采薇一跺腳，只好先進去找陰陵格格。

“回稟郡主，我們家格格正在佛明殿禮佛，剛進去沒多久，您看……要不您先等會兒？”

丫鬟也知道陰陵格格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情，實際上心里面也是多有不滿，這時候進去打擾陰陵格格，那不就是老虎嘴邊拔毛嗎？

“是敦和嗎？”陰陵格格許是聽到了丫鬟的話語，朗聲問道。

“是我。”盛采薇答道。

陰陵格格沉默了片刻，道：“讓她進來吧。”

盛采薇走進佛明殿，看到了跪在金色佛像面前，雙手合十在胸前的陰陵格格。

她沒有說話，走到陰陵格格旁邊，跟她一同跪了下來。

“怎么不說話？”

“有太多話想說，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陰陵格格嘴角帶著溫潤的笑意，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也不必為我掛心。我現在說不上開心，但也是絕不傷心的。其實如今世道女子婚事身不由己之人數不勝數，我若是以這件事為由多次和父皇據理力爭，難免會讓人覺得矯情。”

“我身為格格，已經享受了許久這個身份帶給我的榮耀，帶給我的特權，現在不過是將這個身份帶給我的東西還回去罷了，或許會有些不適應，但是這都是應該的。”

“這是父皇給我安排好的命運，我不得不遵從。我的生母，我的祖母，乃至于我的兄長都在宮中，我不希望父親因為我一人的事情而遷怒于他們。我嫁給冉啟，是最好的方法，我現在不過是學著接受罷了。”

“你還年輕，若是你不喜歡冉啟，貿貿然嫁給他，后半輩子呢？”盛采薇側目看她，“那你后半輩子怎么過下去呢？同他一輩子相敬如賓還算好的，此人喜怒無常，下手沒輕沒重，若是一個不舒服，殺了你怎么辦呢？”

“那這便是我的命，我認了便是。”陰陵緩緩睜開眼，輕聲答道。

他們兩個人看著高位上那尊喜怒難辨的金佛，佛無慈悲，又怎能渡人。

起碼陰陵日日拜，夜夜拜，也不見得佛明渡她。

“你知道你很像一個人嗎？”

“誰？”

“嘉樹哥哥。你很像孟嘉樹，無論是行為作風，還是性情，都像是女版的孟嘉樹一般。”

“該是榮幸。為人如孟嘉樹一般，翩翩君子，流芳百世，就當你是在夸我了。”

盛采薇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

在她夢中根本沒有陰陵嫁給冉啟這回事，究竟是她做了什么，改變了原本河流的軌道。

“如果沒有我，你是不是就不用嫁給冉啟。”

盛采薇突然說了一句這么無厘頭的話。

但是陰陵并沒有感到詫異。

陰陵笑了笑說：“你們都退下吧。”

侍女退去，為兩個人帶上了門。

“你……是否知道未來之事？”

盛采薇猛地睜開眼，此話如當頭棒喝，敲得她腦海中如同被雷劈過一般，嗡鳴不已。

“看你的反應，許是真的了。”陰陵道，“原本我只是猜測而已。”

“你何出此言？”

“我心思縝密，同你又無男女之防，接觸起來順暢無阻，自然會發現你的不同之處。那日我同你一般，在頤和殿附近，原本只是代替太后娘娘去看看蘭妃娘娘準備的如何，卻看到你救下十四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