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沈流霆心頭一凜，一種不祥的預感驟然涌起，立刻俯身扶住蕭令言，沉聲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蕭令言的聲音有些低沉虛弱，勉強抬眼瞥了瞥四周涌來的西嶼兵馬，隱約看到一面白底黑字的旗子，上面繡著一個“白”字。

她突然勾著嘴角笑了笑，看了沈流霆一眼，喃喃道：“趕上了……”

“郡主說什么？”她的聲音太輕，沈流霆聽得不是很清楚。

蕭令言微微搖頭，用僅剩的力氣握了握沈流霆的手腕，“不用管我，讓人扶我到墻角就好……”

“可是……”

“我是醫者。”蕭令言沉著臉色，“你是將軍。”

簡簡單單八個字，把她想說的意思全都說了出來，沈流霆愣了愣，會過意來。

“郡主，你怎么樣？”玉峫不知何時也跳下了城樓，直沖到幾人身邊，伸手緊緊扶著蕭令言，見她情況不妙，心下不由揪了起來。

蕭令言搖搖頭，示意她不用擔心。

“來人。”沈流霆朝身邊喝了一聲，“立刻通知廖方，接郡主進城。”

蕭令言聽到“進城”二字，眉峰一蹙。

沈流霆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壓低聲音道：“這是我最后的讓步，我守城，郡主回城。”

蕭令言傾吐一口氣，便不再與他爭執，反手扶住玉峫，在一隊兵將的護送下準備后退，邁出一步后，她回身看了沈流霆一眼，輕聲道：“沈將軍，這北城門就交給你了……”

沈流霆用力點點頭，沒有說話，以眼神示意他們往后退，自己則領著身后的人轉向西嶼兵馬，面露殺意。

守在城樓上的廖方已然得到消息，發現了這邊的狀況，他招招手，示意弓箭手準備，待沈流霆將已經沖到城樓下的西嶼兵馬與后面的大隊西嶼兵馬隔開之后便下令放箭，將沖在最前面的西嶼兵馬幾乎盡數射殺，而后高呼一聲：“開城門——”

城門“吱吱呀呀”打開一條縫，將蕭令言和玉峫幾人放進城內，雖然有西嶼兵馬跟著混入了城內，可以他們剛一進城，城門便又“吱呀”一聲關上了。

蕭令言的意識已經漸漸抽離，視線變得模糊，隱約瞥見一輛馬車正朝著這邊奔來，而后她在玉峫和其他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城門口傳來一陣慘叫聲，她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卻已然沒有了力氣……

“嗖”的一聲輕響，一支從城門外射來的箭從祁曄的耳邊飛過，穩穩射入身后的木柱中。

“王爺小心。”蕭云樓腰間夜影出鞘，擋開了另外幾支箭，護在祁曄面前輕聲道，“王爺要不要到里面等著？”

“不必。”祁曄瞇了瞇眼睛，后退兩步，將那支射入木柱里的箭拔下來，看了看箭頭和箭身，又看了看方才這支箭射來的方向，眸色驟然一寒，掌心里運氣，那支箭漸漸從他的掌心里飛起，在那股無形之氣的操縱下輕輕晃動著。

蕭云樓皺了皺眉，似是看出了祁曄要做什么，正要開口，突然只見祁曄握起手掌輕輕一揮，朝著箭射來的方向指去，那支箭便也隨著那股氣飛去。

一聲慘叫之后，對面的弓箭手中有人中箭倒地。

蕭云樓擰了擰眉，看了看祁曄又看了看城外的兵馬，定了定神，他沉聲道：“大月此番來的是重甲騎兵，還帶了床弩，王爺還是要多加小心。”

祁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定定看了城外片刻，突然出聲問道：“蕭素和晏安此時就在城外，你是希望他們這一次死在大月兵馬手中，還是希望他們能安然無恙地回來？”

蕭云樓一愣，看了看祁曄又看了看城外，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祁曄又道：“阿言說，你此番醒來之后性情變了很多，她猜想你可能在這次受傷的時候又受到了什么刺激，恢復了記憶，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才會心性驟變。”

他側身看著蕭云樓，輕聲問道：“是嗎？”

蕭云樓垂首皺了皺眉，輕輕點了點頭，“是。”

頓了頓，不等祁曄再問，他又道：“如王爺所知，是蕭素和晏安害得我凌家落得如此慘境，近乎族滅，于我而言，他二人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做過天大的好事，都是死不足惜。”

頓了頓，他扭頭看了祁曄一眼，正好迎上祁曄看來的眼神。

那一瞬間，祁曄在他眼底看到了冷厲，看到了殺意，更看到了陰鷙與怨憎。

“但是讓他們就這么死在大月兵馬手中，未免太便宜了他們。”蕭云樓突然話鋒一轉，繼續道，“他們該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所以我會努力親手殺了他們，以告慰我凌家上下所有枉死的亡靈。”

祁曄聞言，沒由來地笑了笑，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蕭云樓的肩，幽幽道：“希望這一天不會太遠。”

