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覺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復雜,想問什么,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起身往外走去。
“師叔這就走了?”蕭令言跟著起身問道。
普覺走到門前停下腳步,回身看著蕭令言,“便再容你胡鬧這一回,但你心里應該很清楚,若是這一次不能將她們制住,只怕你以后的處境會越來越難。”
蕭令言瞪著普覺,狡黠笑了笑,“沒想到師叔一個出家人,說出的話竟然戾氣這么重。”
普覺冷冷睇了她一眼道:“世人傷我可以,傷我大悲寺弟子,卻不行。”
說罷,打開門大步離去。
一陣冷風順勢灌進屋子里,青漓連忙上前將門關上,回到案前跪下還有些心有余悸,“小姐,普覺大師這是……什么意思?”
蕭令言笑得詭譎,端起杯盞抿了口熱茶,把玩著手中的杯盞,幽幽道:“我這位師叔執掌戒堂,平日里最是嚴肅,脾性耿直執拗,容不得弄虛作假,不過……他有一個優點。”
“什么?”
“護短。”蕭令言飲盡杯中茶水,了然一笑。
一夜安寧,沒什么動靜,這一點在蕭令言的預料之中,她并不驚訝,也不著急,正好趁此機會偷個閑,關在房中抄寫經書。
蕭斂月和裴氏那邊卻不得安寧,寺中傳來消息,執掌戒堂的普覺大師要親自徹查此次弟子被殺一事,這一天一夜院子里進進出出不少弟子,一會兒從蕭令言房中取走一些東西,一會兒又從裴氏房中取走一些東西。
問現在情況如何,弟子們一概不知,只說一切由普覺大師定奪。
“大小姐,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啊。”身邊的丫頭看了看從院子里離開的小弟子,湊到蕭斂月近前小聲道。
“我知道。”蕭斂月沉沉應了一聲,一生氣將手中的筆摔了出去,黑色的墨汁灑了一條線,“蕭令言這個賤人,她實在的命好,這樣的局面都能讓她扭轉了,看來她現在確實聰明多了。”
“那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辦?”小丫頭往門口瞥一眼,“夫人現在還在戒堂關著,三小姐倒是不怕什么,畢竟越是查得細,對她就越有利,可是若任由他們這么查下去,只怕大小姐和夫人……”
蕭斂月驟然一記冷眼掃來,小丫頭連忙低頭噤聲。
“怕什么?他們能查到的證據也不過就是蕭令言耍小聰明搞的那些。”
“可是大小姐有沒有想過,三小姐是怎么做到在短時間內將這些東西放到夫人房中的?”
蕭斂月一怔,低頭定定看了丫頭一眼,“你是想說……”
“奴婢是擔心,三小姐若是有備而來,那……咱們接下來若是再想要陷害她,可就難了。”
蕭斂月心中憋著氣,甚是煩悶,細細想了想,小丫頭說的確實有道理,“看來,我們之前安排的計劃都行不通了,得想其他法子盡快除掉這個賤人才行。”
“可是咱們用什么法子呢?下毒……”
“下毒不行。”蕭斂月立刻否定,“燈芯草和相見歡已經用過一次,很顯然都已經被她識破了,你別忘了,她是出自藥谷的人,藥毒這些東西對她沒用。”
“可是,她現在關在戒堂,我們必須要在查清真相之前下手才行,而我們現在唯一能用的法子就是下毒,不下毒的話,還能有什么辦法?”
“沒別的辦法了。”蕭斂月緊緊握了握拳,心下隱隱拿定了什么主意,眼底閃過一抹殺光。
小丫頭心里有些擔憂,小聲道:“大小姐,咱們要不要……要不要傳信問問殿下那邊……”
“糊涂!”蕭令言驟然一聲厲喝,揮手打落了手邊的杯盞,“蠢貨,蕭令言本就是殿下要的人,你去跟殿下說要殺了她,殿下會允許嗎?”
“可是,奴婢擔心,萬一大小姐私自調人殺了三小姐,那殿下他……”
“怕什么?今日這局面,不是她死,就是我和我娘死,權衡之下,必須是她死!”
聞言,小丫頭不敢再多言,只能縮在一旁瑟瑟發抖。
天色暮時,一輛馬車停在曄王府的后門,馬車里下來一個人,全身罩在寬大的斗篷里,大步進了府中,直奔著行云閣而去。
“你怎么來了?”祁曄正坐在院子里端詳面前放著的那塊玉石,似乎在琢磨要怎么處理,聞及身后的腳步聲,不由覺得有些掃興。
“這幾日你府中如此熱鬧,我若再不來問問究竟,只怕是要沒頭緒了。”來人在他對面坐下,看起來關系甚是親近熟稔。
“有嗎?”祁曄一臉好奇,“我府中有什么熱鬧的?”
