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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如你所愿

  • 囚禁夏日
  • 糖分自由
  • 2996字
  • 2023-01-31 20:51:25

他想不明白。

他無法理解。

世界上有這么多除了人以外的生物,為什么在那個拐角的不是什么貓狗?

D市說小也不算小,為什么在一個無人愿意踏足的后巷也能遇見她?

八十億人口,隨便一個站在那里都行,可為什么是她?

為什么偏偏是他從未想過的可能、此刻最不希望見到的人?

命運真他媽從來都不肯放過他。

施舍般地給了他一塊不大的方糖,他含在嘴里都怕化得太快,只敢用指甲一點一點扣下來嘗。

他不貪心的啊,有這一塊糖,他可以慢慢地品嘗一輩子,在極盡的苦中有那一絲絲微乎其微的甜也足夠了,絕不再向它貪婪地多要一顆。

明明都這么小心翼翼又克制了,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他?

為什么要將給了他的東西再毫不留情地收回去?

非要在他終于嘗過糖的滋味并徹底愛上無法離開的時候再強(qiáng)硬地把那顆他都沒敢吃多少的糖奪走,就為了欣賞他永遠(yuǎn)失去了糖,無助可憐悲傷的狼狽模樣以獲得樂趣嗎?

緊握的拳頭因為無盡的憤怒和不甘在不甚清明的黑暗當(dāng)中顫抖著。

那只握著刀砍人、按著人的頭往墻上撞都穩(wěn)如泰山的手,此刻卻因為眼前人的出現(xiàn)而顫栗。

走得近了,陳希才發(fā)現(xiàn)順著他的手臂往下流淌,滑過手背和突起的指骨,滴落在地的并不只是他身后那群人的血。

其中他自己的大概比他們的都要來得多。

他的小臂上被劃開了一大裂口,皮肉外翻,深可見骨,手臂被染紅得幾乎快看不見那道破口。

鮮紅的血正從那殷紅的肉里汩汩流出,因為緊攥拳頭的動作擠出了更多血,仿若壞了的水龍頭不斷往外淌著水,窮盡一切辦法也止不住。

看著那猙獰著往外翻的傷口,她猶如看見怪物咧開了可怕血腥的大嘴嘲弄地朝她笑。

笑她的無能。

她克制不住地輕顫起來,走向他的步伐不穩(wěn)定得搖搖晃晃。

這么多血,這么深的傷口。

她的同桌該有多疼多難受啊。

傷口不在她身上,光是看著她都已經(jīng)受不了了,更遑論正親身經(jīng)歷著皮肉之痛的他?

陳希不知道的是,比起手臂上的傷帶來的痛,他似是要被活生生捏爆心臟的痛還要洶涌千萬倍,甚至足以將手臂那點微不足道的痛徹底掩蓋過去。

“蘇同學(xué)……”陳希喚他時,才發(fā)覺自己的聲音以及兩片干澀得已經(jīng)起皮的唇究竟抖得有多離譜。

面無表情的臉下實際上在醞釀著一場可怕得能摧毀一切的風(fēng)暴,他冷冷地垂眸看著頭也不抬不再和他對視的陳希,似自嘲又似是嘲諷她般“呵”了聲,喉間的的沙子仿佛愈來愈多,磨得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被血液浸染:“怎么,害怕了?”

“嗯?”所有心思皆撲在他受傷手臂上的陳希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發(fā)出了疑惑的單音節(jié),輕飄飄的一個字被吹入他耳里時卻刺耳得很。她抬起抖得不像話的手——似乎她更像是那個受傷得快要失血過多的人——想扶起蘇妄的手臂看一眼那刀傷有多嚴(yán)重,回過神來的大腦指揮著她回答方才的問題,“沒有,我看看……”

“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不待她將一句完整的話說出口,蘇妄亟不可待地打斷她,神經(jīng)質(zhì)般地質(zhì)問她。

沒有,沒有,沒有。

說著沒有害怕他的人連抬頭看向他都不敢。

那雙只裝著他的眼被隱藏起來。

因為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裝著的是一只可怖的怪物嗎?

還是擔(dān)心凝視怪物的她終將變成怪物?

所以開始躲閃,開始逃避。

焦急著檢查他傷口的陳希壓根沒注意到他仿佛忘了按時吃藥的精神病人發(fā)病前的征兆,明顯開始蘊藏歇斯底里的語氣以及愈加不對勁即將火山爆發(fā)般噴薄而出的情緒。

她自己都自顧不暇,短短幾分鐘內(nèi)經(jīng)歷太多跌宕起伏,讓她的情緒如同被打翻的調(diào)色盤,各色顏料毫無章法地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詭譎、令人極度不適的顏色。

唯一鮮艷的、突出的、刺痛她雙眼的大抵是那蜿蜒流動著的鮮血般的紅色,瘋狂地刺激她的視覺神經(jīng),大腦猶如被人拿著錐子拼了命地戳,要把它戳成一灘紅黃色的腦漿。