蕭云樓擰眉看著城外，沒有再說什么，兩人都感覺到了，大月鐵騎踩踏在地上的震動感越來越明顯。

城外雖有蕭素和晏安領兵守著，可尋常兵將終究是不敵重甲騎兵，一個個被馬蹄踢中后，全都倒地不起。

幸而這兩位將軍駐守城外的這么多天也不是閑著什么都不做，直奔城門的那一路上設下了不少陷阱，此時源城的守城將士得令，十來人一起從兩側將埋在地下的鐵鏈拉起，鐵鏈上綁了鐵蒺藜，縱然那些鐵騎有盔甲護體，可為了行動迅速，腳踝和腳掌卻并無保護，尖銳的鐵蒺藜劃破了鐵騎的腳掌，一陣急促的馬鳴聲后，便是一道道身影從馬背上摔下。

每兩條綁著鐵蒺藜的鐵鏈中間相隔丈余，待鐵蒺藜將鐵騎絆倒后，中間的平地上便又突然冒出一柄柄利刃，墜地的騎兵多半被利刃所殺，不死也是重傷，少有能安然僥幸逃過的。

見狀，蕭云樓雖然眉心始終緊蹙，臉色卻沒有那么難看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突然握緊拳，側耳仔細聽了聽，抬眼看去，只見從大月鐵騎的后方突然飛來幾塊巨石，穩穩砸在守城兵馬中間，那些石塊有五六個成年男子那般重，且又棱角尖銳，砸入人群中根本沒辦法躲得開，一瞬間，死傷無數。

不等守城兵馬回過神來，便聽有人驚呼一聲“又來了”，話音剛落，又有六七塊巨石飛來。

這邊廂巨石剛剛落下，緊跟著便是一陣急促又刺耳的穿破長風的聲音，蕭云樓似是料到了什么，本能地上前一步擋在祁曄面前。

破風長鳴，弩箭飛至，待快到近前，蕭云樓才看到這弩箭，這哪里是弩箭，分明就是一支支長槍，木棍為桿，鐵片為翎，從那么遠的地方射來，至少得一二十人一起拉動，而這支弩箭所帶的力道自然也能想象得到。

蕭云樓明顯感覺到了一道強大的壓力迎面撲來，壓得他幾乎動彈不得，可是他答應過蕭令言，他一定會把祁曄安然無恙地帶回去，就算他自己拼上這條命，也不能讓祁曄受傷。

手中夜影閃過一抹寒光，周身劍氣起，將他和祁曄籠罩其中，既然弩箭來得太快，躲已經來不及了，那便想辦法擋下來！

弩箭氣盛，穿透了蕭云樓的劍氣，眼看著就要到身前，蕭云樓咬緊牙，不讓自己挪動半步。

下一刻，就在他以為自己擋不住這弩箭的氣勢、很快就要被弩箭刺中之時，突然只覺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后背，一股溫熱的氣流源源不斷地輸入他的體內，在他的經脈里一番游走，又盡數隨著他自身的氣息一起發出來。

同一時間，他身后的祁曄用另一只手翻掌運氣，繼而一掌推出，那急劇凝聚而成的掌風強勁而霸道，竟是硬生生地擋住了離蕭云樓不到四尺遠的弩箭。

“穩住氣息。”祁曄在蕭云樓身后輕輕說了一句。

蕭云樓立刻收整心神，理了理自己的心緒，再抬眼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繼而，兩人同時運氣，往前一推，那支停在半空中顫動多時的弩箭突然調轉箭頭，在兩人內息的操縱下，飛身朝著大月鐵騎射去，一連穿過了四人這才被旁邊的人用長戟截下。

莫說是大月兵馬，便是城門外的蕭素和晏安也吃了一驚，看了看被弩箭串成一串的大月兵將，又回身向城樓上看去，想要看清楚方才究竟是祁朝的哪位了不起的人物竟是讓這么大的弩箭調轉了頭。

借著火光看去，弩箭方才折回來的地方應該是曄王那里，皇家子嗣有些功法傍身倒也不怪，可是若要將弩箭打回，非內息深厚的內家高手而不能，他們也不曾聽說過祁曄是個身手厲害之人。

倒是此時擋在他面前的那個少年，手持長劍，氣勢很盛……

蕭素和晏安皺了皺眉，隱約感覺到了什么，兩人眼底閃過一抹驚色，相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王爺……”蕭云樓輕吐一口氣，垂下持劍的手，側身看了看走到與他并肩而立的位置站定的祁曄，“你方才……”

他雖早知祁曄身手不弱，可是卻不知祁曄的內息竟如此之高，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沒什么。”祁曄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想了想又道：“等日后有機會，慢慢你們細說。”

蕭云樓點點頭，不再多問，伸頭看了看城外，被弩箭和巨石傷了的祁朝兵馬死傷不少，血腥味兒順著風吹到了城樓上來。

他下意識地一拳砸在城樓邊上，咬咬牙沉聲道：“鐵甲騎兵開路，投石車破陣，弩箭殺人，大月這一次是準備破釜沉舟，不勝不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