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說什么？”蕭寒嬋看著蕭斂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瘋子，眉心緊緊擰著，滿臉不可置信，“雖然你小時候頑劣了些，待言兒和錦兒也一直都不太友善，但那時候你至少心里明白她們是你妹妹，你對她們也算是盡力維護，為何今日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真的是月兒嗎？”

“呵呵……”蕭斂月松開蕭寒嬋，咧嘴笑了兩聲，眼淚從眼角滑落，她低頭看著那只被蕭令言廢了的手，自己試著握了握拳，奈何手上使不出半點力氣，她連自己握拳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平日里拿東西了。

“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她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門外，“姑姑你還不明白嗎？造成如今這一切的不是我，不是我娘，是景家，是景嬈！當年若不是景家仗著自己的勢力讓爹爹娶了景嬈，甚至還要除掉身懷六甲的娘親，也就不會有今天。是景嬈強行擠進了我們這一家，是蕭令言這個與我們毫無血緣之親的野種破壞了我們安穩的生活！”

蕭寒嬋怔怔看著蕭斂月，看著她有些猙獰的表情，雖未到喪心病狂的地步，可是那樣的狀態在蕭寒嬋看來，她已經有些不太正常，似乎心里失衡了一般，做什么都錯。

她搖搖頭，閉上眼睛長長嘆息了一聲，再睜開眼睛，眼底滿是對蕭斂月的失望。

“我錯了……”她哽咽了一聲，轉過身緩緩地一步步朝著門口走去，“我不該求圣上把你接回府，不該自以為你能悔改，以至于險些釀成了大錯?！?

她的腳步停了一下，回身瞥了蕭斂月一眼，“萬幸的是，言兒雖然身受重傷，但好在性命無憂，只是一個姑娘家日后怕是要留下一身傷疤。”

她的語氣漸漸冷了下去，情緒也恢復了平靜，甚至是冷寂。

蕭斂月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蕭寒嬋這樣的反應似乎是對她失望至極了一般，讓她心里慌慌的。

“姑姑……”她跟上一步，小心地喊著她。

蕭寒嬋語氣淡漠道：“明日一早我便進宮去面見圣上，既然你回到府中對你、對所有人來說都并非是一件好事，那便還是讓你回到你之前所在的地方吧，那樣，至少整個將軍府、整個蕭家，都還是安穩太平的?！?

“姑姑！”蕭斂月一聽，心下一沉，連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連連搖頭，“姑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再回到未央庵去……姑姑你不知道那里的日子有多難過，我不想回去……”

“可是你不回去，遲早會釀下大禍，給你自己、給蕭家的所有人都帶來災難。”蕭寒嬋看也不看她一眼，掙脫她的手，往外走去。

蕭斂月想也不想，“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緊緊抱住蕭寒嬋的腿，淚流滿面，“姑姑，不要，月兒知道錯了……月兒以后一定會乖乖聽姑姑的話，不再胡作非為，不再做壞事，也不會再傷害二妹和三妹，求姑姑開恩，不要再讓月兒回到未央庵……”

她仰頭看著蕭寒嬋，神色悲戚，“姑姑可知，就在年前，月兒差點死在了未央庵？”

蕭寒嬋心下動了動，這件事她聽蕭素提起過，道是蕭斂月在未央庵突然中毒，奈何查了許久也沒有找到她中毒的緣由，后來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姑姑，如果我回到了未央庵，我這輩子就毀了，就算我沒有被人害死在未央庵，今后我回來了也不會有人愿意娶我……小時候姑姑是最疼我們的，你真的忍心親手毀了我的一輩子嗎？”

聽著她的哭聲，蕭寒嬋的眼眶也漸漸泛紅，垂首看著蕭斂月哭得梨花帶雨，心底升起一絲不忍。

若非萬不得已，她又怎么忍心對自己的親侄女兒這般狠心？

蕭斂月自以為真的能如她自己所說，把所謂的欺君之罪全都推給景嬈，那是她太天真了，她根本就不了解祁淵。

若蕭令言的身世真的被揭穿，無論如何，蕭家是不可能獨善其身的，蕭寒嬋這么做，又何嘗不是為了將軍府，為了蕭家？

“姑姑，月兒真的知錯了……”見蕭寒嬋猶豫了，蕭斂月連忙繼續苦苦哀求，“月兒答應你，從今往后，月兒就安安心心地待在綺霞閣，哪兒也不去，什么事都不做，就安安心心地靜思己過，直到……直到姑姑覺得月兒真的悔過了?！?

蕭寒嬋緊緊捏了捏自己的衣袖，終是長嘆一聲“罷了”，她彎腰將蕭斂月拉起來，眸色沉肅地看著她，“月兒，你要記住自己今日說過的話，姑姑也會記得，姑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有再讓我失望和后悔的一天?！?

