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蘇軾的二伯母去世了,當(dāng)時只有蘇軾三堂哥蘇不危在其母親身旁。
二伯剛?cè)ナ啦粷M一年,正是禍不單行。蘇軾在大堂哥蘇不欺的妻哥蒲誠之路過鳳翔府時,曾給蒲寫信提過此事,因蘇軾大堂哥不欺的妻子娘家姓蒲,是蒲誠之的同族。
這年七月,宋選罷任鳳翔府,由青神縣老鄉(xiāng)京東轉(zhuǎn)運(yùn)史陳希亮(字公弼)接任。
陳希亮身材矮小、清瘦,為人剛直,面目顏冷,兩眼澄澈如水。但說話斬釘截鐵,常常當(dāng)面指責(zé)別人的過錯,不留情面,士大夫宴游間,但聞陳希亮到來,立刻闔座肅然,與笑寡味,飲酒不樂起來。他對待僚屬,自然更加嚴(yán)厲,竟然有很多人嚇得對他不敢仰視。
蘇軾雖是以京朝官差允(簽書節(jié)度判官廳公事),可仍是幕職,相當(dāng)于如今地方政府的秘書長,職掌贊襄郡縣的政務(wù),綜理諸案文移,斟酌可否。簽擬后報告首長,或罷或行。這一職務(wù)與長官公事上的關(guān)連,非常密切。
而兩人的性格,卻是如冰炭不相融合。
蘇軾性豪闊,不會官僚滑頭,而做事卻勇于負(fù)責(zé),意見不同時,便要據(jù)理力爭。爭議不下,這二十七八歲的簽判,年少氣盛,就不免行諸辭色,一點(diǎn)不肯屈就退讓。
陳希亮也有意要裁抑這個鋒芒太露的后輩,對他也一樣端起架子,毫不客氣,使蘇軾更難忍受。府衙中的吏役,為了對這位簽判的制科出身,表示敬重,大家尊稱之為“蘇賢良”,這類頗似現(xiàn)代人之稱博士稱號一樣,實在是一件平常小事,不料被陳知府聽到了,大怒,說一個小小的府判官,稱何賢良?下令用刑杖責(zé)打這些吏員,這當(dāng)然使蘇軾十分難堪。
蘇軾寫的公事,他也毫不客氣的涂抹刪改,往返不休,使得往常以文章自負(fù)的蘇軾,更加不容易忍受。
希亮官僚架子很大,同僚晉見,任在客座中等候,久久都不出來接見。甚至有時候有客人在客座中打起瞌睡來,蘇軾心生不平,作客位假寐詩,諷刺他:“謁入不得去,兀坐如枯株,豈惟主忘客,今我亦忘吾。同僚不解事,慍色見髯須,雖無性命憂,且復(fù)忍須臾”。
七月二十四,天久不雨,蘇軾又以官家的名義赴磻溪禱雨。
磻溪,是一條溪流的名稱,在今陜西省寶雞市東南,相傳是姜太公釣魚的地方,今存有釣魚臺。在古詩詞中,磻溪也會代指姜子牙。
蘇軾一行走了一天,夜宿虢縣,翌日晚,從虢縣渡渭水,晚宿古時曾氏所建的僧舍曾閣。
時近夜半,蘇軾卻無法入眠,看到壁上有前縣令、自己的四川老鄉(xiāng)趙薦的留名。想起此前在鳳翔府的大雪天,病中的自己收到趙薦來信時的欣喜,如今已是“故人漸遠(yuǎn)無消息,古寺空來看姓名”。
宋時的官員出行禱雨,必須要在黎明進(jìn)行,因此要在五更是前往。所以說夜半三更時是不能睡著的,而山中僧舍又沒有更漏可聽,只有麻煩仆夫頻頻出門看天上的北斗星了。
《夜航船·天文部·星》載:北斗七星,第一天樞,第二璇,第三璣,第四權(quán),第五玉衡,第六開陽,第七瑤光。第一至第四為魁,第五至第七為杓,合之為斗。
蘇軾問了幾次,仆夫都說斗杓尚傾,故蘇軾根本不能睡下,只得起來閑觀,所以才會發(fā)現(xiàn)壁上趙薦的題詩。
七月二十六,蘇軾一行五更開始啟程,到磻溪時天色尚未明。
這日,在磻溪禱過雨,蘇軾將前往虢縣的陽平鎮(zhèn),中途在岐山縣東南一百八十里的麻田青峰寺的下院翠麓亭休憩。
蘇軾覺得不到這一峰前的寺院,就是白來渭上了,這里“谷映朱欄秀,山含古木尊”,清人王文浩認(rèn)為這首押上平十三元韻的詩中,“尊”字押的玲瓏剔透,只有在山中穿行過的人才會知其精妙,若是僅覺得這個尊字表達(dá)的是古木的厚重就失之于淺薄了。
及次日,蘇軾從陽平鎮(zhèn)出發(fā),往斜谷方向而去,夜宿郿縣西南三十里的南山中盤龍寺,“板閣獨(dú)眠驚旅枕,木魚曉動隨僧粥”。
褒斜谷,長一百七十里,南口曰褒,北口曰斜。
在蘇軾的眼里,此山后,巴蜀近在咫尺,不知何時才能夠歸耕家鄉(xiāng)江邊的田里,真想心隨南飛的大雁回到蜀地懷抱里。其實,蜀本是以褒斜為前門,而南鄭(今陜西省漢中市的市轄區(qū))者,蜀之捍蔽也。
蘇軾一行到了下馬磧,在此處的北山僧舍見到一座懷賢閣,此閣南直斜谷,西臨五丈原。蘇軾禱雨虢縣之磻溪,這里是必經(jīng)之地,所以能看見郿縣的五丈原。建安十二年八月,有星赤而芒角,自東北西南流,投入亮營,諸葛亮卒于軍中,時年五十四歲,五丈原西側(cè)今尚有落星村。
回到鳳翔府,兩人之間的摩擦,造成日深的成見。蘇軾益發(fā)感覺落落寡合起來。他不赴府宴,中元節(jié)也不過知府廳堂,希亮抓住這一點(diǎn),竟然上奏朝廷糾劾他,被朝廷罰銅八斤。