“又是刺客又是盜賊的,不到半月時間,死了近二十人,還不夠熱鬧?”來人的語氣略有些責備卻又不敢直接言明的意思,“你這一鬧,不僅僅是我,圣上和珩王那邊都會察覺。”
“察覺又如何?”祁曄將玉石拿起來左右看了看,不以為然,“府中最近出了刺客,我自行處置一下,又有何不可?”
“并無不可,可是你這也太集中了。”來人面對他這毫不在乎的態度,頗有些無奈,“說說,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為何這時候突然動手?”
祁曄手中的動作停了停,緩緩放下玉石,定定看著對面的人,淡淡道:“說來也簡單,有人給我備了一份大禮,我只不過是照單全收罷了。”
“什么大禮?”
“名單,我府中奸細的名單。”頓了頓,祁曄又補充道:“比我自己查出來的,更加詳細完整。”
來人不由驚訝:“誰給的?”
“三小姐。”
“三……”來人的語氣顯然大吃一驚,“蕭將軍府三小姐蕭令言?”
聽到蕭令言的名字,祁曄下意識地彎眉笑了笑,“你認識她?”
“中秋宴上見過一面,有些印象。”
祁曄想了想,隨即垂首笑道:“你見到的那個不是她,是她身邊的丫頭。”
聞言,來人更加驚愕,皺眉看著祁曄,“你怎么知道?”
“你這人真是不會說話,難怪都這歲數了,還是孤身一人。”祁曄抬手指了指對面的人,“我和她之間的事以后慢慢告訴你,今天就暫且先通知你一聲,這個人……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要動。若是必要時候,可以暗中助她,但是最好不要讓她發現。”
來人不解:“為何?”
“太聰明了。”祁曄這一聲有些感嘆,瞥了瞥身邊的玄凜。
玄凜心領神會,確實,自從結識了蕭令言,他似乎就一直在犯錯,說錯話做錯事,甚至于會錯意。
“若是讓她知道你幫助她,以她的腦子很快就能發現你我之間的關系。”
“真有如此聰明?”來人有些不相信,“既如此,那為何那夜在中秋宴上,她險些被蕭家大小姐設計了?”
“我剛剛說了,那個是她身邊的丫頭,再者,那天晚上她并沒有吃半點虧。”祁曄對于對面那人的問題有些不耐煩,“總之日后若有機會與她打個交道,你就明白了。”
來人心中雖然疑惑不解,不過聽祁曄這一言,便也不再繼續追問下去,轉而道:“你與她接觸,可是因為她是藥谷華裳夫人的徒弟?”
祁曄聞言陷入沉思,神色有些沉凝,思忖片刻,垂首幽幽道:“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我這樣的人去接觸她那樣的人,只可能有一個目的,就是希望能借她的手解毒治病?”
“不是?”來人的語氣中多了一絲好奇,“不為了解毒,那你是為了什么?”
祁曄沒有應聲,盯著面前的玉石沉默許久,好半晌,他突然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為了什么……還能為了什么?也許正是如你們所想,就是為了解毒。”
來人顯然聽出了他話中還有另一層深意,可是祁曄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你來,就僅僅是因為這事?”不等對面的人再開口,祁曄便出聲問道。
“這事還小嗎?”對面那人的語氣有些無奈,看了看他一臉的風輕云淡,只能輕嘆一聲,“你的身份特殊,若那蕭家三小姐真如你所言,是個極其聰明之人,那你可得多加小心,莫要被她發現了。”
“以她的聰明,發現是遲早的事。”祁曄笑意斂了斂,神色瞬間變得沉肅,“可是說來也怪,我有一種直覺,就算她知道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甚至……有些期待她察覺一切。”
“你真不怕,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被她察覺,而她卻不能替你保守秘密,壞了你的計劃,你打算怎么處理?”
祁曄淡淡道:“我不會讓這個萬一出現。”
“可畢竟世事難料,你能確保自己對她的了解有多少,又如何能肯定,她就一定愿意不顧一切地幫你?”
這句話似乎說到了祁曄心里,方才還沉穩如斯的情緒微微亂了一瞬,雖然很快便又拉了回來,可是對面的人和身邊的玄凜都很明顯感覺到了他的不安。
“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覺……”祁曄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更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光,若真如你所言,有那么一天,不需要別人動手,我自己會處理干凈。”
他說著微微彎眉笑了笑,笑意漠然,“其實我們心里都很清楚,對于這樣的人,要么得之,要么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