蕭斂月哪里顧得上說話，點頭如搗蒜，緊緊握著蕭寒嬋的手，反復嘟囔著“月兒一定記得”。

“不早了，休息吧，我去看看言兒。”蕭寒嬋說著抽回自己的手，拍了拍蕭斂月的手背，皺著眉款步出了門去。

身后的蕭斂月跟上兩步走到門口，輕輕喊著“姑姑”，不停哽咽著，待目送著蕭寒嬋出了綺霞閣的院門，她突然收斂了悲痛欲絕、惶恐不已的表情，站直身體，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看著院門的眼神漸漸變得陰冷，一只手緊緊握拳，咯咯作響。

“這里是將軍府，我是蕭家的長女，我要留在這里，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許和可憐！”

蕭寒嬋趕到解語閣的時候，蕭令言已經睡下了，蕭寒嬋便隨青漓一道站在簾外，遠遠地看了會兒，便又出了門去。

站在廊檐下，蕭寒嬋問青漓道：“老爺來過嗎？”

青漓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撇著嘴搖了搖頭。

蕭寒嬋心下沉了沉，蕭令言重傷這么大的事已經傳遍了將軍府，蕭素卻無動于衷，甚至于很有可能此時此刻他還在悼念著他的裴氏……

一想到這里，蕭寒嬋心里便窩了一團火，對屋里的蕭令言又不免生出一絲憐憫與自責。

不過，這事蕭素不管，自有人管。

第二天一大早，得到消息的曄王便讓值守京都的神威營封鎖了茲洛城，搜查前一天夜里行刺長懿郡主的兇手。

沈流霆領著神威營，第一時間便發現了畫舫船上的唐季和一批江湖刺客的尸體，雖然下了一夜的雨早已將多余的痕跡沖刷，但是推測一下他們的死亡時間，再詢問一番城門守衛蕭令言昨日回城的時間，很容易便吻合上了。

再加上仵作在那些刺客的尸體上找到了蕭令言的銀針，便更加確定前一天夜里蕭令言和他們發生過打斗。

至于珩王府的唐季為何會出現在這一批刺客之中，沈流霆考慮了一番之后，并未將此事上報，而是命人不聲不響地將唐季的尸體送到了珩王府的后門。

祁淵得知此事，不由震怒，他怒的不完全是蕭令言遇刺這件事本身，而是蕭令言北行回來，這才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再次遇到行刺。

而且昨日是清明，所有人都知道蕭令言出城是去祭拜“景嬈”，這種時候，幕后黑手竟然不顧一切想要害死蕭令言，讓清明節變成她的忌日，其心之惡毒實在令人氣憤。

蕭令言醒來的時候，祁曄正坐在床邊看著她，俊眉微蹙，神色沉凝，看著她的眼神有心疼，也有考究。

“你怎么來了？”蕭令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端著湯碗的青漓，青漓緊抿著唇搖搖頭。

“我若不來，那才是奇怪?！逼顣暇o握著她的手不放，見她想要起身，便上前扶著她坐起，輕聲問道：“傷口還疼嗎？”

蕭令言“嘶嘶”兩聲，挑了挑眉道：“你說呢？”

祁曄不由搖頭，無奈一笑，壓低聲音幽幽道：“聽青漓說，前前后后一共六道傷口，你對自己倒是夠狠的?！?

蕭令言眉心一擰，沒有說話，瞥了青漓一眼，朝門外努了努嘴，青漓會意，走過來將湯碗放到床頭的案幾上，轉身出了門去。

祁曄順手端起碗攪了攪湯匙，舀起一匙抿了抿，輕聲道：“不冷不熱，正好?！?

說著，又舀起一匙遞到蕭令言嘴邊。

蕭令言愣了愣，終還是張口咽了下去，想了想，問道：“這事……圣上知道了？”

祁曄頷首，“一大早，一處畫舫就發現了十幾具尸體，你又身受重傷，鬧得滿城皆知，宮里自然也知道了?！?

蕭令言不由撇撇嘴，“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時候沈將軍應該正帶人在四處尋找其他的刺客?！?

祁曄“嗯”了一聲，“不過，我想他應該是找不到了。”

蕭令言輕笑，“找不找得到不是重點，重點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祁曄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稍作遲疑，卻還是一個字也沒問，邊給蕭令言喂湯邊道：“府中所剩玄清露不多，只有一瓶，你先用著，我已經讓人再去取了。”

蕭令言側身瞥了一眼床頭玄清露的瓶子，狡黠一笑，“你不如直接把這玄清露的方子給我，我自己調制。”

祁曄笑得寵溺，搖頭道：“不是我不想給你方子，而是我自己也沒有方子，這玄清露是我從一位前輩那里得來的，當年我回京途中身受重傷，面上也帶了傷，便是她送給我這玄清露，免了我面上留下傷疤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