但憋屈的日子還是得過,閑暇下來,蘇軾讀讀《道藏經(jīng)》,或與弟弟書信往來,詩詞唱和,倒也不亦樂乎。
南溪有座會景亭,處于眾亭之間,蘇軾認(rèn)為與其名字不相稱,特改其名曰招隱亭,并作詩以告來者。
九月十六,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蘇軾帶著家人到扶風(fēng)縣南山的天河寺游玩。因感慨此寺登涉之不易,遂題詩于亭壁。二十年后,后人喜愛其筆墨的精妙,怕天長日久字跡湮滅,就把此詩作模再勒石保存在扶風(fēng)縣南馬援祠中。
冬日,蘇軾來到周至,拜謁了上清宮的上清真君張守真,作了《上清詞》。
臘月十四日起,蘇軾又在終南山小留了幾日,往南溪小酌,尋覓此前自己在竹子上的題詩,詩已題在竹子上三個多月了,現(xiàn)在重游,幸而找到了那些詩句,趕緊抄錄了下來。
南溪之南的竹林中,蘇軾又新構(gòu)筑了一座茅堂,因茅堂深藏竹林深邃處,因而題名“避世堂”。
這時,成都知府韓絳(字子華)又推薦蒲誠之接替蘇軾此時的職務(wù),蘇軾整求之不得,可是最終卻沒有辦成。
王安石之母八月間病逝,蘇老泉并不前往吊唁,而是這時候作了一篇《辨奸論》,以諷刺王安石。
六年后的熙寧二年(1069),宋神宗命王安石開始推行新法,遭到保守人士的反對。保守派為打擊王安石,傳出了這篇文章,并署名為已死去的蘇洵,借以顯示作者早在王安石變法之前就“見微知著”,預(yù)見到他得志必為奸。
《辨奸論》是否是蘇洵所作,學(xué)術(shù)界有不同的觀點(diǎn)。文章先抬出“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萬事均可“見微而知著”,預(yù)測規(guī)律,作為理論基礎(chǔ)。把《辨奸論》全文連貫起來看,在寫作目的上,作者確有所指,而所指的具體人物,作者又未點(diǎn)明,我們也沒有必要進(jìn)行煩瑣考證。僅就立意謀篇上來說,本文確屬古文中的名篇。
同科進(jìn)士張琥,字邃明,又名張璪,滁州全椒人(今安徽滁州市轄縣),后為鳳翔府戶曹參軍(專管戶籍),蘇軾曾做過一篇《稼說》送他。時逢進(jìn)士張琥歸家之前來看望蘇軾,作者有感于當(dāng)時士大夫中滋長著急功近利,淺薄輕率的風(fēng)氣,因而特地寫了這篇短文送給張琥,并愿與之共勉。
蘇軾用自己的學(xué)習(xí)實踐和親身經(jīng)歷,進(jìn)一步說明做學(xué)問千萬切忌自得自滿、追求虛名,要去專心學(xué)習(xí),只有做到“博觀而約取“,使自己具有豐富精粹的知識基礎(chǔ),用起來才會感到綽綽有余,從容不迫。這就是“厚積而薄發(fā)“的道理。
最后,蘇軾還托張琥把這個意見轉(zhuǎn)告其弟蘇轍,看似閑筆,而意在表明這確實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肺腑之言。
恰逢太守陳希亮在后圃筑臺,自名為“凌虛”,命蘇軾寫篇記文,于是蘇軾便作了篇《凌虛臺記》。帶著對太守陳公弼的不滿,蘇軾抓住這一機(jī)會,狠狠地嘲諷了陳太守一番。就連后世的楊慎都認(rèn)為:《喜雨亭記》,全是贊太守;《凌虛臺記》,全是譏太守。《喜雨亭》直以天子造化相形,見得有補(bǔ)于民;《凌虛臺》則以秦漢隋唐相形,見得無補(bǔ)于民,而機(jī)局則一也。
誰知陳太守讀完記文,知道蘇軾是因為自己曾大肆涂改過蘇軾的文章而心存不滿,在此實有譏諷之意,然陳太守“不易一字,亟命刻之石”,是贊其才也。
治平是北宋時宋英宗趙曙的年號,共計四年。
治平語出《抱樸子》:“又于治世隆平,則謂之有道,危國亂主,則謂之無道?!?
趙曙為帝之后,任用舊臣韓琦等人,不想改革,與遼國和西夏沒有發(fā)生戰(zhàn)爭。
趙曙在未即位前便聽說過蘇軾,十分仰慕。繼位后,趙曙本想按照唐朝的慣例將蘇軾召入翰林院,授予他知制誥職務(wù)。但宰相韓琦卻說:“蘇軾是能成大器的,今后必然會被皇上所重用,只要朝廷好好栽培他,那么全國的文入學(xué)士都會為皇上效勞。那時,人小所向,也就不敢有人對此有異議了。倘若現(xiàn)在突然重用蘇軾,天下士大夫恐怕會懷疑他的能力,這對蘇軾是極為不利的?!?
趙曙又問韓琦:“讓蘇軾修起居注怎么樣?“韓琦說:“修起居注與知制誥官職性質(zhì)相同,官品接近,恐怕也不太合適。”趙曙只好命蘇軾在史館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