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的突然出現,并非為了林風兒而來,而是針對趙一凡。他獨自出來,就是希望得到一個答案。兩年多來,他活在愧疚和自責中,生活,似乎再也沒有了曙光。這個答案,也只有趙一凡才有可能回答。
一個人尋至此處,想見的人沒有見到,卻偏偏遇上了她。
“這句詩是我平生所愛,我不愿聽到從你口中說出來!”他補充道,隨即將目光望向黑夜的盡頭,“趙一凡在何處?”
林風兒剛想生氣,得知了他的來意,臉上露出一抹詭笑:“只怕你來遲了一步!他已經被你這渾人氣走了!”
“走了?”楚玉顯然不肯輕信,冷笑道,“女子就是女子!滿口謊言,心如蛇蝎!”
阿月沒料到對方居然會用如此狠毒之言,忙護在姑娘身側,試圖以理服人:“楚公子,之前的事,我們家姑娘已經道過歉了,你又何必出口傷人?公子既然有如此大的成見,不如各走各的道,秋毫無犯便可!”
“果然是個忠心的丫頭,為了主子只怕禮義廉恥都暫且拋之腦后了罷?!日后或許出賣良心去做諂媚之事也未可知。”楚玉的目光始終望向遠方,似乎看著這二人,便讓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林風兒忍無可忍,一把將阿月拉到身后,氣得直哆嗦:“楚玉!本姑娘讓著你,是看在七郎的面子!想不到你一再言語相傷,我若不教訓你,難咽心中怒氣!”
說著,她從寬大的衣袍之內抽出一把短劍,將劍鞘扔給阿月,旋即飛身沖他刺了過去,輕如飛燕,迅若閃電。
楚玉只見一道白光閃過,轉眼劍已抵了過來,他本能地連連躲閃,并不想與她過多糾纏,口中喊道:“住手!你再不住手,休怪我殺了你!”
“要殺,也得有那個本事!你且放馬過來!”林風兒正在氣頭上,哪里肯善罷甘休。
阿月眼見著二人因口舌之爭便大動干戈,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躲閃幾招以后,看對方沒有罷手的意思,楚玉從腰間拔出利劍,與她對戰開來。高手過招,十幾招下來,便可大致分出武藝的高低。顯然,林風兒占了上風,手中的劍舞得天花亂墜,不時變幻著劍術,令楚玉防不勝防。
阿月起初擔心姑娘受傷,心中忐忑著看下來,此刻倒憂慮姑娘若是傷了楚玉,難以向趙公子交代。
楚玉未料到林風兒除了飛刀的本事,這劍術也是超群,本想著消極抵抗應付過去罷了,現如今節節敗退,男子漢的羞恥心令他難以自制,便真如對待敵人一般,下起狠手來。
被動抵擋瞬間化為主動出擊,輾轉騰挪,配合著輕功,手中的劍,招招兇險。林風兒意識到他拿出了真本事,這倒越發激起她的求勝之心,一面小心應對,一面尋求突破。
一眨眼的功夫,竟不相上下。阿月略微緩和的心,此刻又緊張到了嗓子眼,不得不考慮是否出手調和,心底暗嘆:“與趙公子的約法三章,算是白搭了……”
就在此時,三兒不失時機的出現了。
遠遠地,清冷白冽的月光下,一片草叢之中,火光若隱若現,空中不時有兩道白光閃過,伴隨著隱隱約約的刀劍之聲。
“大事不妙!”他一顆心懸了起來,飛奔過去。
待能辨別之時,他才看出是林姑娘和楚玉打得熱火朝天,他所緊張的阿月,在旁平安無事。
二人一碰頭,簡單說了兩句,便加入進去,決定以武力逼停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打斗。
可是,急紅了眼的林風兒和楚玉,誰都不肯放誰一馬。阿月和三兒的武藝,又遠遠不敵二人,難以做主。四個人,你來我往,或閃或躲,或進攻或避讓,時而飛身躍起,時而俯身劃過,登時混亂不堪。
誰也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一切。
劍過處,枯草飛揚,飄飄灑灑。
月光下,竟似雪花,別有風情。
趙一凡站在遠處,望著這不可思議的景象,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他吩咐三兒走后,便立刻覺得不妥。想想,畢竟是兩個姑娘家,又何必讓她們在深夜奔波。
一番好心,回報他的,卻是如此不堪的事實。他搖搖頭,緩步走了過去。臨近了,從地上搜羅出幾個石子,用了兩成的內力,拋撒出去。
那四人亂作一團,精力不濟,絲毫未留意到周邊的動向。幾個石子,在昏暗中,不偏不倚紛紛打在四人的右手背上,微痛,并不致傷。
幾人頓住,目光搜尋過來,這才留意到早已坐在篝火旁的趙一凡。
“罷了!今日且饒你!”林風兒一見到趙一凡,眼睛閃亮,想起那約法三章來,自知理虧,忙收起短劍,宣布休戰。她本想打得對方毫無還手之力,卻不想實力相當,不如就此找個臺階下了。
旁人倒沒什么說的,只是楚玉,恨得牙癢癢,說打的是你,說不打的也是你,簡直是豈有此理!愣過神之后,手中的劍未收手,反而沖林風兒的后背而來。
阿月和三兒只當二人這就休戰,便放松了警惕。
林風兒正愁如何向趙一凡解釋此事,一分神,也未留意到背后的兇險。待劍刺了過來,背后一涼,想要去避讓已經為時已晚。
眼看著劍即將刺進她的心臟,只聽“咚”的一聲悶響,劍瞬間落地。
又是趙一凡的石子解了圍!
而楚玉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何事,身子仍是朝著林風兒的方向撲去,一閃念的功夫,二人交疊著倒在了地上。
這兇險的一幕,剎那間轉化成戲劇性的一幕,驚險期過后,無關的三人哈哈大笑。尤其是趙一凡,笑得前仰后合,極為夸張,方才的無奈一掃而空。
楚玉氣急敗壞的站起來,惡狠狠道:“趙一凡!你故意讓我出丑不成?!”
“怎么,讓你殺了她,你便甘心?”
林風兒羞紅了臉,與男子的貼身接觸還是頭一遭,羞辱加上憤怒,她飛身站起,怒氣沖天,橫眉怒目喝道:“你這個小人!偷襲,算什么本事!”
說罷,快步走到篝火旁,氣鼓鼓坐下,不再言語。
阿月忙奔過去,低聲安慰著。三兒白了楚玉一眼,也過去主子邊上坐了,長嘆了口氣,慶幸沒發生什么不測。
四個人圍坐在篝火旁,心卻比之前近了許多。若非楚玉在跟前,倒像是沒有發生過爭吵,也沒有發生過分道揚鑣。四個人之間的隔閡,竟莫名其妙的以另一種方式化解了。
林風兒雖受了驚嚇,但心是暖的。一想到七郎會回來找她,一切的不快都已煙消云散。
被孤立在一旁的楚玉,怔了半晌,終于冷靜下來。的確,難道他要殺了她才肯甘心嗎?他默默地搖搖頭,知道心中的那股無名之火從何而來,心中有了一絲對林風兒的愧意。不過,他不愿低下高傲的頭顱,盡管那是強烈的自尊心所造成的。
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沉默,令空中的風聲凸顯出來,吹在每一個人的心坎上。
趙一凡轉過頭,不悲不喜,低聲問道:“你可是后悔了?”
“不!”楚玉收起利劍,干脆道,“我找你,是另有其事。你且隨我來,我們私下談。”
說著,未等對方回話,他自顧自地轉身離去。頭頂的發髻,在風中顫動著,終于,披散開來,固執地隨風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