這才是蛇朝她吐著的信子。

“不是,”聽上去像是在打發(fā)他,敷衍他,不過是因為實在心急了而無法顧及太多。遇上與他有關(guān)的事,她總是無法做到冷靜理智,“你先讓……”

“是不是很想逃啊?”輕得幾不可聞。

“我說了沒有!”心急如焚得下意識抬高了音量。

指尖就快觸碰到被染紅的手背。

她白凈的皮膚會變得和他一樣臟污,會沾染他滾燙的鮮血。

可就差那么一毫米,只差那么點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她就能碰到他,替他擦凈手,再執(zhí)起那只握過她的手腕也握過刀的手,告訴他沒事,去了醫(yī)院就好了。

比起安慰蘇妄,更像是安慰自己。

如果再快一點就好了,手不那么抖就好了。

那樣他們之間的差之毫厘便會不復(fù)存在,將來的謬以千里也可以規(guī)避。

后來的陳希無數(shù)次懊悔地想,每回想一次,從創(chuàng)口溢出來的血腥味便會盈滿鼻腔和一整個呼吸道,引起一陣令人惡心的反胃。

她想吐,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是捂著嘴干嘔。

想把整個胃袋從口腔里扯出來。

就是那一毫米的距離,蘇妄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應(yīng)激反應(yīng)般陡然動作極大地收回手臂,和她拉開了距離,竟低聲地笑了起來,隨后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夸張。

連她都開始害怕他了。

她不能害怕他。

她憑什么害怕他?!

不顧他阻攔硬要闖進(jìn)他世界的是她,現(xiàn)在要逃開的還是她。

憑什么可以這么來去自如?

把他這里當(dāng)什么了?

又把他當(dāng)什么了?

一時興起的靠近,用以打發(fā)無聊的時間,窺見了真面目就毫不猶豫轉(zhuǎn)頭離開嗎?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陳希抬頭茫然地看向發(fā)了瘋般地笑著的蘇妄。

嘴角咧開一個譏諷的弧度,眼里滿是病態(tài)和扭曲的癲狂,真真正正像一個精神病人:“是不是看我太可憐了才說沒有啊?不……不是,應(yīng)該覺得我臟透了才是吧?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一個身上一半留著畜生血液的私生子!”

“蘇妄……”不,不是的。

“哈哈哈哈——”他笑得直不起腰,肩膀一顫一顫,只有他知道胸腔每一次的震顫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骼都跟著痛一遍,用癲狂的笑聲掩飾忍不住的痛呼。他展示勛章般往身后的“尸堆”示意,說話因為止不住的笑有些斷斷續(xù)續(xù),“看見了?這些全是我一刀一刀割出來的。”

“蘇妄……”別笑了,別說了,我們?nèi)メt(yī)院吧,我好疼。

又將血肉模糊的手臂橫在她眼前,他的眼底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這上面沾的可不只有我的血,還有他們每一個人的!”

“蘇妄!”別這樣,求求了,別這樣!

“看見了吧,我就是這么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隨時都會發(fā)病!有一天那把刀也會砍向你……”

“你他媽能不能聽我說話!”陳希的情緒在他刻意夸張的笑聲以及一次次被打斷的話中徹底崩潰。

自始至終都他媽在自說自話,自欺欺人地關(guān)上耳朵不聽她的回答,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jī)會,裝成一個瘋子要讓她感到害怕。

他曲解什么都可以,唯獨對他的感情不能。

他看不見嗎?他感受不到嗎?她都已經(jīng)剖開胸膛把鮮活的心臟捧到他眼前了啊。

他憑什么覺得自己是看見他這模樣就會逃跑的人啊?

他憑什么質(zhì)疑她的真誠啊?

她以為經(jīng)歷了這么多,他對她至少有那么點信任的啊。

還要她怎么做啊?

告訴我吧,蘇妄,告訴我。

蘇妄置若罔聞。

他不想聽她說,一點也不想。

他不敢,害怕他聽見的是他不愿聽的。

那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或許會忍不住殺了她。

他斂起笑意,俯下身,卻還控制著不讓滿是血污的手臂弄臟她,冰涼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廓。明明就快入夏,他呼出的氣息卻寒若冰霜,蛇的信子終于舔上她的耳朵:“所以趁現(xiàn)在,趕緊逃吧,否則有一天會被我這樣的瘋子殺死的。”

陳希喘著氣往后退了一大步——這大概是她第一次主動和蘇妄拉開距離。她用力咬著下唇,已經(jīng)咬出了血,口腔里溢滿令人作嘔的鐵銹味,眼眶通紅地瞪著蘇妄,咬牙切齒道:“好,如你所愿。”

話音未落已然轉(zhuǎn)身朝著巷口走去。

蘇妄仍維持著傾身的姿勢,眼底的瘋狂在她瘦小的背影消失于拐角后悉數(shù)褪去。

逃吧,趁他還沒后悔,快逃吧。

逃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否則他不擇手段,也要將她永遠(yuǎn)囚禁在他身邊。

不會再給她逃離的機(jī)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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